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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逃离娃娃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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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亮的探照灯直射舞台中央,光照的强度让台下的姜瑜都感到不适,像手术台最顶端的探照,像和怪物父母吃饭时头顶的餐灯,像众人无所遁形的窥伺目光。一圈又一圈的卷尺开始测量上台的人偶身体各部位的时候,一个个数据清晰地展示在舞台屏幕上时,间杂稀碎的讨论交头接耳的声音响起,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慢慢勒紧了姜瑜的心脏。
一只手轻轻地覆盖住他颤抖的手,朦胧迷幻的光在萧悸那张精致的脸上游走,刻满繁复花纹的打火机在他另一边修长的指尖轻快地跃动,浓烈复古的妆容让他更加像只漂亮的猛兽。舌头在血红的唇游走一圈,忽然他凑过来,贴着姜瑜的耳边,薄唇微动。
“如果害怕,上台的时候就看着我。只看着我。”距离近到睫毛似乎能刮到姜瑜的脸侧,有些痒。
“当然从现在开始看,也可以。”萧悸的气息微微不稳,姜瑜能清晰感受到,耳朵也有些痒了。
“知道了。”姜瑜慌忙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护住自己发烫的耳朵,也意识到萧悸只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被握住的那只手并没有动,又被人再握紧了几分。梦幻的光影中,姜瑜看着那张足以令无数人痴迷疯狂的侧脸,又微微垂下眼眸,忽然有种想倾诉的冲动。
“我的父母,他们变成怪物的时候,我反而有种这一切终于都结束的解脱。”他掩饰性又看向舞台上四处走动忙碌的人偶们,“会不会很奇怪,原本正常的世界在我眼里,其实比存在诡异的世界更加恐怖,更加难以忍受。”
“我之前的梦想,其实是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不会打扰我的地方,找一份清闲又能糊口的工作安静地等死。我觉得世界很可怕,伶仃的善意是奢侈品。”
“无论亲疏远近,人类永远在互相提防算计欺骗利用,弱肉强食欺善怕恶。人生是一场从生到死的马拉松,一生都在追赶和被追赶,讨厌长跑的我只能不停拼命地跑才勉强活得像个人样。”
“直到遇到你,来到这里,遇到大家。”
“怎么办呢,萧悸。”他的声音渐渐变小,小得有些听不清。“由奢入俭难,如果有一天这一切消失了,会让我连安静等死的勇气都没有的。”
“不知道。”好一阵的沉默后,萧悸出乎意料给出了与往日安抚性质截然不同的答案。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没有回头,眷恋暧昧的音色却说着算不上安慰人的话。“我也在很拼命地跑,害怕跑慢点就没命了。姜瑜,其实我很自私任性,没有你想象中这么强大,这么美好。”
“我也只能在活着的每一天,毫无保留地去做想做的一切。”
“喵嗷。”失踪一夜未归的煤球打断了两人间有些沉重的话题,它轻巧地跳上姜瑜的怀里,主动蹭了蹭他的下巴。
“别担心,我没事。”姜瑜瞬间展颜,反倒看得旁边的萧悸小眉头一簇,莫名触发了阴阳怪气的开关:“和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这只小妖精蹭一下管用?”
“好了好了,克制一下您的表演欲哈大佬,正事要紧,”姜瑜迅速收拾了下心情。“快翻译翻译煤球昨晚收获了些啥,贺萌时间不多了。”
贺萌抬抬吃瓜吃得咔咔作响的脖子:谢谢大佬惦记,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座底。
“收藏室有暗门,就在橱窗旁煤球做了个记号,但需要钥匙。”萧悸摸摸煤球的头道,“进收藏室的途径有2个,一是选中的人偶会被男主人进一步加工,成功品挂入橱窗,失败品会被女主人处理,二是变小的衣物也是女主人缝制的,布料是老管家送进去的。”
“怎么说是个C本呢,一堆大大小小BOSS守着出口。遭了时间来不及了,要到姜哥了。”贺萌麻了。
“没关系,大概只是走个过场。”姜瑜小幅度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缓缓走向舞台。
……
事实证明怕什么来什么,盲目乐观并不可取。
直面收藏室的场景比描述转达的要震撼得多,姜瑜还是眼神很好地通过偏光看到了煤球爪印下的细小钥匙孔。
一个个人偶像标本一样挂在展览柜,底下还标有各自详细的身体数据,甚至还有家庭学历爱好各种偏好擅长优缺点。察觉到新人的到来,人偶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致看向他。
姜瑜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一片,警惕地慢慢坐在了离男主人最远的位置,缓和了一下自己紧绷得有些酸软的腿。
男主人形貌尚可,本也是非常老实本分值得信任的模样,可惜鼻孔朝天的姿势和脸上油腻的反光实在令人亲近不起来。他有些强硬地将正打磨着自己身体的女主人拽了过来,露出几分癫狂的笑。
“亲爱的小姐,你的气质是我从事人偶师以来最特别的,我自信经过我的改造,加上我夫人设计缝制的衣服,你一定会成为贵族圈中最耀眼的新星,成为我这辈子最伟大的作品,流芳百世的佳作。”
女主人的相貌姣好,可惜过分夸张的S比例和细小得过分的腰和四肢毁掉了这份美感,她走路略显不稳,由血渍斑斑大半人高的金剪子支撑,行动间像人偶一样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的皮肤肤色也极度不协调,打翻了一盘颜料胡乱地混在一起上色一样,脸上的神色更是嫉恨愤怒到扭曲令人生怖的程度。
一滴冷汗划入眼角,姜瑜条件反射般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男主人兴奋地转身去翻找工具了,女主人假惺惺展现出几分怜悯,悄悄靠近和姜瑜说:“如果不想成为柜子里的娃娃,就不要那么配合他,忍一忍等过几天他腻了,我就帮你逃出去。”
话未讲完,外头陆续传来几声娇俏的惊呼,紧接着女管家敲门,女主人就离开了。
姜瑜紧盯着忙碌的男主人又往后缩了缩,被沙发背后的东西搁了下屁股,伸手摸了摸,是温热的皮肤触感。
一瞬间跳动过分的心脏让他头晕眼花,姜瑜深呼吸缓了缓,隐秘地根据男主人的位置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手中摸到的东西处于男主人的盲区,开始查看起来。
一条人偶的手臂。是只左手,触感与常人无异,手腕还系着带小如意的红编绳。
还未仔细查看,男主人已经回来了,将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各类带血生锈的酷刑工具陈列姜瑜面前的矮桌上。
姜瑜的呼吸已经开始紧张得不均匀,他飞速地眨眨眼,忍住恐惧带来的生理性泪水说道:“先生,恐怕我并不适合您的要求。”
“合不合适,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男主人的手变本加厉地靠近时,又被冷不丁打断:“我是个男的。”
“哦是这样么,不碍事,只是你得减减肥了。”男主人的眼神变得更加狂热了。“少吃几顿多活动,很简单的。”
姜瑜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被轻佻又带着嫌弃语气的话语刺中了莫名的痛点。真是无比熟悉的语言和轻飘飘的语气啊,他狠狠咬咬牙才安耐住自己汹涌而起的无名之火,可男主人似乎丝毫未察觉到这隐而未发的杀意,嘴上的挑剔未停,不安分的手开始丈量姜瑜青筋毕露的肢体。
“看到吃的就想吐,喝减肥茶腹泻到脱水,是什么感受啊。每天晚上睡不着做仰卧起坐,做到想死在床上是什么感觉啊。”姜瑜一把掐住男主人的脖子,裙子的腹部瞬间因为他暴起的动作撕裂开一大片。一瞬间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地膨胀满了大半个房间,飞羽炸起,他血红的双眼看着扑腾的男主人,空出的另一只手举起了人偶的左手臂,一下又一下。
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清脆的哐啷一声,男主人的头应声落地,像小时候存硬币的猪仔陶罐一样碎裂,里面还是中空的,只叮铃一声爆出了钥匙。
哎妈还有意外收获?顾不上人偶手臂因用力过猛被反弹的力震掉。从应激状态眩晕脱力中缓过来的姜瑜深深喘了几口喘匀了气,暴动的情绪像气球漏的气散得七八,让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怔愣。
爆头声像是个信号,没等姜瑜反应过来扑过去抢到钥匙,男主人开始发出杀猪的惨叫,拿着手里的工具挥舞着满地找头。正当时,大门的锁头清脆地响动几声被撬开,萧悸破门而入,利落地踢开无头苍蝇发疯乱砍的男主人,顺手扶起地上紧拽着钥匙的姜瑜。
“暗门,开暗门!”姜瑜被自己的口水呛道,因用力过度有些扭伤并神经性痉挛的手伸出了钥匙,摸索到标记的地方塞入钥匙。整个娃娃屋开始震动,沉重的娃娃柜缓慢地挪动开。
橱窗的玻璃被人偶的高分贝惨叫声震碎,娃娃屋乱做一团。引开女主人的煤球也回来了,后爪一踢关了收藏屋的门,又麻利地从暗门刚开的小缝溜走。萧悸趁机将另一边沉重的柜子推倒在门前挡着,只是收效甚微,门外的碰撞敲打声愈发频繁响亮,脆弱的门板裂痕已经浮现。
萧悸一把拽过慢吞吞从门边挪过来,行动已经有点不方便的贺萌,先护着她从暗门的缝隙挤过去。
姜瑜咬咬牙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门和柜子,还有混乱中滚到远处角落来不及捡的人偶手臂。
“快走!那门挡不了多久。”萧悸拉住还想乱跑的姜瑜吼。
时间来不及了。
收藏室的门被女主人的大金剪子摧枯拉朽地连同挡住的柜子一同破开。
耳边因为恐惧焦虑开始嗡鸣,姜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萧悸拽着他的手,一把将人推向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