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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崩裂的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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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退后了两步,血腥的味道涌入鼻腔,姜瑜面色苍白,眼周通红,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惧。他僵持中加重呼吸,在惨白闪烁的餐灯下,与言行异常的小孩相比,更像只追魂索命的恶鬼。
忽地,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他歪着头打量面前的人,“你说的对也不对。我向来是听话的,即使再厌恶别人的操控也会听话。”
他拿的是厨房那套刀具里最长的水果刀,专门用来切开脑袋大小的西瓜。他喜欢切开时瓜肉清脆的崩裂声,说明这个瓜熟且水分足,口感尚佳。
一道一道劈向青涩的西瓜皮的时候,他开始也并不是这么干脆利落的,毕竟他曾经只是个除了读书天真又一无是处的巨婴书呆子,最擅长的只有逃避。
“做得好。”再一次倒在地上的小孩被从气管上涌的异物呛到,逐渐憋得脸颊通红,说的话也模糊不清。“做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说你是幸运还是可怜呢,一次都没有被人发现呢,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注意到你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永远只能这样了。”
萦绕周围的惨叫声却依旧并未停歇,只是此时的姜瑜早已痛到连正常站立都很困难,更无法顾及。他病态地全身抽搐着,大滴的汗水夹杂着生理泪水滴落,和地上的西瓜汁混在一起,他张大口想大声地呼喊痛苦,却最终半点声响都无法发出,只有沉重到拉锯一般的喘气声。
他抬起头,厨房的玻璃门映射出他松弛不再充满胶原蛋白的面庞与发胖的身体,那个丑陋的自己眼神透着死气、怨毒和阴狠,盯得姜瑜自己都无端冷笑一下。这样中的自欺欺人记忆中并不是第一次,杀死过去的自己并不能改变过去,只能让现在的自己稍微得到些心理安慰。无论是天真地想通过屈服来获得他人的尊重,还是将现今的挫败归结于过去错误的选择,这样的自己都挺可笑的。
最可笑的是,去乞求不含任何条件的、独一无二的感情,可笑的天真啊。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都无法杀死这份执着的天真。他这样虚伪吝啬的自私鬼,自己那份曾经也热烈滚烫的心早不知道扔到何处了,却期望别人捧着心来暖自己。
趴在地上恢复了几分气力,他终于还是吃力地站起身,洗了把脸,又将手与西瓜刀冲洗干净,从医用箱抽出口罩和手套戴好。他又深吸口气,提着刀,一步步缓慢又坚定地向一处处惨烈声的源头走去。
……
又过几日,家中的一切都恢复原本的正常,姜瑜安静地擦拭着透着消毒药水味的地板,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通知书静静躺在客厅的矮桌上。他并没有选择改变自己的过去,依旧是那个应付着填的冷门又无聊的专业。从前是懦弱的妥协,如今是清醒地沉沦。
小孩说的对,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人间炼狱,的确没有‘正确的出路’。杀死自己可以麻痹世界带来的失望和痛苦,却也同时在杀死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期待和挺直腰杆坚持理想的心气。剩下的日子不过是被‘儿子’这个家庭身份架起的傀儡空壳,即便其中一次重大的人生选择随了自己的意,在拼命生长的过程中被狠狠打断的脊骨,也让他无法再由心地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也不想再承担任何选择带来的人生结果。
他像抽离于姜瑜这个身份之外,灵魂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妥协带来的堕落。
激烈的家庭冲突得以平息,家中又恢复了粉饰的太平,衰微的父权再一次获得了胜利,慷慨地给予了除去明令禁止的选项外另外的选择。姜瑜都忘记了那个男人在确定他妥协的态度后,假惺惺地又装作幡然醒悟准许他去报医生专业的嘴脸,如今重温噩梦,他只觉得戏谑。
更值得玩味的是女人的拉偏架和适时的沉默,与他毕业后歇斯底里地激励各种考证找工作形成鲜明对比。
姜瑜躺在膈骨头的木制排椅上,纷乱奇诡的思绪中,闻到最熟悉的那股令人心安的气味。
“你倒是挺悠闲的,这样睡也不怕歪脖子。”睁眼就是萧悸那张放大的脸,姜瑜屏住了呼吸。
他伸手去摸,结结实实地将人从脸到肩膀胳膊,慢吞吞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摸索过一遍还不够,等到萧悸的手安抚地按在他的脸上,姜瑜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要不要帮你掐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在做梦?”温暖的体温顺着皮肤的接触传来,萧悸虚弱的声音憋着笑,“比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还狼狈耶。”
一声虚弱的猫叫声隐约从门外传来,姜瑜敏锐的听觉甚至能听到爪子刮在金属门上的声响。他迅速退后一步撇开脸躲开萧悸的手,胡乱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水渍,阴冷的风从漆黑的阳台涌入,瞬间姜瑜的汗毛炸起,不顾一切地甩开萧悸挽留自己的手,往门外冲去。
沉闷而不知所言的呓语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萧悸温和又疑惑的声音,姜瑜一刻也不敢回头,用尽全力往门口狂奔。门外却没有路,刹不住的姜瑜随即掉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
“叮。”唤醒姜瑜神志的是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声,依旧是熟悉的小区电梯,只是错乱的按键恢复了正常,13楼的楼梯间内也终于不是姜瑜一个人,还有几个脸熟的白鸽内部成员和几个脸生的,各自狼狈地在狭窄的空间喘气歇息。
萧悸斜靠着站在电梯打开时正对的墙壁,看到姜瑜的瞬间眼神亮了,双方迅速交换了眼神,都能轻易读出其中的悸动和欣喜。
姜瑜自觉地走到萧悸身边将人半拉半扶着,他甚至能分出几分心神乐呵,别看萧悸如今依旧定海神针一样撑着不动如松,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位组织老大这样狼狈的时刻,说不定这个龟毛的小屁孩心中正为自己的光辉形象受损而别扭着。
“得了你两别腻歪了,主人家叫我们进去呢。”前面的魏简没好气地催道,“晚了可没准又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