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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朱启宫的惨叫声响了大半夜,待第二日晨鸡报晓,里面的人已经连喊的力气都没了,太医被宣召进去的时候也就剩口气证明人还活着了。
      元奉帝已经换好了朝服,赶紧命太医好好照顾昏迷不醒的方公子,急匆匆地就去了早朝。
      今日的事务颇多,林林总总的堆了半人高,算他言简意赅,也足足和大臣们商讨了几个多时辰。忙了半天,散朝的时候他才感到胃里空虚的紧,昨晚吃得东西早在一夜闹腾中消磨干净,晨起时间又实在紧张,到现在还真有点难受。
      “去弄点儿桂花糕给朱启宫送去,再让御膳房准备着醉虾,尽量整清淡些,晚点儿拿去给方公子,他身上有伤,吃不得重口。”
      他说完了又等了会儿,太监总管赵殷还是俯首躬身地听着,脸上闪过一分难堪。
      于是元奉帝挑了挑眉梢,淡淡地道:“可是有人去找过方公子?”
      “碧水宫的李娘娘去了趟朱启宫,听说送了个和田玉璧,被方公子当场给砸了……还……还反送了李娘娘一个陶器。”
      “哦?说来听听。”
      “那个玉器上刻的是‘麒麟送子’。”
      洛凡泽一愣,笑意涌上眉眼,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手指拖着腮帮子,道:“真是胡闹,那李芸芷呢?”
      李芸芷正是李娘娘的正名,龙骑大将军李清廉唯一的亲妹妹。
      “李娘娘拿了那个陶器,气得找大将军哭去了。”
      这李娘娘凭着兄长宠溺,素来在后宫张扬跋扈,不知怎么就对方浅情热情讨好,以前也是时不时送这送那的。方浅情开始不冷不热的,送来了就随手丢在一边儿,任它们积灰落尘。后来李芸芷摸清了他的喜好,投其所好,专门派人寻来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偷摸着整日往朱启宫跑,跑得多了方浅情也习惯了,来了就命人奉上一杯清茶,一盘棋局,饶有兴致地听她叽叽喳喳扯上几个时辰,顺手把她的白子杀个片甲不留。
      只是她这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被方浅情当场弄得下不了台面。
      “噗。”元奉帝略带幸灾乐祸地笑,意趣盎然地追问,“那方公子送李娘娘了什么?”
      “是……”赵殷猛地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唯恐当今圣上动气,“是个仿制的秦俑。”
      啪——
      砚台被狠狠奏折砸翻,半人高的折子哗啦啦地倒了一桌,被打翻的墨水洇湿,墨香浓郁地散在空气里,气氛忽而压抑沉重。
      半晌洛凡泽才抬起铁青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摆架,去朱启宫。”
      “诺——”
      凰王朝自开国就信奉儒家思想,《孟子•梁惠王上》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方浅情反赠秦俑,说轻了是骂李芸芷再无子嗣,说重了就是咒他洛凡泽断子绝孙。
      还没踏入朱启宫,几个太监尖利的通报层层有序地响了起来,从院门口传到宫门外。洛凡泽烦躁地挥了挥手,面色不善地一把推开紫檀木门,目光直射殿内正食欲大开的方浅情。
      方浅情看他来势匆匆,不慌不忙地搁下手中碗筷,难得地抬了抬眼皮,道:“坐。”
      洛凡泽没走几步,猛地瞥到角落的玉器碎片,声音沉了下去:“谁教你这么无礼?见了朕居然敢不行礼?”
      方浅情仍是不紧不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踱步过来,眸子里神色平静,继而整个人跪了下去,稳稳地行个大礼,嘴角滑过一抹不可察觉地弧度。
      “微臣该死。”
      洛凡泽呼吸一窒,心脏被紧紧揪住,入骨的疼迟缓地扩散开。
      曾经有过的那段温馨日子,还是洛王的他信誓旦旦地对方浅情说,就算我做了皇帝,你还是我的浅情,哪儿有什么贵贱之分?
      回忆拖着伤痛一点点向前走,从亲密到疏远,再到咫尺天涯。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称呼变成了“朕”与“微臣”。
      又不知是为什么,一向高傲清然的方浅情,会这么毕恭毕敬地跪在自己脚下,以额触地,姿势标准的让人找不出一点儿瑕疵,就像练习了无数遍,一遍遍地练习怎样才能更深更准地刺伤洛凡泽的心,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即便是逃到天涯,只要我不放手,你也永远躲不掉。
      洛凡泽心想,方浅情你好本事,就算把你捆在身边,近在咫尺,你也能时时刻刻提醒我,君臣有别。
      他突然烦躁起来,缓缓弯下腰,青筋毕露的手温柔地抚过方浅情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然后向上移,抓住他的头发拽了起来,逼迫他他扬起脸看着自己。
      四目对视,方浅情的脸苍白的极不正常。
      洛凡泽认认真真地注视着这双眸子,清明淡然。他在这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狰狞疯狂,还有强权手段掩盖不了的自卑,被方浅情所瞧不起的那份自卑。
      他想,方浅情一定是瞧不起他的,身为九五至尊却只能用这种手段留住他爱的人,每每都把自己最失态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他又想,可又如何,你不是还得乖乖地留在我身边,留在你最看不起的人身边,直到我死。
      这样的对峙持续着,谁也不肯认输。

      方浅情微垂着眼帘,眼底的人影被阴影遮了个七七八八,零碎地辨不清晰。头上响起一声冷笑,紧接着地转天旋,目光还没从极暗和极亮间转换过来,身体已经被摔到了床榻上,背上的伤口撞裂了,隐约有粘稠的血渗出,疼痛却似乎没那么难忍了。
      怕是麻木了吧。方浅情被掐着脖子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思忖着,早上刚恢复了没多会儿,这还没几个时辰呢,如果再来一次……
      他一直在想怎么报复洛凡泽会给他最大的打击,想了很久,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自己死了,洛凡泽会不会痛苦一辈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自己给打消了。洛凡泽不是别人,他能弑兄篡位,能过河拆桥,能给人极大的羞辱,把人的一切自尊踩在地上,唯一不能的就是儿女情长。
      “今儿李芸芷来过了?”
      “是。”
      “送了的东西被你给打了?”
      “是。”
      “听说你还反送她一个礼物?”
      “……是。”
      “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洛凡泽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方公子,唇瓣在他的耳垂边儿轻轻磨蹭,气息若有若无地触着他脸侧,痒痒的不甚暧昧。
      “……是个秦俑。”
      “呵……”元奉帝的笑声低低地传开,沙哑的嗓音带着浓烈的危险感,他侧了侧脸,牙齿便咬到了方浅情的耳廓上,用力之重即刻见血。方浅情皱着眉轻哼了声,马上抿上唇恢复平静。
      “皇兄是想让咱们洛家断子绝孙么?”洛凡泽还是淡淡地说,啃噬从耳边移到了脖颈,唇齿沿着脖子留下一串羞耻印记,每一下都狠狠咬破他的白嫩,让血毫不吝啬地渗出皮肤。
      “……微臣该死。”
      还是这么毕恭毕敬的一句,方浅情的凤眸完完全全地闭上,眉头深深皱着,脸上是从不遮掩的痛苦之色。
      是了,这便是他的方浅情……洛凡泽心底苦涩一片,方浅情从不会遮住他所受的痛苦,他会把自己的伤口全然暴露在洛凡泽的眼里,似乎要嚣张的告诉他,这些伤痛都是因为他才留下的。
      方浅情的报复总是这么不着痕迹,钻心致命。
      他觉得有些累了,胸口的窒闷迟钝地吞噬着神经,简直是身心俱疲。手心染到了鲜艳的血色,是通过方浅情身后的衣襟沾上的,温热尚存着实扎眼。
      元奉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绵长沉重的气息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他伸手抚摸着方浅情止不住颤抖的眼帘,声音里尽是疲乏:“以后别用伤害自己来报复我,不值。”
      方浅情的身体猛地僵了,锁紧眉头一言不发。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洛凡泽开始起身离开床榻。
      方浅情这才蓦然睁开凤眸,轻轻地抓住床边的那个手腕,面无表情地开口:
      “求你……放了暗卫三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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