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知》Ange

8、第七章

　　御书房内年轻的大将军正悠哉地品着龙井，剑眉星目炯炯有神地注视墙上的一幅画。
　　元奉帝还没进来，通报的声音已经把他惊扰了。他回过头，向着洛凡泽诚惶诚恐地行了个大礼，流金长袍拖在地上滑过一道弧线。
　　“平身，赐座。”
　　洛凡泽不紧不慢地坐下，端起茶盏优雅自然地用茶盖滤着蒸腾热气。
　　“谢主隆恩。”李清廉唯唯诺诺地应着，方才坐回木椅。
　　“江西那群叛党怎么处理的？”
　　“臣前去剿灭的时候发现他们牵扯了朝中不少高官贵族，其中不乏一些开国元老。”
　　“啧，那群老家伙果然不安分。”洛凡泽小抿口龙井，神情难辨，“那群叛党维护的是哪个皇子？”
　　“……是三殿下。”李清廉略作犹豫，咬牙回禀。
　　嘭——
　　洛凡泽的脸色冷了下来，茶盏被磕在桌上颠出不少水渍。他冷冷地扫了李清廉一眼，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浅情被送到方家前，正是先帝洛王三子，洛三殿下。
　　“三皇兄……那不是个死人么？”
　　先王把方浅情过继到方丞相家门的时候就对外宣称三皇子死于重病，举国同殇。其实朝臣内外皆知先皇偏爱三殿下，不仅是因为他是开国国母所出，更因为他眉目间都像极了一个人。
　　如果方浅情还是三殿下，坐上金龙皇位的恐怕就不是洛凡泽了。
　　“臣也是这么以为。可那群叛党到处散播流言说三殿下尚存人间，并且拥他为王。他们分布极广，深藏浅出，臣前去剿灭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齐王那里呢？”
　　“一片平静。据探子来报，齐王近期还在为给圣上准备生辰礼物忙得不可开交。”
　　“呵，他倒有这份闲心。”洛凡泽终于展露一丝笑意，剑眉一竖，冷声吩咐，“多派些人手去剿灭叛军，再把牵扯到的朝中大臣给朕列个名单，朕倒要看看是谁太平日子过不安稳了。”
　　“臣——遵旨。”
　　“说起来，朕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清廉愣住，瞬间反应过来，低声禀报：“那日方公子一行出了皇城便被两拨人马跟上了。一拨自然是圣上派去随行保护的，另一拨却来路不明，身手极高，半路的时候包抄了圣上的人马，把羽林军如数杀尽。”
　　洛凡泽眉梢动了动，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臣去查的时候发现方公子遇袭的地方有另一批人马，根据当时拚斗痕迹，那批人应该是枫阁高手。可奇怪的是，按照当时留下的痕迹来看，枫阁的人占了绝对上风，那批来路不明的人在围杀羽林军的时候已经损失了大半，照理来说方公子是能逃出包围的……”
　　他偷偷抬头瞄了眼元奉帝，只见元奉帝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必早就料到如此结果。
　　“臣斗胆说一句，方公子此次回来用意不明，不如放……”
　　“爱卿啊，听说朕的李爱妃一个月前哭回娘家大闹了一场？”洛凡泽突然打断他的话，意味不明地问。
　　“是家妹胡闹，还请圣上宽恕！”
　　“这没什么，李爱妃素来和浅情交好，他大哥又和你关系甚密，想必你和他的交情也不浅吧？”
　　“臣……臣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洛凡泽失笑，又似乎恍然想起般，道，“哦，刚才爱卿说方公子怎么了？”
　　“臣刚才说……方公子此次出宫就受了重伤，定是要在宫里好好静养，不能再由着性子到处乱跑了。”
　　“不过，你说既然枫阁余孽尚存，朕是不是该加大朱启宫的防备好让那群余孽没有机会再接近方公子？”
　　“圣上英明！”李清廉的头深垂着，应的又响又亮。他心中苦涩，本以为此次前来能用枫阁的事情让皇上把浅情放出宫，想不到反而害了他……
　　如此想着，他心里又是一阵抑郁，胡乱扯了几句官话，躬身告退了。
　　洛凡泽笑吟吟地看着年轻将军的背影消失在路的拐角，目光却愈加阴冷。他料到方浅情这次回来绝非善意，只是念到他为了掩人耳目而自伤的满背刀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既然你是回来报仇的，就好好留着这条命，我等你亲手杀了我。

　　回到朱启宫，方浅情已经睡醒了，靠在软垫上专注地画着什么。
　　洛凡泽示意太监不许出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附身看去，是副春光山水图，流水落花翩翩公子，画工极为巧妙。
　　“许久没动笔了，手生。”方浅情似乎早就发现了元奉帝鬼鬼祟祟的举动，淡淡地道了句。
　　洛凡泽尴尬笑笑，越过他胳膊把画拿了起来，仔细观摩，笑赞了声“画得不错。”
　　“可惜还没题字。”方浅情轻声说道，凤眸若有似无地瞥看元奉帝。
　　被看的人顿时来了兴致，就着方浅情手里的笔墨，在留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草书，字形飘逸，颇有大师风范。
　　方浅情愣住，皱起眉头盯着山水图旁的那两行字，一时胸闷。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这个，是浅情送朕的生辰礼物么？”洛凡泽突然开口，笑吟吟地看着装裱好的画轴，口气里不加遮掩的期待。
　　“生辰？”方浅情从刚才就开始怔怔的，想都没想反问道。
　　洛凡泽的眼神黯淡一瞬，还是笑意不减地凝眸看他。
　　“你，你要喜欢就拿去吧。”方浅情低下头把画轴放到绸缎画套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生辰……是今日？”
　　他自知这话不太适合，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洛凡泽接过画卷，闷闷笑了几声，道：“明日。”
　　“哦。”条件发射地回了声，方浅情略显慌乱地倚回软垫，又因为洛凡泽半个身子都斜在软垫上方，他这么一倚，整个人不偏不斜地落入洛凡泽的怀里，脸颊触过唇瓣，酥麻感登时刺激神经。
　　他猛地跳起，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又觉得自己举动太过刻意可笑，顿时尴尬发窘。
　　洛凡泽笑眯眯地看他一系列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动作，笑意弥散开来，咳嗽两声，乐道：“礼物朕很喜欢。至于皇兄忘了朕生辰的事情，却不能不惩罚。”
　　“怎么？”听到“惩罚”二字，方浅情的神色已然冷却，淡淡地瞥着元奉帝。
　　“朕就罚你……”恶趣味大增的元奉帝慢慢悠悠地靠近一脸警备的方公子，离近他脸侧，轻声耳语，“随朕一道南巡。”
　　南巡？
　　方浅情惶然抬头望向近在眼前的洛凡泽，眼里流过太多情绪，反而混乱一片。
　　“啊，就这么定了。皇兄可要好好准备。”
　　话音渐远，待方浅情回过神，洛凡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的温度尚且温存，刚说过的话也在脑海不断回放。
　　笔锋在宣纸上留下一行飘逸肆意的字迹，随后被写的人狠狠撕烂，一笔一画不复存在。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突如其来的心乱霸占了他一切情绪，怨恨，或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