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师祖做徒弟》御今

2、相识

　　星光渐进，月色微凉。

　　密林里，一束残影若隐若现。

　　鲜血浸染了白衣，一张脸棱角分明，长眉如剑，温润中透着坚韧，两只眼眸深邃如大海，看似平静，实则蕴藏着无数情绪，遗憾，不甘，疑惑，忧伤......

　　顾瞻的内心五味杂陈。

　　五百年太久了，久到他原本不再心怀期待。

　　可是，一百年前，希望从天而降。

　　千机盘显示，只要跨过天门，时光隧道就会将他送回原来的地方。他甚至从中看到了熟悉的街道、巨大的广告牌、忙碌的父母......

　　百年闭关，只为回家，最后功亏一篑。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失败。

　　明明攀登到了天门处，距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一股烈焰忽然迎面扑来，他一身修为被禁锢，躯体瞬间化为灰烬，灵魂则四散飘零，任由一缕残魂附着在枫叶上游荡。

　　千机盘应该会显示原因。

　　顾瞻想回剑宗查询，但仅凭一缕残魂无力冲破剑宗的护山结界，想借助本门弟子的力量，可升仙失败的事又不能声张。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找一具身躯寄魂休养，等修为恢复一些，再作安排。

　　前方好像有一具尸体，残魂被一股强烈的气息吸引，顾瞻缓缓靠近。

　　尸体四肢舒展，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

　　是个女孩儿。顾瞻并不介意。

　　以目前的境遇，哪怕是一头野猪，只要条件合适，他也会果断寄魂。

　　陈鹊正在吃外卖。

　　PPT大功告成，她决定犒劳自己，便一口气点了三道菜。

　　烧鸡的味道贼棒，必须五星好评。

　　“人间美味！”

　　“尸体”中气十足。

　　顾瞻一惊。

　　女孩儿满身伤痕，但还活着，他只好重新寻找宿主。

　　顾瞻飘出去不到百米，残魂剧烈撕扯，像被一根线牵制住了，越挣扎，撕扯得越厉害，只能退回来。

　　“怎么会这样？”他嘀咕。

　　“别吵！”

　　大半夜，家里的边牧叫个不停，陈鹊担心扰民，急忙呵令它停下。

　　顾瞻愣了一下。扰人清梦确实不地道，于是不再开口。

　　日上三竿，陈鹊睡醒，发现自己还在树林里，长叹一口气。

　　原以为从高处掉下来，灵魂会脱离身体，她就能回到办公室，然而......

　　陈鹊活动了一下筋骨，暗自感叹宿主的身体真抗造。

　　肚子在叫嚣。她心生一计，高空坠落不管用，饿死......她往后一趟。

　　几分钟后，又放弃了计划。

　　倒不是决心不足，只是突然想到，万一灵魂顺利离体，却没有回到工位上，而是在此地或者宇宙的某个空间飘荡，该怎么办？

　　咕噜声不绝于耳，得先填饱肚子。

　　陈鹊沿着小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听到一声咳嗽，本能警惕：“谁？”

　　咳嗽声近在耳旁，却不见一个人影，深郊野岭，自己孤身一人......

　　怎么办？怎么办？陈鹊心里慌得一匹，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不能露怯，稳住，必须稳住！一切妖魔鬼怪都是纸老虎！

　　“不好意思，打扰了。”顾瞻说。

　　陈鹊一愣，声音浑厚而有磁性，怪好听的。

　　三四秒后，她晃过神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犯病？清醒一点！

　　“你在哪里？”

　　问这话时，陈鹊把听到的回答仔细咀嚼了几遍，得出结论——对方不认识宿主，还挺有礼貌。

　　“在你的手镯里。”

　　手镯？陈鹊看向手腕上的饰品。

　　镯子其貌不扬，银白色，挺旧的，想必宿主戴了很久。

　　镯面大约半厘米宽，中间雕着一根细细的枝条，枝上每隔一段镶着一颗碎珍珠。

　　她匆匆数了一下，一共九颗，其中一颗正亮着，光芒微弱，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是谁？跑到手镯里做什么？”

　　陈鹊忐忑不安。宿主没有灵魂，或许是被这东西吃掉了。毕竟，在一个人妖共存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我是山里的散修，”顾瞻说，“昨晚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把身体烧毁了，灵魂脱离身体后又被你的气息牵制住，挣脱不开，就找了个寄居地。”

　　真假参半。并非诚心说谎，只是另有顾虑。

　　升仙失败不能泄露出去。面子不好看是小事，主要是对剑宗的影响不好，还会打击弟子们修行的信心。

　　修士？陈鹊脑海里飘过一群仙风道骨的人影。

　　灵魂离了体，和自己处境相同，看来同病相怜。被气息牵制住，宿主的书上似乎提到过这种情况，具体怎么说来着？她想不起来。

　　顾瞻见女孩儿眉头微皱，以为她有所担忧，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陈鹊一点儿也不放心，仅凭一句承诺就放下戒备，她还没这么天真！

　　为了确保安全，得加重筹码。

　　“修士要是违背了誓言，会怎么样？”她问。

　　“五雷轰顶，神魂俱灭。”顾瞻说，“你想让我立誓？”

　　他心想，这女孩儿年纪虽小，遇到问题，却很从容谨慎，还挺聪明。

　　心思被看穿了，陈鹊坦然：“实不相瞒，我们不熟，我不信任你。”

　　“理解。立誓不是难事，可我要是不这么做，你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陈鹊：“......好有道理。”而且，好过分！

　　“你叫什么名字？”问完，顾瞻随便编了个姓名，“我叫‘谷枫’。”

　　“关你什么事？”陈鹊凶巴巴。

　　气氛焦灼，阳光格外刺眼。

　　顾瞻犹豫了一下，说：“我谷枫对天起誓，绝对不会伤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鹊尴尬了，非得报上姓名不可。

　　她在心里责怪自己多此一举。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回去的通道。用本名，万一哪天穿帮，不好收场。不用本名，誓言会奏效？

　　磨叽了几秒，她想通了，哪怕不奏效，对谷枫都有一重威慑力，他又不了解她的真实情况。

　　“黄雀。”陈鹊回答。

　　日记扉页上写了这两个字，部分内容以“雀儿”自称，想来是宿主的姓名。

　　“好。我重说一遍。我谷枫对天起誓......”

　　誓言结束，簌簌声传来。

　　草丛里有异动，陈鹊撒腿开溜。

　　身后藤妖穷追不舍，她不想再经受一次折磨，便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藤条很快缠住脚踝，她一个跟头栽倒，还没有爬起身来，腰腹就被卷住，人随即飘在了半空。

　　被甩得晕头转向，陈鹊请求支援：“谷仙师，能不能帮帮忙？”

　　顾瞻的灵力所剩无几，斗不过藤妖，只能提供建议：“你别慌，气沉丹田，将灵气运行到掌心......”

　　陈鹊：“......”

　　顾瞻见半空的人还在哇哇乱叫，便不再开口。

　　以藤妖的实力，要是想弄死她，分分钟的事情，眼下这情形，明显在玩闹，没必要紧张。

　　果然，藤妖闹了一会儿，就“拍拍屁股”走了。

　　陈鹊瘫在草丛里欲哭无泪，不知道宿主和藤妖结了什么仇什么怨，现在都得她来承受。

　　她对宿主的态度很复杂。

　　一方面，她希望宿主还能回来。女孩儿还没成年，如果已经死掉，太可惜了。

　　可她又害怕宿主回来。身体的原主人出现，她肯定要无条件让位，到那时，她能顺利返回还好，要是事与愿违......

　　休息了一阵子，陈鹊振作精神。

　　无论境况怎么样，生活总要继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远处有一棵果树，她跑上前去。

　　这里的苹果树长得出奇得高，陈鹊跳起来都够不着，十分郁闷。

　　林中刮起了一阵风，风势不小，树叶哗啦作响。她以为是藤妖去而复返，顿时神经紧张。

　　果子接连掉落。虚惊一场。

　　陈鹊不想被苹果砸中脑袋，急忙闪到一旁。

　　“风是你弄来的？”

　　“不用谢。”

　　陈鹊偏不：“谢谢你！”

　　听到低低的笑声，她挑一挑眉，又轻哼一声。

　　风停了，陈鹊没有篮子，便撩起裙摆把苹果兜起来。

　　前面有一条小溪，她把果子洗干净，迫不及待咬上一口，清甜爽脆，让人心情舒畅。

　　“你昨晚没有回家，家里人该着急了。”

　　“我没有家人。”

　　“怎么会这样？”

　　“我从小没有父母，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后来老人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

　　翻看日记的时候，陈鹊还感慨，她和宿主境遇差不多，借用这具身体，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

　　顾瞻淡淡“哦”了一声。

　　微风吹过，草丛漾起一层层翠绿的涟漪。

　　陈鹊无心欣赏。

　　草木一动，她就担心是藤妖卷土重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结果，跑了一会儿，竟然跑回了宿主的山洞。

　　是身体的肌肉记忆？

　　不管是不是，她都没有心思细究。

　　陈鹊从储物柜里取了个盘子，放好苹果，坐在石凳上郁闷。

　　山洞里没有线索，去洞外又提心吊胆，寻死感觉不靠谱......照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回去？

　　顾瞻扫视了一遍山洞，诧异。

　　石壁上挂着一把小木剑，多半是黄雀的武器。

　　洞口设了结界，洞里的烛火长明不熄，都是靠很强的灵力维系，应该是她爷爷生前铸造的。

　　身边有修为不错的修士，黄雀耳濡目染，没道理十多岁了还战力低微。

　　“你怎么会斗不过区区一只小藤妖？”

　　区区？陈鹊想骂人。

　　“我资质不好，修为很差。”

　　宿主在日记里不止一次这样抱怨。

　　顾瞻探查了一下，黄雀体内只有三颗灵珠，确实属于最下等资质。

　　对于修行者而言，先天资质和后天勤奋缺一不可。

　　就资质来说，最上乘的，天生灵海汹涌。

　　这种修士往往事半功倍，能迅速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天纵奇才不可多得。他所了解的剑宗近七百年历史中，天才屈指可数。

　　其次，灵湖澎湃。

　　体内有一汪湖水，只要不骄不躁，持之以恒，终究会有所成就。

　　剑宗的弟子大多是这等资质。

　　再次，灵泉涌动。

　　这种情况，不是不行，只是要付出常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过程非常艰辛。

　　最差，则体内只有几颗灵珠。

　　这等资质的人，绝大部分会放弃修行，踏实活个几十年，娶妻嫁人，安享天伦之乐。

　　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下定了决心努力，即使前方有万千阻隔，终归会夷为平地。

　　“别气馁，找个好师父做指导，再勤奋一些，一定会有进步。”

　　这话既是肺腑之言，也是经验之谈。

　　顾瞻就是从下等资质修炼上来的，自己不懂门道，拜师求教是最明智的选择。

　　陈鹊闻到了浓浓的鸡汤味。

　　她对修行没有兴趣，只想尽快回家。虽然家里一地鸡毛，至少安全有保障。

　　可是，怎样才能回去？她一筹莫展。

　　顾瞻见黄雀神情低落，以为她因为资质而自卑，寄居在人家身边休养，得有所回报，想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决定指点一二。

　　“你有疑惑的地方，尽管问我。”

　　“听起来你很强？”

　　顾瞻：“......”

　　是，也不是。被戳中了要害，他嘿嘿一笑，掩饰尴尬。

　　陈鹊还真有个问题：“你的伤要多久才能养好？”

　　顾瞻听出了催促离开的意味，心想，等灵力恢复一些，便能挣脱束缚，说：“不会太久。”

　　陈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身边总晃着个原住民，她这个外来户就得时刻小心。谷枫待的时间越长，她暴露的风险就越高。“不会太久”，意味着也就十天半个月，可以接受。

　　她还有个疑问：“你的身体被烧毁了，你以后怎么生活？”

　　“得先找一具合适的身体寄魂。”

　　“怎样才算合适？”

　　“要和我气息契合。不然，灵魂一旦被身体锁住，又不能融洽相处，时限一到，我就彻底死了。”

　　“时限是多久？”

　　“因人而异。平常人最多一天。修士的修为越高，时限越长。”顾瞻问，“你爷爷没有教过你这些？”

　　“好像教过。我忘了。”陈鹊理直气壮。

　　此刻，她无比庆幸之前没有一时冲动饿死自己。丢了这具身体，万一没能及时找到下一具，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时限是多久？”

　　她还不清楚谷枫的水平，想摸一摸他的底细。

　　“一年。”

　　顾瞻想，听到这个时限，黄雀即便再迷糊，也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如果她大惊失色，他就说开了个玩笑，换成一个月。

　　“一年属于什么程度？”

　　在陈鹊的认知里，修士动辄几千岁几万岁，灵魂只能飘游一年，水平似乎没有很高。

　　顾瞻：“......普通程度。”

　　他对眼前的人有一点失望，战力不强就算了，理论知识也一知半解，一看就是被爷爷宠大的，老人肯定舍不得让她吃练功学习的苦，她也仗着宠爱没有用心。

　　陈鹊捧脸沉思，去外面寻找线索，得时刻提防藤妖，谷枫愿意教她，不如先学几招保命。

　　顾瞻在洞里晃了一圈，停在石壁前。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