《年华未燃 青春已烬》卡门的眼泪

13、十二

　　巧嫣万想不到的是，贺小锋竟先来找她了。

　　卢巧嫣转天艰难早起，但觉乏困，抬手摸起手机，竟看到吴鹏的短信。凌晨3点发来，只一句话：“我这垂死的人了..咋就等不来回信呢....”
　　巧嫣大惊，昨晚的千思万绪化作雾水一头，出了家门，便拨电话过去。
　　“终于理我了..昨晚咋不回我呢..”“我？发烧了啊..下午去打针了..你没收到？？”“回来的时候还去了趟市图..原来已经走了..我..对不起....”电话那边声音确是虚弱微颤。

　　原来，如此。女孩放下电话，疏清前因后果，心里的烟雾弥漫不禁透亮起来，倒是可以轻轻换一口气；只是心底处，却终仍忐忑。
　　顾不得那么多。眼前有一瞬的清明便安一秒的心。
　　再平静想去，岂又莫非是那日看电影时，那样天寒地冻的，男孩摘了围巾给了自己？...女孩一瞬反觉自愧了。说到底，昨日终究是自己误删了短信..才弄得不明所以。
　　更又何必那般的自我折磨！
　　自己边走边暗自长吁，只恼自己笨。男孩短信又至，来说只想见她，文字看得都如病入膏肓一般，挣扎说一定想见她——不管是当面赔罪还是临终关怀。
　　如此反反复复，再复复反反，卢巧嫣已被着第一次的暧昧故事折磨的天旋地转，一门心思就想干脆了事便罢。途经药店几个，脚步渐缓又疾，低头快步走过。
　　而进了学校大楼，大厅里静站了三秒，竟又自然地先去小铺买了瓶温热的红茶，径直走上了三楼。学校按年级排楼层，越往上越安静。
　　楼梯尽头是高三一班。
　　此时时候尚早，学生们各个手捧早饭，不规则运动于教室内外，每间教室靠走廊的墙上都嵌有巨大的窗户，既易采光，又易监控。卢巧嫣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发个短信，刚经过一班的明亮窗下，里面几个陌生却也见过的面孔便大放异彩，一条声的高喊“吴鹏”二字，大肆推笑。被喊者抬头看处大惊，慌忙摆手制止并迅速转出门来。卢巧嫣受了这与影院里一样的热烈“欢迎”，只觉脸上作烧，转身便要走，男孩在身后拽了下她衣袖。
　　“他们就那样，回去我打他们去，你千万别跟他们掷气！——我真没想到你真能来！真是..真是太荣幸了..”男孩转怒又为喜。
　　巧嫣听他慌忙着连说四个“真”字，不觉又卸了怒气，背过身去，半恼半笑道：“那以后你什么时候管的了他们，我再见你！”
　　男孩挡她在门后，快语轻声又是解释不停，再问她可是每日都到校这样早？巧嫣不答。她是见到陈浩川的第二天才固定了每日此时上学，因得十中有七次会在二层拐角处遇见刚吃完早饭进楼的他。如今她躲尚不及，早换了路径，只是这习惯到一时改不过了。
　　女孩低了头，也不忍让病号再如此费神，“买了罐红茶，发烧了喝点热的吧？”说着把手里的饮料递过，“不和你多说，回去养着吧，严重了别撑着，去医院。”
　　见吴鹏手拿饮料竟有点发愣，轻闪过身，便径直转下楼梯去。男孩回过神跟上几步一时语塞，巧嫣只转过头道：“还有啊，不把你们班那几个解决了，别怪我可不认识你~！”言毕快步下了楼。

　　回到班里卢巧嫣不禁深吸一口气。她只觉自己心跳得有每分五百下，前突后撞。刚才，在门后那样狭窄的空间，自己竟与一个男孩如此靠近。半小时后，晨读开始，心跳渐渐缓和。昨晚千头万绪仍在，只是突然没得那般烦扰，她更不愿承认，此时心底竟更生出某一种无名的欢喜来。原本无事，何苦妄自揣疑。不过，如此莫不成了..不见他便不宁，见了他就安心？！——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越想越乱，女孩甚怕前翻的苦扰再来侵缠，只为自己作结，总之，他确是好心意，且到此为止，万般不再想。索性，索性无事便好。
　　只是“无事”二字哪会那么容易；千说万说不再想，心不死，事哪里能绝。
　　午休方至，吴鹏又发来短信说要不中午一块吃饭。巧嫣坚守“无事”态度，只逗他说自己还怕感冒传染呢。看着肖遥已经两周没动用了的餐具盒，暗自揣笑，只觉以后，就算吃个饭，怕是也容不得对面换个别的人。

　　女孩一个人坐在教室，忽又想起贺小锋来。新的问题便聚合在到底还要不要传讯这个“候补证人”。今早的转机让她一时又拿不定了主意。想问必是想的，千疑百虑，怎不想知个清楚？可若真问去，到底显得自己格外用心，再被会错了意，更昭然了出去，还不弄巧成拙，无可收拾了。女孩刚刚小憩少时的思维再次自相驳斥起来，看看手表离午睡时间还有一刻多钟，到操场转转也罢。教室后门被风吹得大敞，女孩起身合门出屋，便轻一偏头，不觉一惊，前门一个怵怵忐忐的身影正贴着窗子向屋里张望——不正是贺小锋！

　　巧嫣几步走过去，五秒钟之内理顺既定方针，不在乎不多言，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专注的男生一门心思在教室里面，冷不防听的后面动静，一回头，见了巧嫣，竟更下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异常囫囵的“招呼”：“啊、你怎么..没、不是，是你啊，这么巧！..”
　　巧嫣不禁笑出声来，从来贺小锋只要说话她便想笑的，而此人那亘古不变的沉稳慢调竟然也会有这等失态的时候？！刚才的紧张纠结一扫而空，不由邪念丛生，便只慢条斯理的夸张他平日里的港台声线道：“你四来找偶唗？”
　　男生的表情越发窘迫，但几秒内声音却急速还归原型，依旧缓且稳且条理清晰直道：“不不，我来还你们班主任的书，上次在英语组借的..那个，办公室没有人，锁门了进不去；说好今天还回来，上午课太多没时间，想来想去就午休比较合适..何老师不在是吗？”
　　“不在呢。那我帮你放在他桌上吧？”巧嫣说着伸接过男生手捧的那本厚书，仍忍着笑意，心里却总觉得哪里蹊跷，可又点不明。
　　贺小锋连连道谢，巧嫣转身进屋。
　　把书放到讲台上的一刻渐觉清楚起来。他...是不是解释的太详细了？
　　再出门，男生仍未走，再次致谢。巧嫣也热情应着，到底自己也是有个心思的，不走更好，这便就是“顺其自然”了吧..~心里迅速没话找话，想到他这学期亦列红榜三甲，恰可做开场热身，正要发话——
　　“今年红榜里看到你名字了呢~真是了不起，哈哈，文科可不简单，才女才女啊！”男生一脸赞悦，显然为自己提出的话题而热衷不已。
　　巧嫣瞬间有了一种想撞墙的感觉。
　　不过话题便这么打开，言语融洽，谈笑自如，不过卢巧嫣不再伺机转移话题；她突然生出一种隔岸观火的异想。
　　果然不出所料。“高三了..明年你就知道个中辛苦喽....对了，你好像和我们班吴鹏挺熟的么？”
　　卢巧嫣索性不思考，便就只跟着话茬走——只是心里越发忐忑起来，总觉得要有事出意料之外。
　　——“啊..认识但不很熟，好像也是个理科强人呢呵呵..你们一个班的?”
　　“....他是我上铺。”男孩纠结的表情此时彻底复原，如授课般平和镇定：“他..的事..还有点特别的..想必你不知道吧？”
　　“别....的什么？”

　　须说，此时终得筑成的学术气氛让贺小锋实感亲切，见对面的女孩一脸的忐忑惶惑只认作是求知欲，便如鱼得水般叙述开始。
　　而此后的故事，卢巧嫣整整想了一个下午，仍不愿接受，自己曾真的听到过。

　　“吴鹏他前一阵吧，是受了些刺激的。怎么回事呢..他之前一直有个女朋友，相当要好的，也在我们班，也是数一数二的聪明。据说两个人青梅竹马的从小学一路同班到高中，又打算好了一起考北大来着....结果前段时候，一点预兆没有的，那女生竟申请了个美国的大学，真的是没一点风声，吴鹏甚至都不知道的，结果女生不过一个礼拜就走了....从那以后吧..”说到这，贺小锋顿了一下，定神看了下卢巧嫣的反应，而巧嫣此时一下子更回不过神来，彷如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已出意料之外，不祥的预感越发阴霾，却唆使她不能就此罢休。只作若无其事般问道：“..就这样么..然后呢？”
　　“然后..其实也....总之吴鹏从那以后就和先前不大..一样吧。”贺小锋说的异常艰难，更又强作轻松无事状，“之前我们是特别好的兄弟，上下铺住了三年了....这也没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反正就是和你说说....恩..？”
　　只听到这儿，若说什么深意，巧嫣一时定是解不过来。但她却着着实实想明白了一件事，便是刚才到是什么让自己一直觉得蹊跷奇怪。对面这个单纯温和、又满脑子理学神经的男生，他从一开始就解释的过于清楚了；他总是在自己还未问时就说出了答案；甚至，他如何会荒诞到认为班主任能在午休的时候出现在教室....——这一切只能说明，很简单，他就是来找自己的。
　　然而，若真是如此，他的不请自来，必然不会只为讲个故事。

　　“你是来找我的吧..？”
　　卢巧嫣就此直言不讳。这一回，倒是该贺小锋错愕了。他惊异地看着她，显然对这临场的突变始料未及，“不..不是....我就是说....”
　　巧嫣此时倒是越发清楚起来。把自己的意外之难且放在一边，她觉得自己亦看的懂眼前男生心里的进退不得，一面是无辜的女孩，一面是自己可能不轨的兄弟，他要怎么说怎么做，才可得一个安心。
　　午休渐过，吃过饭的同班们一个一个经过他俩身旁走进教室。倒是谁也不知，那边正有一个怎样相交相斥的世界。
　　而两人便就如此尴尬相觑了几分钟，男孩终低声道：“也不知你见到的他是如何....反正、就是..那个女生走后，吴鹏有一周没来上课，再回来，就整个人变了样....平时里话反倒多了起来，但对事对人..却都不像以前那样....认真..了吧..”
　　低沉的叙述字字入耳，卢巧嫣只觉浑身发冷。她并不那么清楚地思维开始自觉得连成线索。
　　从她认识吴鹏开始，便萦绕不断的、那千丝万缕的不解，似乎一件件地溯到了源头。但她万万不敢自己把结论揭开，她此一时只愿，时间就即刻停止，此后再有千般话不再听，不牵连。
　　而男生又哪里可知晓这女孩的心思？！贺小锋又见巧嫣不言，便更生焦急，只觉得自己刚才颠三倒四的没说清楚，索性一横心，直道出：“..总之，就是想提醒你多加小心....现在的吴鹏，我也不敢说了解了..就..就是，还有..前几天，在寝室里好像隐约听到他和几个男生凑在一块，打赌似的说看能不能..就是说....追、追到..你....”男孩深吸一口气。大概此番的话本是他原本绝没想到要说出来的，自己倒是认认真真布下矩阵，哪成想这边人另有个想头；女孩的心思从来就是无解题。
　　慵懒的午休铃终于半推半就的响起。

　　卢巧嫣站在回廊前午后的阳光里，一切自行残忍地清晰，她只感到浑身冰冷到僵硬。满心颤抖中眼前晃动着吴鹏身边那一张张奇怪而兴奋地面孔。那些无机的邀约和失约，那些温良真诚的表情和声音，那些莫名的等待和纠结...她全部明了了，她终于回答了自己一切的疑问，她只觉天塌地陷，深寒彻骨。
　　但下意识仍要催她做出最后豁达，教室里已坐定了一屋子人，男孩也须回了。巧嫣微微抬头，目光只绕过男孩看向窗外，轻声言道：“我倒是真没想到是这样..不过我和他，倒也没什么。我知道了....还真要谢谢你，真的。”任心里翻江倒海的苦处，只作平静，无力的保持微笑。尊严已卸，骄傲何用。
　　贺小锋显然不能通晓，只听她说确实懂了，又见了笑容，必错不了了，心里便作释然。也实没了时间再多言，最后嘱咐几句，前后看着巧嫣笑容不变，便快步转身上楼，只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