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景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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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云寺占地极广，墙内墙外皆是青葱翠绿，四周幽静祥和得好似一副画卷，好在时有声声鸟鸣点缀，将人思绪拉回现世。
几声啼叫从林间传来，空中白鸟展翅飞过。
一道墨绿身影闪进林子，眨眼便在片片繁叶中隐去踪迹。
“她们呢？”江允珂低声问道。
奚舟掏出一颗蜜饯，大致将禅房的位置描述一番。
净云寺，本是前几任皇帝修建来专供皇族祭拜的寺庙，自建成以来其一应开销均从国库列支。
可近些年频生战事，国库日渐空虚，这笔不菲花销便成了头疼事。
先帝思来想去，磨出个法子来，便是破例准许官员贵族出入净云寺。
毕竟皇庙的名号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不少人都将此处视为圣地，如今宫里放低了入庙门槛，世家贵族自是争先相去。
为的不是真心拜神求佛，单单只是为了能有与旁人吹嘘炫耀的谈资。
刚开始，大家只是抢着踏进门去，后来不知是谁起了头，又攀比起供奉香火钱。
一来二去，倒是替宫里省下大笔开销。
景王回京后，大抵是为让新帝安心，他一头扎进了净云寺，从此不问世事，做起了吃斋念佛的闲散王爷。
民间百姓将景王奉为“神之子”，新帝倒也不以为意，索性便不再过问净云寺一应事宜，任由这位“神之子”兄长接管了寺庙。
可兄弟俩谁都不是没脾气的羔羊，看似表面一团和气，实则背地暗藏汹涌。
景王毕竟曾是先帝最中意的儿子，且不说亲自教导他读书骑射，连几度南巡都独独只带着他去，实打实是有心栽培。
眼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将矛头指向这里，必然挑起这对兄弟的纷争。
届时，如若解决不了难题，皇室为护住颜面便会解决掉提出难题的人。
正是因此，江允珂才不敢轻易将此事禀明皇帝，只怕最后不仅是竹篮打水，还会引火上身。
“有见到景王了吗？”江允珂沉脸抬眸看向奚舟。
奚舟摇摇头道：“这里的僧人行迹古怪，三两结伴而行，来回在寺庙各处走动，看似闲步，实则巡视，我几番躲藏也只能跟着小姐她们而行，极难再往深处走。”
“这样啊。”
目光落在那颗蜜饯上，江允珂轻轻眯起了眼，如此精心防守，可见这景王果然并非诚心隐世。
景王曾在边境待了好些年，他与南堒人接触并非难事，若沈诗琪来此真是见他，他自然不会不知龙纹玉佩应在沈家主母手中。
想来景王应一早便看出，玉佩是真，持玉佩的之玥却是假冒的陆氏族人。
但江允珂料定，即便景王知晓，也不敢贸然揭穿之玥的假冒身份。
毕竟他一个潜心修行的世外之人，如何能表露出对这些鲜为人知的细枝末节了如指掌，只怕景王更担心之玥会是皇帝派去试探他的人，压根不敢冒失行事。
“大人，我们何时进去？”
“不急，救兵还未到呢。”
嘴上虽是如此说，可江允珂明显话里透着焦躁，只得不停来回张望缓解急切。
奚舟瞧出他的担忧，主动提议：“大人，我去前边看看吧。”
“不必。”江允珂无奈摇摇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出去转悠反而打草惊蛇。
今日的救兵肯来，不为公事，只为私情 ，若是叫人发觉了清鉴司的踪迹，反倒节外生枝了。
“且再等等吧，应该快到了。”江允珂倚靠在树后，默默闭上了眼。
他手里来回摩挲着那颗蜜饯，指尖沾染上一层粘腻，眉头再度紧锁，好似令他心烦意乱的不是里边的人，而是手里这个小东西。
“沈姑娘聪慧，她进屋前将这些扔在门槛附近，那些僧人不易察觉，咱们的飞鸟却是一找一个准。大人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奚舟见他仍是神色凝重，只好小声劝慰。
江允珂闻言垂眸看向那颗被自己揉搓得不成样的一团黏糊，喃喃自语：“是啊，她可不是一般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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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四周一片寂静，慈恩早已没了方才的和善，露出他小人刻薄的嘴脸，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这两个黔州来的穷酸姑娘。
六十两，那是净云寺收的，慈恩自己的口袋却还空空如也呢。
他本想着从她们身上再搜刮点碎银当自己的赏钱，哪知这两人愣是身上分文没有，气得慈恩彻底没了耐性。
刚开始还只是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几句，他见两个姑娘都闷声不吭，一副任人拿捏的软弱模样，便越发来劲，站起身来绕着方桌喋喋不休。
他骂到兴头上，语速也急，不料嘴里竟喷出几口唾沫星子。
兰予眼疾手快，顺势便将手里的单子挡在脸前，好巧不巧，那几滴唾沫还真飞溅到纸上，兰予刚写下的“沈”字立刻晕染开来。
望着那道模糊，她不禁嗤笑道：“慈恩法师真是料事如神，这样一来，恐怕沈家还真是不肯认账了。”
此话一出，之玥也忍不住憋笑，慈恩没好气回头怒瞪她一眼，之玥却是更加肆无忌惮笑出了声。
“你！你！你故意的！”慈恩气急败坏，几度伸手又停在半空，最后只是愤愤用食指在兰予跟前一通瞎比划。
除了那一身袈裟，他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兰予不理会他的无礼，自顾自撕掉那张单子，抬眸迎上慈恩睁大的瞳孔，她莞尔一笑：“分明是法师所致，怎么是我故意的呢？”
说着，她重新铺好一张白纸，提笔喃喃：“重写一张不就好了，法师何必动怒。”
话是如此，慈恩又怎能轻易作罢。
寥寥几字的挂账单，眼前这女子磨磨蹭蹭半天不说，写好了竟又借机撕毁重写。
慈恩越发觉得不对劲，开始疑心她们有意拖延时间。
他冷哼一声，将凳子挪到兰予身侧，直直盯着她落笔，偏就不信她还能耍花招。
兰予这次倒是落笔干脆，只是刚写下“沈”字，她又搁下笔轻轻转动着手腕，转过头便见慈恩鼓着眼珠直直盯着自己。
她瞥过面前的茶盏，开口询问：“法师，我喝口茶总不过分吧？”
“呵呵，你这女人，果然是花点子多。”慈恩阴恻恻一笑，将脸凑近了几分，“你一进屋就要喝水，如今又要喝，你当真以为我瞧不出你那点把戏？”
兰予讶然，不明所以道：“我哪有什么把戏？一切不都按您的吩咐行事吗？上一张分明都已经写好了，可是法师您自己弄巧成拙才毁了的。”
“我呸！我还就不信你今儿不喝水就写不了了，给我继续写，写完才准喝！”
慈恩猛一拍桌，声音也抬高了七八分，满眼鄙夷地来回斜睨两人：“若是这单子你们写不了，便将那玉佩给我留下抵债，否则，一个都别想走出这扇门！”
兰予摁住正要发作的之玥，轻轻摇头，之玥只好将话憋回，鼓着腮帮子朝着慈恩怒瞪回去。
“法师言重，我这都快写好了，你何必动怒呢。”
兰予抿唇浅笑，一边思索一边找补：“可我们黔州一族与京州这位沈夫人并无往来，贸然让人家付钱着实有些唐突，我一个外人自不必说，我家妹妹最是脸皮薄，唯恐惹人闲话，不如——”
她眼波流转，很快又有了新的主意：“可否准许我誊抄一段佛经，连同这张挂账单一并送去呢？净云寺这般灵气圣地，自来便深得神佛庇佑，想来抄写的佛经也更能彰显诚心。”
这话虽是说得合情合理，慈恩却早就彻底没了跟她们继续周旋的耐心，他烦躁地连连摆手，几番试图打断兰予的话，可兰予依旧自顾自说着，甚至趁机反问起慈恩，应当抄哪些佛经内容更为合适。
慈恩被烦急了，只得以咆哮来喝止：“住嘴！别说了！”
从前他只知听和尚念经烦人，何曾料到会有人比念经还能说。
且念经的那些东西他本就不太明白，再啰嗦也听不进心里去，这女人却是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叫他不得不跟着她的话语被带偏。
“女人就是麻烦！啰嗦死了！”慈恩只觉烦闷，彻底不想再装什么出家人了，嘴上也越发没了顾及。
之玥几度想起身辩驳，都被兰予制止，只得皱眉在一旁干着急。
见慈恩发了火，兰予倒是安心不少。
“法师，我不过是请教一二，您何须动怒呢？”她笑吟吟倒了盏茶，说着就忙不迭递到慈恩跟前。
慈恩不理会她，将头扭到另一侧，她也跟着凑到另一边去。
“你别没事找事，赶紧去给我写......”慈恩不耐烦地转身，兰予却突然应声倒地，她一时失手，茶汤泼洒到慈恩的袈裟上，还带有几片茶叶渣子。
之玥立马要将兰予扶起，两人还没起身，就听到慈恩喘着粗气大喊：“混蛋！你活得不耐烦了！”
他咬牙切齿闷哼几声，将手里的一串念珠扯得七零八碎，尽数摔在地上，步步朝着地上两人逼近。
之玥警觉地怒瞪向他，一字一句道：“你敢动我们试试？”
“我有何不敢？你们俩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我非得给你们个教训！”说着，慈恩抄起身旁的木凳，作势就要朝着两人砸去。
“住手——”
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慈恩顿时愣住。
兰予和之玥相视一眼，闻声抬头朝着门外望去。
来人逆光站立，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他一袭白衫，长发如瀑。
“慈恩，你怎能对施主如此无礼？”那人声音分明温和至极，兰予却觉着入耳冰凉。
方才还面容狰狞的慈恩此刻立马换了嘴脸，谄笑回应：“没有没有，我怎敢......误会而已，都是误会。”
“哦？是吗？”
那人踏进屋来，一张堪称绝美的脸庞渐渐清晰，他越走近一分，兰予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一分。
他温声如玉，扬起下巴问道：“那你举着凳子是为何？”
慈恩舔了舔嘴唇，嘿嘿干笑两声，屁颠屁颠将凳子放下，回道：“我与王爷心有灵犀，知道您要来，特意搬来给您坐。”
来人正是“神之子”，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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