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弃养》观山南月

17、暴雨季节

　　雪停了，但整个城市还是覆盖了一层白色。有时候白天晴朗一片，深夜又开始飞雪。

　　夜晚时柔软的雪面像混进了玻璃渣，在路灯下看起来熠熠生辉，让冰天雪地的世界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每天早上有人专门把道路上的积雪扫到树下，日复一日，堆得像白色小山丘。

　　空气湿冷，寒风一阵阵地打在苏汀南脸上，她埋头加快了脚步，靴子走在薄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一回家照镜子发现脸颊被冻得有些泛红，赶紧用热水冲了一下。

　　苏汀南这辈子没什么很在乎的东西，脸除外。冲完后仔细对着镜子涂了一层修护皮肤屏障的护肤品。

　　刚才她上完了这学期的最后一节课，现在正式进入期末复习周。坐在书桌前，她对着考试时间表开始安排复习计划。

　　看见第一个要考的是一节公共课，她从一堆整齐的书里找到这本书，感觉没什么印象，随意翻了一下，结果书里掉出一张纸条。

　　她拿起纸条，看着上面的字迹，顿了片刻。

　　字迹工整清晰，给她罗列了期末考的重点章节和每个章节的重要知识点。

　　很快，她想起后半学期的课都是肖既晚帮她去上的，没想到他还认真记了重点。

　　她之前也看过肖既晚的字，知道他自己做笔记时的字迹要潦草一些，有时会在他全英文的专业书旁边龙飞凤舞地留下几个笔记，看起来写得很随意。但给她记笔记时认真了很多。

　　那天他提了分手之后苏汀南感觉如释重负，想着终于能从那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里解脱出来。

　　但这次分手比她喝过所有种类的酒都有后劲，一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甚至有点庆幸现在刚好在期末最忙的时候，这样忙起来就她可以转移注意力，应该不出一个月，又能回到原来那样的状态。

　　拿着纸条，她叹了口气。本来已经快说服自己忘记肖既晚了，现在又被唤起关于他的回忆。她把纸条重新塞进书里，想着先换一本书开始复习。

　　她把头发盘起，一边看书一边写下重点来帮助记忆，也不知道看到哪一页的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等醒来才发现自己还在桌上，默默起身去洗了一把脸。

　　回来时看见一个朋友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在校门口等她。

　　在临近六点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黑沉了，像是为了配合这种阴沉的氛围，雪花又开始飘落。

　　她穿上棕色的大衣，关上门，临走时摸到脖子处有点空，她想着再去衣柜里找一条围巾，但在看见那条和肖既晚同款的围巾时，又放下了拿围巾的手。

　　走到校门口，她看见贺文浠冷得缩成一团，加快脚步走过去，问她：“怎么不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

　　还在瑟瑟发抖的贺元浠看见苏汀南之后立马把手伸进她的兜里，她说：“也没等多久，先去吃饭吧，我要被冻死了。”

　　走在路上，贺元浠像缓过来了一些，摩挲着双手，放到嘴巴前用吹出的白汽加温。

　　“我说最苏大小姐，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你知道约你一趟有多难吗？”

　　还能在忙什么，忙着谈恋爱和分手呗，苏汀南冷不丁地想着。但她嘴上说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套。

　　“不是期末了吗？忙着学习。”

　　贺元浠切了一声，正准备揭穿她就看见前面有几个人朝这里走来，其中有个很突出的男生，她越看越眼熟。

　　等看清那个男生的脸之后她立刻看向旁边的苏汀南。

　　其实在隔很远的地方苏汀南就注意到这个身影，她心里只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肖既晚，结果当距离越来越近时，她还是和这个最不想遇见的人对上视线。

　　对视的那一刻苏汀南有点尴尬，本想装作不认识地移开视线，但对方在周围的朋友面前很坦荡地跟她打招呼。

　　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苏汀南有些意外，像是又回到了他只是自己好朋友弟弟的关系。但苏汀南面上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和他擦肩而过。

　　在经过他身边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察觉到他还在看她。

　　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贺元浠看着苏汀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试探着问：“你们不会分手了吧？”

　　垂眼时一片完整的雪花落在苏汀南的睫毛上，但很快又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消失。她点点头。

　　“这么帅的你都舍得分，有这种定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贺元浠的语气带着点赞赏。

　　“是他提的分手。”

　　她这句话让贺元浠突然顿在原地，她猛地转头看向苏汀南：“什么？”

　　看苏汀南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她立马气愤地说：“什么人啊，简直不识好歹，没眼光，白瞎了那么一张脸。”

　　被她逗笑，苏汀南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得不生气。

　　刚积下的厚雪像细盐，踩上去很软。但被来来往往的人群踩实之后就变得非常滑，五步之内必有人“冰上起舞”。
　　学校某个食堂的拐角处是雪天著名的事故多发地，据说创下过同时倒下三人的记录。

　　经验丰富的苏汀南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应该提防的是那种像冻了十年的老冰棍一样的地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一踩毙命。
　　其次就是那种可乐冰沙状的路面，这种颜色的冰心眼子最坏，专门在你感觉最安全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恰巧面前的路两个都占了，害怕成为人群的焦点，苏汀南和贺元浠相互扶着对方往前缓慢行走。

　　走到餐厅门口，苏汀南半蹲下用纸巾擦了一下靴子的表面。

　　直到坐下后贺元浠还在想刚才的事，她问苏汀南：“他为什么跟你提分手啊？”

　　苏汀南接过服务员倒的两杯热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看向贺元浠：“观念不合吧。”

　　听见她模棱两可的回答，贺元浠没再追问。

　　但苏汀南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主动问贺元浠：“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餐厅的装修整体是深色调，灯光也很暗，苏汀南问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真挚，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很灵动。

　　贺元浠之前和她不熟的时候也因为苏汀南的外表以为她是那种很难接近的人，但随着相处就发现其实她很好说话，典型的嘴硬心软。

　　她知道虽然苏汀南有时候很任性，有时候又很傲娇，还老是嘴上说着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但其实她心地很善良。

　　这样想是因为之前苏汀南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叫叶北青，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美女，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和在拍电影一样，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但她们中途因为一个事情闹崩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就因为那件事她们基本上好几个月没联系对方。

　　后来那个朋友家里出了急事，苏汀南知道后把钱给贺元浠，让她去转交给叶北青，并且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给叶北青说钱是她给的。

　　她就是这样，不管哪个朋友心情不好或是遇上困难，她都能第一时间用上最实际的安慰，给钱。

　　无论是买礼物还是请吃饭她都毫不吝啬，甚至有时候会给贺元浠一种像大姐姐一样温暖的感觉。

　　她想了想，说：“你人很好，我说不出具体有多好，但是作为朋友，我很感谢能遇见你。”

　　苏汀南听完之后笑了笑，低头喝了口热茶。

　　也许是因为吃饭的时候贺元浠提到了叶北青，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见了，苏汀南做了一件自己都不理解的举动，她回家给叶北青打了个电话。

　　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她看着窗外银白一片，在电话接通的那刻思绪突然变得空白。

　　本打算直接挂断，但很快听见叶北青的声音。

　　她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直白：“苏大小姐这么久没找我，我还以为你直接把我忘了呢？”

　　这个人就是这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生气，太久没在一起又会想念。

　　苏汀南沉默了几秒，开口：“你不也没主动找我？”

　　“我最近太忙了，特别特别忙，真的。”叶北青的声音听起来确实透露着疲惫。

　　“我是说出事后，你没第一时间来找我。”

　　她这话带着很明显的埋怨，叶北青听见后也顿了片刻，随即笑了一声，说：“那你不也第一时间帮我了吗？”

　　其实她心里都清楚，除了苏汀南这个挥金如土的大小姐，还有谁能短时间拿出那么多钱给她，她心里很感激。

　　她这话让苏汀南感觉眼眶有点温热，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随后就开始冲那边发脾气。

　　“我给你说叶北青，你下次遇见事情要是再敢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去找你那个男朋友我就真的再也不管你了。”

　　叶北青被她愤怒的语气逗笑：“你至于吗苏汀南，就为了一个男人，跟我吵得不可开交，他就让你这么生气？”

　　“你要再敢帮他说话我就把他杀了，我说到做到。”苏汀南说这话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听起来让人心里一跳。

　　叶北青没办法，只能哄着。好在苏汀南非常好哄，没一会儿就又好了。

　　但刚哄好没多久，叶北青一句话又把她惹生气，她说：“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就把钱还给你。”

　　苏汀南听见和炸毛了一样，说：“我给你打电话是为了让你还钱吗？”

　　“好好好，那你打电话是想做什么？”

　　苏汀南这才想起一开始想说的话，声音放缓问她：“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她知道这个问题只有叶北青能给她真正的答案，虽然她们经常因为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叶北青更了解她的人。

　　很快，叶北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啊，坏的地方非常坏，自私，任性，嘴硬，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总而言之，大小姐脾气。”

　　“但是好的地方也特别好，坦率，随性，善良又义气，对朋友好到没边。”

　　苏汀南听完想了一下，继续问：“那如果是作为恋人呢？”

　　这话让叶北青笑了一声，她似乎认真想了片刻，说：“和你谈恋爱可能就像在夏天经历了一场暴雨，当时热烈，过后会得一场重感冒。”

　　发现苏汀南沉默了很久，叶北青问她：“怎么，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了？”

　　有时候在太了解自己的人面前是没有隐私的，苏汀南叹了口气。

　　叶北青听出她的情绪有点低落，问她：“他说你不好了？我给你说，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任何说你不好的人都该死。”

　　“没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和谁都不能长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她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我不懂喜欢是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好好谈个恋爱。

　　“因为人不能只过夏天这一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