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羽》拙玉灼灼

3、染血的钢琴

　　饭后7点的闹钟准时震动，门嘎达一声闭合，姜瑜慢慢地靠近猫眼，只远远看到了一只血红的眼睛。

　　趁着父母开门的间隙冲去出的想法并不可行，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危险，也不知道门外是否是正常的电梯走道。

　　“柜子里的锤子，记得带上。”突兀的声音响起。

　　哈？姜瑜反应了半秒，意识到锤子可能是来防身的，有备无患他还是随身带来家中工具箱最大的那把锤子。

　　准备齐全，姜瑜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拧开了杂物间的门。

　　门在触碰的瞬间从下压的门把成了旧式圆形的拧手，他回到了，老家的练琴室。

　　手上一痛，鲜红的血从中指根部间隙滑落，他变回了那个洗碗时打破碗把手指划伤都不想练琴的小孩。

　　“咚，咚，咚，咚”规律的拍球声响起，钢琴房的窗打开着，外面的蛙声诡异地笑着，琴谱哗啦啦地刮动。最终停留在了那页他未来得及在五级考试上演奏的《阿，我的太阳》。

　　门口的灯光明明灭灭，还有小孩拍打哭喊的声音，姜瑜的呼吸突兀地急促起来，身体也开始颤抖。

　　[还行……吧，我家楼下那小孩也是练琴的，比你弹得好点。]

　　[嗨呀怎么能这么说，你得夸夸他啊。]

　　[他的确不算有天赋，之前有个比他年纪小的才弹得好，不过他这也很不错了。]

　　腥甜从嘴边蔓延，姜瑜的嘴唇破了。

　　[来，给大家露两手。]

　　[弹啊，你怎么不弹，是不是又想偷懒！]

　　一只冰冷的手从后方触摸姜瑜的脸，被冻了一下，他才算是从混乱的过往中抽离出来。

　　“去吧，弹完就能出去了。”“姜悸”的声音从后上方响起，带着安抚温和的力量。他的另一只手缓缓轻抚着姜瑜的后背，用哄小孩的语气耐心鼓励着。

　　“我知道你很痛，但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虽然只是简单考5级的曲子，横跨的琴键却很远，姜瑜幼时的手指短短胖胖，每次伤口的张列，血都一滴滴地滑落在雪白的琴键上。

　　“我真他妈讨厌练琴。”姜瑜低声的咒骂一句，被嘈杂与强制压抑的恐惧情绪下，他的目光游离在琴谱与琴键之间，但凭借肌肉记忆落键的手指颤抖却无比精准，以至于他的头脑还有空注意到琴盖内侧木制琴身的那串，记忆中模糊不清的制琴品牌的异常。

　　【Pigeon Feather】

　　“弹得挺好听的。”窗外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卡在窗栏上的脸，褶皱层层叠叠压在苍白的脸上，裂开的口塞满沾染烟渍的黄牙。

　　琴声有一瞬间的停滞，眼角无端刺痛了一下，姜瑜因好奇循着声音偏过半边的头，又被那双冰冷的手轻柔地摆回了对准琴谱的方向。

　　“还没弹完呢，不该看的小孩子别看。”

　　忽然脚背被不知谁的手拽住了，姜瑜的余光往下一撇，一个下半身是篮球的女孩趴在琴底下好奇地抬头，脸上是扭曲的微笑。

　　“咚”一只优越的大长腿横叉一脚，不带一丝怜香惜玉地碾过女孩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把球给踢开。

　　“阿！我的脚我的脚……”凄惨的叫声漂落到远方。

　　“哐啷”，琴房的门开始剧烈的响动，鬼怪的嘶吼声盖过琴声，老式木门开始摇摇欲坠被撞开，母亲的头长颈鹿一样伸了进来，被“姜悸”一巴掌拍了回去，用身体死死地抵住了房门。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咔哒一个琴键下陷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快！砸琴！拿钥匙！”“姜悸”吼道。

　　姜瑜的反应很快，一脚踹倒了立式钢琴，开始疯狂地打砸。汗水血水和木屑齐飞，很有躁郁症发作那股子疯癫味。

　　就是姜瑜本人，也不得不说，这几天强压的恐惧与紧绷，一下子解放出来，他这根弦离崩断也不远了。

　　钢琴被砸开，钥匙就卡在那个琴键对应的发声位置。

　　他扒拉开大小的碎块，钥匙到手。而那扇老旧失修的木门，也终于撑不出被破裂变形。

　　……

　　新的一天，依旧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

　　姜瑜慢慢的爬起来，用了3分钟思考，瞄了一眼手机界面11月8日，手机充了1夜的电量，终于到了100%。

　　身上的擦伤挫伤不是假的，血痂血渍也还在，甚至他为了尽量不沾异常的水连续几天干放水没洗澡，身上的味道也是相当熏鼻的。死死拽着工具锤时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痕也还在，胳膊上还插着飞出来的尖碎木屑。虽然还是半死不活的，但好消息是，那种濒死的感觉消失了。

　　“刷拉拉”卫生间的水变回了正常的颜色，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再扭曲变形，只是脖子上的青紫掐痕严重到可以报警的地步，眼角不知道擦伤还是什么，多了小片红色的血痕。

　　花架上的大门备用钥匙，上班带的包里的大门钥匙，一切都回到了日常最正常的状态。揭开保温的电饭煲，父亲留的早餐，依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核桃瘦肉粥，他熟练的取出打算喂卫生间的马桶。

　　忽然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不吃呢，是我做的不好吃么。”

　　姜瑜的眼睛眨了眨，明明起床的时候瞄了眼，非休息日父母这个时间应该都在上班的路上了，屋里明明没有人。

　　“要不是你妈妈今天有安排去附近评课，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每天就拿我辛苦半夜起床煮的粥喂马桶。不喜欢吃和我说啊。”

　　“快上班了来不及吃。”姜瑜言辞闪烁地敷衍了句。

　　“你不是都辞职了还上什么班。”父亲的声音有点烦躁，“快点吃了，晚点一起去医院看你爷爷。”

　　爷爷，爷爷不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就因为医生割错了肠子去世了么。姜瑜快速地思考着，他的记忆停留在砸钢琴拿到钥匙在被怪物追赶的路途晕倒了。不对！他根本——没有用钥匙打开过门，也还没有离开这个屋子！

　　他缓缓回头，父亲的五官开始变得模糊融化，只有像纸窟窿一样的口在一张一合。昨日拿到的钥匙开始隔着裤袋口发烫，姜瑜勉强漏出个微笑，“说错了，今天约了面试，快迟到了。”

　　说罢他飞腾而起，捞起手机一个箭步冲到大门，手抖了2抖顺利在父亲飞扑上来前把钥匙插进来洞口。回头一把门摔倒了父亲纸糊的脸上。

　　“叮”母亲从电梯贴脸飞出，姜瑜下意识一脚踹了过去，像踩进了黏腻恶心的史莱姆，急忙多踢了几脚关了电梯门。

　　电梯门数次开合，有二十多层的按键，多次尝试却只能到达明显诡异的，不是小区布局的2楼医院大堂和使电梯加速到不稳定上升到依旧无法停住开门的几百层。

　　电梯内的灯光开始不稳，再选错几次，姜瑜说不定会永远被困在停摆的电梯里。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他忽略掉的，要回去么？几乎所有的按键都尝试过，没有任何的线索提示。姜瑜犹豫了一瞬，按下了家里所在的13层。

　　“叮”熟悉的小区1楼大厅出现，外头带孙子散步的老大爷大妈有些惊异地看着踉跄着从电梯出来逃命的姜瑜，下一秒人又消失了，时间呆滞一瞬，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爷大妈视若无睹地又开始逗孙子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