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羽》拙玉灼灼

20、旧日的梦魇

　　养伤的数月，是下本如吃饭睡觉般平常的鸽血红首领，难得乖乖窝在自家躺平摆烂、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稀罕时光。两人的相处日常甚至不如下本时的交流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萧悸在补觉，姜瑜在看资料外加伺候床上的人和飘台上黑毛白毛都纠缠在一起的两祖宗，气氛却很是安详宁静。

　　难得的清净日子，两人都默契没再谈起萧悸在E级本的经历和查到的线索一类糟心事。萧悸不说，姜瑜也没有提起的意思。两人脑袋靠着脑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明明相识时间并不长，却神奇地没有局促和尴尬的感觉。

　　“老大还好么。”又一次集会，阮冬捧着资料有些担心地看着还在拼命打哈欠的萧悸，显然对数月前的大阵仗仍印象深刻。

　　“继续说，惯得他。你们小姜哥照顾得他都开始骨质松散了。”魏简还记着上次被吓出心理阴影的仇，通着电话也非要插嘴呛两句，怨念都可以养出个诡异来。

　　姜瑜礼貌微笑：鸽血红的毒舌果然是一脉相承的。

　　“A级本，出事的地点是家有年份的电商小公司，员工流动性很大，曾经登记有记录的在职很多，相关的资料很难查到，而且公司之前经历过多次迁址，之前的信息就更难追溯到了。”

　　“毕竟是A级本。”易梦深吸口气，“局里数据库相关的线索呢。”

　　“只查到一条出现了公司商标的。”负责查线索的邵乐天神色有些复杂，还是将线索投到了屏幕。“是……老大刚从E级本带出来的，之前从来就没有低级本出高级本线索的先例，我本人还是对此条线索的效用持保留态度。”

　　“剁猪肉的人，一个卖猪肉的铺子？上面还有标数字的牌子，还有日期，是账本么？”贺萌一副老人地铁看手机。“这个画风很抽象哈，感觉是个小孩子画的。”

　　“不是，这电商公司，难不成是卖猪肉的？”阮希那一头招摇的发型也被挠乱了，“是要我们下本体验个烤全猪大餐？”

　　“基于最近发生的事情，这次下本会有其他分组织的人组队，目前确定的就有隔壁鸽哨的任如霜和鸽竿的杜和泽。”魏简结束了通讯推门而入，“一般小组不会超过5人，老大还能多带个人。”

　　“瑜瑜，去么？”萧悸转过头问。

　　“我当然没问题，”姜瑜随意应了声，晃了晃自己的评级。“就是刚升的C，两位前辈会不会有点难办？”

　　“管他呢。”萧悸咬着牛奶吸管，冷淡地说，“两个A+，护不住一个C级，出来砸招牌。”

　　“那老大这S级护不住E级的算什么。”阮冬悄咪咪地和他哥咬耳朵。

　　“咳，那只是意外……毕竟差太远了又是高级本骨灰都来不及捞。你以为谁都是你小姜哥，D级硬钢C级BOSS。”阮希顶着萧悸的死亡视线，硬着头皮圆道。

　　姜瑜：脚趾扣地.jpg。没完没了了是吧，他都要被传成物理圣棍了，下次看到BOSS可以直接祭出来一棒子敲死那种。

　　……

　　鸽血红的床太舒服，以至于姜瑜都忘记了从前的那个阴冷巢穴中，在锁住自己的房间里的床上，那道透着经久不散浓雾的窗户边睡起来，是什么感觉。

　　布洛芬的药盒子通常都会被他整齐地堆在房间角落的小柜子上，渐渐的他依赖上这种止痛药，他一直严格按照着说明书的剂量吃，却总是不管不顾地吃，无论几次听到是药三分毒的劝解也毫不在意。

　　他那时可能偶尔也会冒出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要是真能这样波澜不惊地平静离开就好了。

　　如今空的药盒子却是散落在脚下，连同他偷偷点的外卖残渣一起，凌乱地被堆放在了父母不会看见也不会因此责骂的角落，安静地腐烂着。等待哪一天姜瑜能收拾好心情，一并清理出去。

　　姜瑜坐在床边有些恍惚，下意识又想摸向床头柜备得满满当当的止痛药，他实在有点无法接受，过往几个月的美好时光遇见的所有人都只是他自己恍惚中做的一场美梦，这种猜想的可能性。

　　打开手机，凌晨2:50分，那只帮别人舔毛卡住舌头的笨猫屏保也消失了，只剩下他原来设置的一张网红猫的照片。

　　巨大的绝望像子弹一下将他击垮，他躺倒在床上急速呼吸着，死死咬住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轻手轻脚地开了锁住的房门，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冲刷自己因情绪激昂而发红肿胀的头脑。

　　他抬起头，镜中的自己大黑眼袋垂着，脸色煞白透着点洗脸时被自己用力揉搓的红，那颗从未存在过的泪痣依旧点在令人安心的位置。他苦笑一声，就算是自己真疯了得了啥臆想症，记忆错乱忘了自己天生是否就有这颗痣，可为了这点妄念他还是得支撑着活下来。说不定自己想见的人，想过的生活，在未来还会入梦里造访。

　　作为家里新晋又是唯一的无业游民+正式啃老族，姜瑜的生活作息和他的精神状态一样不规律不健康。晚上七八点睡，凌晨两三点醒，清晨五六点又睡，下午两三点又醒。带来的一切生理不适都能用止痛药和胃药解决。大环境不好，父母各有各的忙，关系依旧从小到大的表面不咸不淡，往深里无话可谈。他在这里没有朋友，无人发现他的异常，最近更因为他的待业，家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冷凝，姜瑜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蜷缩起来慢慢地活。

　　他躺回到床上，睡不着，内心抗拒却不得不翻起了近一个月都要被翻烂了的求职APP。

　　幸运的是，他发现了些许不太寻常的地方。

　　【猪肉价格一览表】

　　APP的图标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图标，里面的内容却和招聘风马牛不相及，更像个购物平台，并且只销售一样东西。

　　猪肉。

　　细致到每一头猪的饲养年限，精确到具体烹饪方式所用的不同猪的类型，专业到猪饲养年限中所经历的层层关卡检测，详尽到猪的祖宗十八代品种，甚至猪拿了多少品种评鉴比赛的奖项，它的零部件上过几星级酒店的招牌，做出了多美妙绝伦的珍馐，收到了多少美食家的好评。

　　时髦的猪会打上名字，装扮得体，掩盖住被切割后恢复时生出的疤痕，向更高级的餐桌进发。落魄点的猪以量换口碑，遍体鳞伤地搞低价策略，只为能果腹的餐桌残渣。老去的猪肉质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口感，如果没有能固定留驻的酒店餐馆，就只能用骨头熬汤，捡点汤汤水水。

　　看着产品介绍中白花花的肉，还有那笑比哭还难看的猪脸，汹涌的头痛席卷着呕吐的冲动又一次几乎将姜瑜击垮，他干呕抽搐了好一阵，感觉才勉强喘过气。哆嗦着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冷冽的晚风漏进来吹散了点姜瑜脸上的热气，他又面无表情地干咽下两片头痛药，终于能冷静下来梳理记忆。

　　缓缓松了口气，猪肉，和线索对上了。他庆幸着想，这里是本里，自己还在诡异存在的世界，这一切都不是臆想。

　　在床上清醒过来之前，他的确在前往这个A级本的路上，萧悸，任如霜还有杜和泽都在车上。以防分散的情况，他也有带联络的记事本道具和其他防身的道具，只是在自己醒来全都不见了。

　　醒来后的房门是内里反锁的，窗户也是关严实的，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那这些道具的消失，究竟是本里的问题，还是自己身份的特殊所以不能带进来？

　　止痛药的苦涩让他的所有如被烈焰灼烧的焦虑疼痛，被冰敷一样冷却下来。看着窗外连续绵延的昏黄路灯，他的思绪逐渐地飘远离散。

　　D级本的诡异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自己还能回到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