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恐青鸾信杳》若谙臻

107、（二十三）天人交战

　　诚然世间未料到之事，总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于茜茜便是阿枣，我心里的确早已有些预料。那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干净笑靥，若我还认不出她便是以往那只小枣树仙，也枉为上仙了。
　　可要说，珺渊便是我师父司渊的转世……

　　这于我，简直是平地惊雷。足足愣了半会，才干笑几声：“哈，哈，星君近日来不知受了哪出戏折子的影响，就连命格也写得这么……”
　　可一抬眼，见他骨碌碌的眼珠冷冷地扫过来，我吞了一口口水，忙口不对心地改口道：“……这么匠心独具，匠心独具。”
　　他方才从鼻子里“嗯哼”一声。
　　“初音，你这说话狗腿子的毛病，这么多年倒是一点未变。”

　　我顿时觉得心惊胆颤。
　　殊不知仙界不可得罪的乃有二人，其一便是帝君，后果如我，苟且偷生于浮生乱世百年之久。
　　其二，便是眼前这位司命星君。纵使你碾碎梦魇无常，命格无双，得罪了他老人家便愤愤然开写，定教你一生经历传奇非常。仍然到最后功德圆满，你若不是累死，就是被戏剧性的人生给活活折腾死。
　　诚然我已经开罪了帝君，若连这位星君也得罪，那我岂不会活得更悲催么。

　　可先前发生的到底是何故事，莫说我全忘了，白隙也不准有人告诉我听。于是故作镇静地咳了咳，方才又装傻探寻道：“若说是珺渊我师父司渊，那我怎的从未记得？是……多早晚前的事？”
　　“你别痴心妄想从我这里打听，帝君怪罪下来……”星君一挑眉，“我只问你，你那师父这一世做人，是否能看得到你的仙体？”
　　我忙不迭点头，“是了是了，我也奇怪呢，为何他就看得见我。”
　　“那便对了，你师父司渊乃是下世历劫，迟早得重返上界，如今元神沉睡在凡胎内，仙力未散。既然遇到了他，今后可要多担待。”

　　我张嘴讶异，原来他迟早也要成仙的么？
　　见我站在原地一脸迷惘，星君皱眉，又凑近了压低声音探询道，“初音你莫不是……莫不是又对司渊动了凡心罢？”
　　我听罢，登时心肝肉乱跳，脸也充血似的红得通透。只觉得晃了晃身子，结结巴巴蹦出一句：“……又？”

　　天雷滚滚，翻云覆雨。
　　原来啊原来，他们那般瞒着我，原来只是因为我初音竟如此惊世骇俗，对自己的师父动了凡情么！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说，我给白隙戴了绿帽子？
　　星君并未理我那瞠目结舌样，只管仰天长叹，捶胸顿足，“唉！要说比狠，我实在狠不过他月老儿！否则这命格，是绝不会让你二人再遇的了！”
　　我被他这激动劲儿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可自己也止不住的哆嗦。
　　“星君星君，您老千万稳住……”
　　最重要的是，可千万别再我那命卷往上写了，我可真撑不住了。

　　好容易稳住了司命星君，我才浑浑噩噩、不明所以地下了天阙。可这一回是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了，我忙掉转云头，直接往徽州飞来。
　　忍不住回想往日每一处细节，那青丘之战是否也因为不周被灭，司渊已死？我道白隙每每望着我的眼神那般奇怪，原来真是我负了他。
　　那夜天牢内，茗泽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我认真嘱咐。

　　“去找司渊。”

　　思绪恍若荷塘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徽州，简称“徽”，位于新安江上游，古称新安。乃是我作谢七时的商迹发源之地，如今渊王来此地，想是奉命作钦差出使，访查民情。
　　我到了徽州府上头，因不知他现在何处，便寻摸了个街角的土地庙打听。站在小庙前故作咳嗽几声后，那土地就好似土豆一般圆圆滚滚，极为好顽的遁地而出。一边揖礼，一边伸直了短短的脖子将我查看。
　　待看清是我后，才又诚惶诚恐又是一拜。

　　“小神土地，得幸拜见凤后娘娘。”
　　我一听这高帽子就满颜愠色，但凭自己这张脸是上天入地的神仙都认识的了。
　　“咳咳，我今日来是想寻个人。你千万莫要声张，唤我仙上便是好的。”
　　他眉开眼笑，“自是听娘娘……哦不，听仙上吩咐。”
　　我这才满意地点头，“前段时间这地界，是否来了位叫珺渊的人？”
　　他撩撩胡子，思索道：“珺渊……仙上说得可是人间皇家的三王爷渊王？”
　　“正是。”
　　“这人正在徽州地界。不知这人，可是得罪了仙上？”
　　我皱眉道，“此乃私事，尔何能妄自揣测。速速带我去寻他便是。”
　　那土地心知不该嘴快，急忙躬身带我前往。

　　可我瞧他走来走去，却并未将我往当地驿馆，或是知府府内，只管带我去到荒郊野林之中。才欲询问，却不想听见林中一阵马蹄嘶吼。
　　我抬头望去，才发现一伙蒙面之人骑着高大骏马在林中穿梭，突地最前头那人策马停下，虽蒙着黑面眼神中却泛着狠厉的寒光，与手中兵器相衬，令我心生不妙。
　　“他受了伤，想也跑不远！给我每一寸每一寸的搜！记着！要活的！”
　　“得令！”

　　我疑道，“他们在追谁？”
　　土地道，“小神愚钝，只是探到珺渊气息在附近，莫非追的便是他？”
　　我大惊，他受伤了？
　　急忙对土地道，“速速带我去！”
　　便跟随土地隐身遁地而走，便一路直行到了一个林间山洞前。我略一镇定，对土地道：“可是此处了？”
　　“回仙上，正是了。”
　　“你在此施个障眼法，要那些蒙面人寻不到这里！尔后便可退下！”
　　他哪敢不听我的，自会一一从了。我便转身就急匆匆往山洞里去，这洞里处处是钟乳溶石，黑乎乎的也看不大清楚。正欲捏个火出来照明时，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一把匕首已经横在我的脖下。
　　我听到一声狠厉的喘息。

　　“是谁？！”

　　足足吃了一惊……
　　我暗念移形咒，捏了火，借着火光看向方才站在我身后、拿刀指着我的人。即使到如此狼狈地步，也如玉树般高大齐整，喘息中透着沉稳的心跳，不是珺渊，还能是谁？
　　我喃喃唤道：“我是初音……”

　　他将狭长的眼立即横过来，似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一闪而过，放下手中的刀，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我而来，似个疲惫不堪的归人。
　　我愣愣看他越走越近，待到仰头看他时，那□□的眉尖饶有兴趣地一挑，笑能倾城。
　　“想我了？”

　　我脸果然没出息地又红个通透。

　　于是我越发局促不安于暧昧的情愫，越发纠结于面前之人真身乃是自己的师父，可怜的思绪也越发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战之中……
　　可听他那喘息声却奇怪地越来越重，我才想起他可能受伤了。于是手忙脚乱去扶他，终于珺渊不负众望，身子一歪，倒在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