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师祖做徒弟》御今

4、剑宗

　　雀儿！

　　陈鹊心一沉。宿主的熟人出现了！

　　她心里忐忑，脸上仍淡定自若，大脑则飞速运转。

　　对方打了招呼，她得回话，该叫他什么？仙师？哥哥？叔叔？

　　日记里有个江叔叔......

　　陈鹊不敢赌，一旦露馅，“熟人”以为是她害死了宿主又霸占着她的身体，就难办了。

　　“好久不见。”她说。

　　江离：“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去剑宗？”

　　黄雀资质很差，但剑宗招收弟子包容度很高。因为丹阳真人是从普通资质修炼成了一代大能，宗门惯例，只要下定决心修行，都给机会。

　　陈鹊听出这人是剑宗的弟子，而且知道宿主的心愿。她不想去，便顺着话头说：“还没有准备好。”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为将来打算。”

　　江离几乎是看着黄雀长大的。

　　十五年前，黄鼠狼捡到襁褓中的婴儿时，他正好路过。本来想把孩子带去剑宗抚养，可她一离开老妖的怀抱就哇哇大哭，尝试了几次都不行，他只好放弃。

　　人族通常不由妖族养育。通常，不代表一定不行。

　　念在黄鼠狼本性纯良，又对小孩儿喜爱得紧，江离成全了一老一小。

　　一有空，他就会来看望爷孙俩。

　　小黄雀有问不完的问题：丹阳真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醉叶峰上到底有多少棵枫树？浮云殿真的建在云上吗......

　　“叔叔，我想去剑宗修行。”黄鼠狼不在场时，小黄雀说。

　　江离很高兴：“好啊，我现在就带你上山。”

　　“不行。我走了，爷爷会孤单的。”小黄雀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不着急，再等等。”

　　三年前，黄鼠狼在天劫中丧生。

　　如今守丧期已满，黄雀不肯上山，江离以为，她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

　　陈鹊无限焦灼。在宿主的熟人面前保持镇定，太难了！此刻她像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

　　人死，应该是说宿主的爷爷。为将来打算，很好理解。

　　“我知道。”这话糊弄感十足，但保险。陈鹊万分期盼“熟人”赶快离开。

　　“你要回家？我送你。”

　　黄雀不想去剑宗，江离也不强求。有些事，急不得。天黑了，黄雀独自在外行走，他不放心。

　　陈鹊心里抓狂，婉拒无效，只好同意。

　　江离把长剑变宽，陈鹊坐在中间，像乘着一艘小船。人生头一回御剑，没有预想中的害怕，反而有点激动。

　　“小船”快速翻过一座座山头，陈鹊张开双臂，任由清凉的晚风从腋下穿过，感觉无比畅快。

　　十几分钟后，她继续面对严峻的现状。

　　到山洞了，江离收起长剑。

　　洞口的结界有些破损，他挥手加固一重。洞里的烛火有点暗淡，他弹几指灵力过去，烛光顿时灼灼明亮。

　　看了一眼桌上的书，江离说：“回头再给你送几本来。”

　　陈鹊看着“熟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心惊胆战。

　　这人显然和宿主关系极好，自己暴露的风险直线飙升。

　　“谢谢。”她说。

　　江离急着下山办事，离开前，问：“还记得传消息的方法吗？”

　　陈鹊摇摇头。是事实，也是推测。她想，“熟人”既然这么问，说明他有心理预期，宿主不记得了。

　　江离：“那我再给你画一遍。”

　　黄雀记性不好，他之前教过她一些简单的剑招，可她没几天就忘光了，他没辙，只好把要教的东西都画在纸上。

　　江离想，这半年他忙得没有顾上来看黄雀，她也没有传消息给他，估计是把画纸弄丢了，便又画好符图和咒语，叮嘱黄雀保存好，才匆匆离去。

　　陈鹊心如乱麻。侥幸过了一关，难保不会有下一关。宿主有多少熟人，日记上没有交代清楚，继续待在这里，往后的日子必定隐患重重。

　　可是，离开山洞，也行不通。

　　回去的门道还没有搞明白，过几天再有熟人来，见宿主不在，画个符念个咒就能找到她，又有什么意义？

　　“你为什么不去剑宗？”顾瞻问。

　　黄雀的气息与他相近，他寄居在手镯里，护山大阵不会察觉。剑宗各峰的灵气比这里充沛，更有利于修行和疗伤。

　　而且，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有宗门的庇护，可以跟同修切磋点拨，比一个人待在山下要好。

　　他想说服黄雀拜入剑宗。

　　陈鹊想回避问题，正巧腰间一松，藤妖盘到了石桌上，便问它：“你叫什么名字？”

　　“老子......”

　　藤妖没有名字。野生小妖活得糙，长年以“老子”自居，别人喊它“喂”，或者“藤妖”“长条”“该死的妖精”......

　　“老子不告诉你！”藤妖说。

　　陈鹊一听这货语气挺横，便一把抓住藤条的一端。

　　“拽什么拽？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都要改成......”她的边牧叫“奔波儿灞”，缺一个搭档，“你叫灞波儿奔，记住了没？”

　　轻柔的笑声传来，她问：“不好听吗？”

　　“好听。”停顿了几秒，顾瞻说，“你什么时候穿越来的？”

　　陈鹊在和藤妖斗嘴，小家伙不停地说“不好听”，越说越快，成了“报厅”，她则一遍遍反驳“明明很好听”，听清问题后，一愣。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谷枫和她境遇相同。

　　“遇见你的那天，你呢？”耳边聒噪着“报厅”，陈鹊故作严肃，“去洞外候着，我不叫你，你不许过来！”

　　黄雀露出了狠厉的神色，藤妖怕她念咒击碎它的妖丹，只好幽怨地听从了命令。

　　陈鹊和顾瞻快速交换信息，原来他俩来自同年同月，时间只相隔差不多一天。

　　“这里的五百年，在地球上，竟然只过了二十多个小时。”顾瞻惊讶不已。

　　“你来了这么久，遇见过其他穿越来的人吗？”

　　“没有。”

　　顾瞻刚来的几年，也暗暗试探过，可惜一无所获，后来就放弃了希望。

　　陈鹊认为多半还有，只是大家和他们一样，一直谨言慎行，彼此没有发现。说起来，她和顾瞻相处了半年，要不是今晚说漏了嘴，也不会暴露。

　　得知重回地球得踏入天门，陈鹊决定去剑宗。顾瞻要回去查看千机盘，两人商量着尽量不要分开，互相有个照应。至于宿主的熟人，随机应变。

　　陈鹊一想到身边的“隐形人”居然是当世最强的剑修，自己无意中捡了一根巨粗的“金手指”，就乐得不行。

　　“我目前灵力有限，实战还得你自己上。”顾瞻说。

　　“明白。”

　　起风了，山林呜呜作响。

　　陈鹊传完消息，恶补知识点：

　　剑宗占据了邙山上百座山峰，最出名的有六座。摇光峰位属第三峰，峰上的弟子，比如江离，常年在各处招揽人才，相当于HR。顾瞻以前住在醉叶峰上，而她要去的是灵都峰，外门弟子待的地方......

　　“剑宗的弟子会不会听到你说话？”

　　顾瞻也不确定。“我有个办法，刚才怕吓到你，就没试。”他浅秀一波。

　　陈鹊先是一惊，继而笑起来：“剑宗有善口技者，66666，你怎么会这个？”

　　“以前一个人待在山上，怪闷的，学了些自娱自乐的技能。”

　　陈鹊淡淡“哦”了一声。

　　书上说，诛魔大战后，丹阳真人返回剑宗，闭门苦修了近百年。想想都难熬。

　　“藤妖怎么办？”

　　“带上。”

　　剑宗一般不收留妖修。和人修订立了契约的除外。

　　陈鹊跑到洞口：“灞波儿奔，你跟我去剑宗。”

　　藤妖睡得正香，被吵醒，心里很不爽。

　　实际上，它今天大半天都不爽。早上还在逍遥快活，下午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被赶到洞外后，藤妖左思右想，决定等黄雀睡着就勒死她。契主一死，契约自动作废，它便能恢复自由身，完美！

　　以前它从来没想过杀掉黄雀，眼下情况不同了，不想给人当牛做马，只能狠一狠心。

　　计划妥当，藤妖静待时机，结果黄雀还没有睡着，它先神游物外了。

　　“老子讨厌这个名字！也讨厌剑宗！”藤妖气呼呼。

　　剑宗的弟子，它只和江离接触过，印象极差。

　　事情还得从五年前说起。

　　那时候，藤妖见黄雀天真可爱，就和她交了朋友。一人一妖在树林里玩闹，相处得非常融洽。

　　有一天，黄雀说想找一些东西装饰石床，藤妖还没有反应过来，尾巴已经被砍断了。

　　它痛得直飙脏话，黄雀却责备它不该小题大做。

　　“你是我的好朋友，难道不愿意帮我吗？”黄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尾巴断了还会长出来，你又不会死，别再嗷嗷叫了......”

　　藤妖说不过黄雀，就去找黄鼠狼理论。可黄鼠狼护犊子，让它别和小孩儿一般见识。藤妖有苦无处诉，便时不时把黄雀卷到空中折磨一顿。

　　有一次，江离路过，见黄雀哭得稀里哗啦，不问缘由就砍藤妖，气得它连带剑宗一并讨厌了。

　　丹阳真人号称“公正无私”，他门下的弟子却不过如此。

　　“剑宗的人都是傻缺！老子讨厌他们！”藤妖义愤填膺。

　　脑袋一痛，藤妖吓了一跳。黄雀没有动，是谁打它？

　　顾瞻：“说谁傻缺？该打！”

　　见藤妖懵了，陈鹊神色得意：“怕了吧？我身边真的有仙师。”

　　藤妖感觉不对劲，一句“老子才不信”刚说出前两个字，脑袋又一痛。

　　顾瞻：“张口闭口‘老子’，该打！”

　　陈鹊笑得合不拢嘴。

　　藤妖麻了，不得不信。这样一来，暗杀黄雀的计划也得搁置。

　　它情绪低落了一会儿，问：“仙师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陈鹊眉毛一挑：“因为你太蠢了。蠢蛋是看不见滴。”后知后觉地发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怪尴尬的。

　　夜色浓重，一股冷风吹入山洞，陈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一道青光闪过，洞口赫然出现一个人。

　　不是江离！

　　*

　　孟逸扫了一眼洞里的女孩儿，满心失望。

　　“你是黄雀？”

　　问话时，她心想，丹阳师祖的成功难以复制，剑宗也该像其他门派一样，提高招收弟子的条件。

　　陈鹊迎上去，身体不由得发抖。

　　青衣女子面容冷艳，神情冷傲，身上自带一股冷气，让人不舒服。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灵都峰的主事孟逸，你叫我‘师姐’就行。”

　　“孟师姐好。”

　　陈鹊打完招呼，心一沉。不知为何，她从孟逸的表情中读出了嫌弃。

　　孟逸冷冷“嗯”一声。

　　黄雀太柔弱了，她看不过眼去。在她看来，许多人去剑宗，只是寻求庇护、蹭吃丹药延年益寿而已。

　　“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陈鹊系好腰带，听到不必带换洗的衣物，拿上木剑，走出洞外。

　　长剑出发，速度极快。

　　孟逸站在剑头，双臂环于胸前，发随风舞，青衣飘扬。

　　陈鹊站在剑中间，没有“小船”可乘，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孟逸明显不喜欢她，她也不去抓她的衣服，免得惹恼了对方，被一脚踹飞。

　　高空风声呼啸。寒气透骨，陈鹊瑟瑟发抖。

　　“还要多久才能到？”

　　声音响起，她微微一笑。孟逸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想搭理。

　　顾霑提高音量：“飞太高了！”没有回应，又喊，“好冷啊！”

　　喊声尖锐，陈鹊无奈。她想，孟逸要是诚心不理睬，顾瞻折腾再多，也测试不出结果，只会苦了她的耳朵，不如到了灵都峰换一个人试。

　　顾瞻没有这么多想法，又喊了几声，见孟逸无动于衷，便换上自己的声音。

　　“喂！有你这么御剑的吗？稳稳当当的不行，炫什么技？”

　　长剑猛地转了一个弯，陈鹊一个趔趄，差点飘出去。顾瞻想抽孟逸一巴掌，可惜不能够。

　　“放轻松，闭上双眼。”顾瞻说，“我口述一套偈词，你在心里跟着默念。”

　　陈鹊一切行动听指挥，渐渐沉浸在美妙的幻境中。

　　一座高峰缓缓浮现，峰上数百棵枫树长得挺拔而秀丽，树下鲜花盛开，隐隐有清香沁入鼻息。

　　一把巨剑傲立在花丛中。剑身修长且笔直，和枫树齐高，散发着耀眼的红光。剑刃不像其他剑一样平整，而是犬牙交错，分外别致。

　　“元虹？”陈鹊在书上见过画像。

　　孟逸一愣。

　　自从丹阳师祖升仙，元虹便销声匿迹。剑宗其他修士离世，佩剑会回归剑林，师祖已臻化境，他的剑则沉寂于枫林。半年前，师父下令，各峰弟子，能成功召唤出元虹的，将成为醉叶峰的下一任峰主。大家跃跃欲试，然而，连再见宝剑一面都难，更别说把它握在手中。

　　听黄雀的语气，她好像看见了。

　　“元虹在哪里？”

　　陈鹊睁开双眼，指向枫林：“在那儿。醉叶峰上。”

　　视线里，巨剑一寸寸断裂，化为一片片枫叶。眨眼的功夫，林中红叶纷飞，如蝴蝶翩跹。

　　孟逸心里憋着一团火。方向没有问题，但这里距离醉叶峰有近千里，连她都看不见，以黄雀的能耐，怎么可能看见？

　　长剑越过山头，一座大殿现在眼前，重檐圆柱庄严而肃穆。

　　重回剑宗，顾瞻有点近乡情怯。

　　陈鹊却很激动。这是下一段历程的起点，要饱含热情地向前走。

　　脚下的长剑突然消失。“咚——”她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栽了一个大跟头。

　　“孟逸她是不是有病！”

　　陈鹊没有开口，顾瞻吼出了她的心声。

　　大殿的门开着，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中间一个大香炉，里面点着一柱高香，左右两边靠墙的位置各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和几摞厚厚的书。桌边有一排木椅。

　　有个青年靠坐在左边的椅子上睡觉，双脚搭在桌子上，鼾声如雷。

　　这人身材魁梧，一身金色长袍，浓眉高鼻国字脸，一绺头发耷拉在脸上，遮住了一只眼睛。

　　“咚咚咚——”

　　孟逸敲一敲桌面，叫醒熟睡的人，转身介绍：“这位是金翎师兄。”

　　陈鹊行礼：“金师兄好。”

　　她与男子四目相对，发现他竟然有一只碧蓝色的眼睛，不禁好奇。

　　金翎眨一下蓝眼睛：“猫眼。”然后打开登记册，点一点需要签名的几个地方。

　　陈鹊一笔一划写下“黄雀”时，孟逸迫不及待地向金翎诉苦，以只有他俩能听到的方式。

　　“江师兄怎么回事？这种资质也要你亲自去接。”

　　“看着挺乖的，也许未来可期。”

　　“可期个鬼！她还撒谎......”

　　黄雀签好了，金翎打断孟逸：“师妹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送她到住处。”

　　事情是这样的：

　　陈鹊传消息给江离，江离人在山下，便让好兄弟金翎亲自跑一趟。新弟子上山，通常由摇光峰的同修送到灵都峰，孟逸以为江离搞这么大排场，是找到了上等根器，自告奋勇去接，结果......

　　凌晨时分，大家都睡了，灵都峰上静悄悄的。

　　金翎御剑，没有变成小船，好在剑面宽了许多，速度也慢，陈鹊心里踏实。

　　上百间小屋散布在山林里，星星点点，像一颗颗棋子。

　　长剑停在其中一间的门口，金翎晃一下手指，打开房门。

　　“卯时到大殿外集合。”

　　“好。”

　　陈鹊走进房间，里面桌椅木床等生活用具简约但齐全。

　　窗外飘过一道白影，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