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从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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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于生把教科书这件事忘了三天，今天终于带了过来，尽管在早读时他只是支着书装装样子，也比前两天连样子都懒得装，低头玩手机要好得多，英语和语文课代表对此感激涕零。
虽然老周已经给他排了出操的队伍，他还是懒得出去，照例在教室里耍手机。
他游戏打得正嗨，教导主任洪亮的嗓音从操场主席台上一直穿过教室后门，传进他耳朵里：“……这种行为非常恶劣！我们已经作了处分处理！并且这位同学需要在这里作深刻的检讨！”
于生听见动静，饶有兴趣地关上手机，走到后门往门框上一倚，看向主席台。
站在主席台下面的少年拿着张纸，穿着“休闲款”校服衬衫，堪称豪迈地迈上主席台——只是要忽略念检讨这个事实。
哦，熟人。于生想。
“喂喂，”少年接过话筒，展开了手上的纸就开始读：“咳，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是来自高三七班的顾莫询，昨天我因为……我自己，自控能力不强，竟然，呃……”
一小段话他读得磕磕绊绊，比对课本还生疏，一听就不是自己写的检讨，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他妈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引得全场哄笑。
读了几段后他干脆不读了，非常潇洒地把检讨一扔，开始自由发挥：“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明白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可是同学们，我们中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我们现在所做的努力换来的将会是什么？”
操场上一阵骚动，于生还听见有人喊“牛逼”。
于生不禁想：他这搞的是那一出？
顾莫询自顾自地瞎扯下去，跑题跑了十万八千里，下面的教导主任一看情况不对，忙想上去把话筒抢过来，却被杨副校给拦了下来：“校长你别拦我！这小子无法无天了！”
“诶，老梁你别太激动，我看这孩子蛮有想法的嘛，听听看呗。”杨建国副校是个好脾气，笑眯眯的，主任在台下吱哇乱叫，他倒是很有“洗耳恭听”的想法。
于生听两句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些困了——想不到顾莫询境界如此之高，居然能把一篇翻墙检讨给跑题成了校长例行演讲，还附加高级催眠属性！
他暗叫“不妙”，转头就把手机里的游戏全删了——游戏害人，还属性呢，再玩下去自己就要变成薛桓那样的游戏脑了。
“所以各位同学们，不要再漫无目的地学习，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只有大学，还有专业，工作，自己的梦想，这样才有学习的动力，才不愧对自己的努力——谢谢大家。”
漫长的五分钟终于过去，顾莫询草草地一鞠躬，转身想走，而台下有人壮着胆子问：“那你为什么不学习呢？”
顾莫询听了，非常贱地咧嘴一笑：“因为我的梦想就是不学习。”
教导主任姓梁，人称“大龙”，是领导里独一份儿的暴脾气和大嗓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来，一把夺过顾莫询手里的话筒，咬牙切齿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莫询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下面请杨校长讲话。”大龙把话筒递给杨副校，结果杨副校在台上酝酿了半天，发现自己没啥好说的，只好说：“算了，同学们要好好记住顾莫询同学的教诲，散会。”
台下的学生笑作一团。
等其他人回到教室里，于生正捧着他的手机玩跳一跳，林拟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差点没笑出来：“今天玩单机了？”
“滚。”于生没好气地说，“你今天没去检查？”
“懒得去，反正也就是带带新人。”林拟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掏掏，掏出来两颗糖，碰了碰于生，“诶，吃糖吗？我从我部长那儿坑过来的。”
于生：“……吃。”
他接过来一看，是那种小粒的水果糖，镭射糖纸，不知是被林拟捂得还是怎么地，已经有点化了——还是蜜桃味儿的。
见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他收起手机，打算先出去倒杯水。
早上水压很小，于生站在饮水机前等半天才接了半杯，而后边排队的人却越来越多。
饮水机的水龙头设计很不合理，要是两边水龙头都有人在接，中间那个就会被人挡得严严实实，除非硬挤。
谁知他刚打开开水的开关，就有人硬生生挤进中间，他猝不及防地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开水就这样直接浇在了手上！
“嘶——”他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下意识扭头看去：
居然是黄忠九的小弟之一，那天厕所里的寸头男！
还没等于生作出反应，一只手就搭在了寸头的肩膀上：“我说，同学你插队了。”
此人一张口，立马吸引了所有倒水的人的注意。
顾莫询垂眼看着愣住的寸头，慢悠悠地又补充上一句：“滚后边去。”
寸头不甘心地瞥了他一眼，转头跑了。
于生用冰冷的“温水”冲了下已经泛红的手背，对走到他旁边倒水的顾莫询问道：“怎么来高二倒水？”
“我们那边人一个个跟水牛似的，早没水了。”顾莫询把瓶口推到水龙头下，正色道，“杨哥的局……你真的要去？”
“嗯，我都答应了。”
“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往水杯里扔了片柠檬，“就因为你朋友那件事？不是早就解决了吗？”
“一开始是为了他，”于生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顾莫询拧上杯盖，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说：“那就不用再蹚这趟浑水了不是吗？”
“我看得出来，前两次在杨哥那你一直心不在焉的。”他拉着于生，走到连廊拐角，“你现在一声不吭地就走，没人会在乎，要不然……”
说到这，顾莫询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就会像我一样。”
于生听懂了他这话里的情绪，不解又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其实顾莫询说得没错：他起初跟那位“杨哥”扯上关系，只是为了一件对他们来说的小事，阴差阳错地结识了一大帮人后……让他本来就操蛋的生活变得更操蛋。
不用他劝，于生也早就心知肚明：要是不及时止损，恐怕到最后都很难收场，他难道要跟那些人牵扯一辈子吗？
“况且……”顾莫询话锋一转：“有些事情少儿不宜。”
于生这回听笑了：“你不也才十八？”
“是啊。”他抬头迎着吹来的风，那双似乎总是在笑的眼睛现在却看不出情绪，丢下一句“你好好考虑”就走了。
于生长出一口气，把嘴里的糖推到一边，抬头喝了口水，不着边际地想：噫，混一起的味道真恶心。
第一节就是英语，他完全心不在焉，听得昏昏欲睡，英语老师却似乎对他特别有好感，三番五次地叫他起来读书，到第三次的时候，于生都快觉得这个老师在针对自己了。
“冷静一点。”林拟见他摆着个臭脸，在旁边偷偷憋笑：“英语老师就这样，尤其喜欢叫声音好听的来读书，我开学初也总被叫。”
“哦，”于生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看来妮妮你失宠了。”
真的是好欠揍哎这个人。林拟想，忽然垂眼看见他手背上那片通红，不由地出声问道：“你手怎么了？”
于生闻言放下了手，说：“刚才烫到了而已。”
“别而已呀，烫伤不处理会很严重的。”林拟不知从哪掏出一小罐青草膏递给他，“多少涂点。”
于生看也没看，回道：“不用。”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林拟只好换一种方法，看似不经意地说：“行吧，下课我帮你涂。”说着就把药膏往抽屉里放。
“……”好渗人啊那画面。于生心想，妥协似的接过药膏，还不忘吐槽一句，“真麻烦。”
午休刚开始，于生又被叫到政教处喝茶了。
“梁老师！你一定要给我讨个公道啊！”
黄忠九坐在政教处的椅子上，涕泪俱下，哭得跟真事似的。
“先闭嘴。”大龙不耐烦地瞪他一眼，说，“监控我找过了，屁都没拍到。我看，还是先联系一下你们的家长……”
“老师你不要听他骗！”黄忠九的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指着于生的鼻子大骂道，“他才刚从外面转来就打人，我和我哥们什么事都没干就莫名其妙被他揍了一顿，他还死不承认！我都给他打出血了——我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肯定也不是！”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于生心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冷笑着说：“我有不承认我打你？你自己不清楚那时候你们在厕所里想干什么？”
“停停停！吵什么吵？！处分不够吃了是吧？！”大龙怒拍桌子，对又开始酝酿眼泪的黄忠九吼道，“假马尿收回去！于生你刚才说什么？他们在厕所干嘛？”
“欺凌同学，拖进来按在地上打。”于生淡淡地说。
大龙平生最见不惯的就是欺凌，两只眼睛瞪得浑圆：“什么？！你他妈又干这事？！”
“他放屁！我跟那人好得跟铁哥们似的！压根儿没跟他去厕所！”黄忠九气急败坏地说。
于生：“我有说那个人是谁了吗？”
黄忠九瞬间哑了。
“安静安静安静，一个个把政教处当什么地方？！菜市场泼妇集聚地啊？”大龙手都拍得痛了，“这样，等会儿你去把人认出来，当面对质！”
“不用。”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于生抬眼一看，是刘明欢。
他显然是临时跑过来的，大热天的跑得脸都红了，气喘吁吁地说：“我就是当事人，我这里……有他们霸凌我的证据。”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递给大龙。
“啧，”事到如今，于生也懒得管他怎么定性这事了，不满地靠在椅背上，说，“老师，我能不能先走？”
大龙一脸凝重地翻着手机，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你……先回去上课吧——黄忠九你给我老实坐着！”
于生无视黄忠九那恶狠狠的眼神，一秒也没再多待，起身就走。
周五下午第三节是年段统一的自习，大龙通过广播播报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于生不仅没有被处分，还因为“见义勇为”被狠狠地表扬了一通，而黄忠九则被记过处分，外加停课一周处理。
“我就说嘛，黄忠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于生这人还挺好的嘞。”
当事人本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周围细小的议论声不及外边的瓢泼大雨。
到头来还是这样。于生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没被记过固然是好的，至少没有父母那边的麻烦；可是换个角度想，“被厌恶的人帮了”这件事实在是有够恶心的。
教室里空调打得比较低，微微凉的温度非常舒服，窗外的雨声响得绵长——很容易就让人犯困了。
算了，再烦也没有去杨……他把脸往手肘里埋了埋，意识在飘忽中忽然回归：啊，好像可以不去了。
今天早上跟顾莫询谈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连他都这么说。于生想，倒也没错，这趟浑水太深，哪怕只是沾湿了裤脚，都快让人呼吸困难了……我才不想成为他。
姓顾的覆水难收，于生却能全身而退，连同那些肮脏的过去都烂在心里。
再说，于生换了个方向靠着，在淡淡的青草药膏味儿里，对自己上半年的“成果”作了中肯的评价：我不是早就从良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从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