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内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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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有假？怎么可能！”
听下人来报，祝夫人手里的针线一抖，险些划破手指。
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带着说话也一颤一颤。
“确......确实是这么说的，衙役已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说要带......带李嬷嬷去公堂。”
李嬷嬷便是那个在池子里发现尸体的婆子，也是祝夫人院里多年的老人了。
虽不是陪嫁过来的，但也在祝夫人身边待了十余年，且平日里做事得力，人也老实，祝夫人对她还算信得过。
祝夫人皱眉放下手里的针线，脸上满是疑惑。
听闻李嬷嬷在后院池子发现女尸时，她就直觉怕是杨梅，毕竟那日来赏花宴的女眷只有她一人失踪下落不明。
不过，她嫌尸体晦气就没亲自过去，只是盘问过李嬷嬷和另外几个丫鬟，听她们对尸体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杨梅没错。
这怎么能有假？尸体不是杨梅又能是谁？
这么个糟心的事儿发生在自家后院，祝夫人本就又气又烦，她撇撇嘴将一篮子的绣品塞给一旁的丫鬟，站起身抚了抚衣裙。
“既如此，那我便一道去吧。”
倒要去看看是怎么个事！
回想起自己在沈家跟沈秉昌几言不合起了口舌之争，祝夫人更加心生怀疑，莫不是这没心肝的男人便想借此报复自己？不认尸身是他的梅姨娘，难不成他是想再要一笔巨额赔偿才认不成！
见祝夫人也要跟去，一向老实巴交的李嬷嬷却是有些慌乱，双手来回搓动，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瞥见这老太婆神色古怪，可祝夫人压根没放在心上，权当这个老太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被几个当差的衙役给吓住了。
谁能想到这么个老实本分的嬷嬷会扯下有关人命的谎呢。
祝夫人想不到，江允珂却是想到了。
他将耳坠戴在尸体上后立刻从后院偏门绕出，斜倚靠在街角暗处观察前门的动静。
直至远远地看见几个衙役匆匆朝祝府去，他心知定是沈秉昌已经当众拒认了尸体。
知父莫如女，沈兰予真的太了解沈秉昌了。
祝家必有内应，他对这个猜想很是笃定。
宋攸那日未曾亲去，不一定能把握住这些要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允珂便昂首迈向府衙而去。
与宋攸的儒雅文士形象不同，江允珂一身黑袍给他自带的戾气里又平添了几分肃然，冷冽的眼眸自带寒光，走在大街上人人都避而远之。
他本就身形挺拔，加之剑眉凤目一脸威严，通身的气势凌厉不可侵犯。他一靠近，围堵在门口的百姓纷纷都让出一条道来。
想起自己方才被人群挤得差点喘不上气，宋攸不由得轻嘶一声，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强的气势。
张衡书见江允珂也来了，刚刚才落地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又是叫人搬椅子，又是叫人上茶。一时间，这府衙公堂跟茶话会似的，就差再上几盘瓜果助兴了。
江允珂自然而然地坐在宋攸身旁，两人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类型，给人压迫感确是不相上下。
宋攸属于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刀光剑影皆隐于无形中。江允珂则是面上剑拔弩张，心下运筹帷幄，阳谋诡计皆信手拈来。
简直如同黑白双煞！
张衡书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还不知为何此事会把清鉴司两尊大佛都惊动了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沈秉昌又先一拍桌案，惊得张衡书双腿一颤。
“你个无耻之徒！你不来倒好，你还敢到我跟前来？你把我女儿关哪儿去了！”沈秉昌本还沉浸在死者不是梅姨娘的庆幸中，哪知那夜掳走他嫡女的狂妄男子竟大摇大摆出现在自己面前。
宋攸斜睨一眼身旁的人，轻飘飘吐出一句：“我可替你说过好话了，爱莫能助啊。”
江允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似笑非笑道：“多谢宋大人替我美言。”
张衡书算是看明白了，黑白双煞尚且还守着规矩不会轻易胡来，沈秉昌才是那个最会给他添麻烦的祸害。
这堂上的位置他是再也坐不住了，拖拽着沈秉昌坐下后，他自己也跟着坐在这位沈老爷身旁，必须得时刻盯着他才行！
眼前这个喜怒皆形于色的沈秉昌，他确实是个无礼鲁莽的，但这样的人往往胸无城府，心思简单明了，最易上当受骗，受人拿捏。
因而，杨梅如此低劣手段也将他骗得团团转。
不理解的是他怎么会有沈兰予那样聪慧果敢的女儿。
江允珂眯起眸子，语带严肃：“沈老爷，沈小姐涉嫌他国奸细一案，我先前已与你说明了，此案事关重大，旁人不得打听。”
“什么旁人！我是她爹！”
沈秉昌刚想再起身，张衡书眼疾手快将他死死摁住，沈秉昌拧眉回瞪一眼，张衡书谄笑着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正因如此，你更要避嫌才是。”江允珂言辞恳切，神情却是耐人寻味，“引祸上身，只怕亲事不成，商事不保啊，”
“你！你敢咒我！”
沈秉昌再度被张衡书强压住，两人正挤眉弄眼推搡之际，一个衙役躬身来报：“大人，祝夫人来了。”终于来了，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顺着门口望去。
众人神色各异，各藏心思。
来的路上，祝夫人已将整件事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对沈秉昌拒认尸身的理由嗤之以鼻，什么劳什子的耳坠也能作为证据？
理论上讲，确实可以。
但从情感上来讲，祝夫人不爱听这些腻歪的说辞，她对杨梅的厌恶不已，得知她死，她竟下意识感到畅快。
这么个不安生的狐媚子，死了不也是活该？
身正不怕影子斜，祝夫人没做亏心事，自然是底气十足。
她气势如虹地昂首迈进，丝毫没察觉跟在身后的李嬷嬷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承天府这些年来头一回聚集齐了这么几尊大佛，张衡书只恨怎么偏偏今儿是他来应对。
按理说，这几人里就属沈秉昌最不起眼，但这五年来，京州有几个当官的没收过他沈家的好处？
若是清鉴司的人没来，他尚且还能和稀泥敷衍了事。可这清鉴司乃是皇帝直管的机构，无论人家官居几品，这其中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张衡书头上的冷汗那是一点都不比李嬷嬷的少！
不等张衡书发号施令，江允珂率先开口，他对着李嬷嬷扬起下巴，语气平淡。
“是你发现的尸体？”
李嬷嬷双腿不停颤抖，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对着几位官爷不停磕头。
一副十足惶恐害怕模样，嘴里不停念叨着冤枉之词。
那日，祝夫人为躲清闲回了一趟自己的屋里，临走时特意嘱咐两个婆子盯着杨梅，李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据李嬷嬷自述，那时祝夫人离去没多久，杨梅就鬼鬼祟祟离席去了后院深处，两个婆子连忙一同跟上去，可另一个婆子不慎崴了脚，李嬷嬷只好独自继续往前。
“老奴......亲眼看见她......她去了池塘凉亭那边......”李嬷嬷说话吞吞吐吐，脑袋几乎要垂到地面上，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瞧见一头灰发和白发交织盘起。
听闻这番说辞，江允珂平静的目光突然凝聚，眼角浮现一丝冷意。这人竟说自己看见杨梅去了凉亭？要知道那天在凉亭的可不仅是杨梅一人。
“她去凉亭做什么？”江允珂起了疑心，先发制人提问。
“老奴......只是远远跟着，并......并未走近，没看得清。”
是真没看清，还是看清了不敢说？
按事先计划，绣珠和织忆提前将附近的仆妇支走，当时前院和花园客人众多，正经干活的奴仆都没闲工夫四处转悠。
若李嬷嬷真是跟随杨梅去过凉亭，两个小姑娘不可能毫无察觉。
好歹是习武之人，两人尚能跟清醒时的杨梅过几招，岂能没发觉李嬷嬷这么个毛手毛脚的老婆子？
且没过多久江允珂本人也赶到附近，若说小姑娘疏忽，可他自己也没察觉四周有人。
李嬷嬷必是在撒谎。
连对簿公堂都能怕成这样，怎能在亲眼目睹他们掳走杨梅后还淡定自若。
思来想去，这老太婆说得这般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恐怕是有人背地里故意教的。
江允珂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个蒙面人的身影，若是此人那日也在祝府，目睹了些许画面倒是有可能。
一声轻咳响起，宋攸立马转过头来，与江允珂视线相撞。
无需任何言语，两人已经交换了心中所想，宋攸轻轻摇晃着折扇，江允珂心下了然，起身便借故离开。
两人虽都混迹官场多年，但论老道还得是宋攸，江允珂相信他自有办法让这个李嬷嬷吐出点东西来。
比起在这儿耗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今正值新春好时节，却已是麻烦不断，要事缠身，桩桩件件都不得轻松。明明是伊始之春，却好似“多事之秋”。
一行青鸟展翅而过，江允珂沿着奚舟的信号直奔目的地，一路穿过巷子街头，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白云往来间，古庙隐隐现。江允珂顿住脚步，奚舟从一棵大树上一跃而下，两人脸色都极难看。
江允珂蹙起眉，语带冷漠：“她进去了？”
“嗯。”明明只回了一个音节，奚舟却觉得格外烫嘴。
奚舟奉江允珂之命找到了沈诗琪，她鬼鬼祟祟换了农妇的装扮进了这座寺庙。眼下这样的情形，谁都明白沈诗琪乔装去的地方定有猫腻。
可这座外表质朴的庙宇并不寻常，红墙灰瓦见证了大靖历代辉煌，晚钟祷告诉说着贵族命妇祈盼。
神秘的皇庙在蔚蓝苍天映衬下尽显庄严，云层游离，日光汇聚，“净云寺”三个大字赫然入眼。
净云寺乃是皇室庙宇，每逢天灾人祸，皇后娘娘便会携着宫中妃嫔、京州命妇等来此上香拜佛，祈求天佑大靖，保家国昌盛。
虽说平日里也会偶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府中主母前来祭拜，但通常都是受宫中娘娘之托，替自家嫁入宫门的女儿姊妹来祈福祝安。
沈府，显然跟这一切都毫不沾边，更别说沈诗琪一个姨娘所生的庶女。
一路至此，奚舟已无法再跟，净云寺不是普通寺庙，里边的僧侣也并非全是普通和尚，一旦被人发现便会将清鉴司置于风口浪尖。
清鉴司本就是替皇家办事，在外边抓人也好，搜家也好，一切皆是君令。
但君令可没许他们反咬主子一口。
奚舟深知这其中的尴尬和棘手，试探着问：“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算了？”
的确如此，清鉴司身份敏感，他们这种人去哪儿都是既叫人怕又招人嫌，显然一去定会打草惊蛇。
但不去线索便要中断，如今只是有些眉目，并没十足的证据，贸然向皇上进言更易触怒龙颜，惹祸上身。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江允珂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办法，倒也不是全无。”
天无绝人之路，清鉴司如今正关着一个现成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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