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临近8月底，德文郡连续一周都是好天气，这真令人意外。莱拉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橡木魔杖，觉得她最好抓紧时间去拜访奥利凡德先生，他制作的这根杰出作品似乎不像他形容得那么优秀。
要知道，宇宙中很少有一样工具像音速起子那样光滑与顺手并重。
“亲爱的，你想带什么甜点上特快列车？”
厨房内传出迪戈里太太温柔的询问以及烘焙类食品的甜香，莱拉站在门口朝客厅看了一眼，暖黄色的灯光下，塞德里克似乎正在为他的行李做最后的准备。于是她敷衍地回答道：“曲奇饼就好，谢谢妈妈。”
哦，原谅她还是不适应。
这时迪戈里先生不知道从花园的哪个角落探出头来，手里托着喷壶朝莱拉喊道：“甜心，你永远不用对我们说谢谢——顺带一提，你需要贝尔陪你度过这个学年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贝尔是一只玩具熊，看上去像是人类、哦不，麻瓜的工艺品。地球上有不同种族，巫师这一支早在十七世纪就融入人类的群体生活，有趣的是，他们对无法挥动魔杖的人有自己的称呼：麻瓜。
这感觉就像复制变形后的扎贡人，看上去和人类毫无区别，但不能相提并论。
莱拉是个货真价实的时间领主，在那场与戴立克发生的规模庞大，非常残酷的战争发生时，她还是只有一百多岁的小女孩，并且听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博士偷取了欧米茄武器库中的一样禁用武器，但没有高层的管理者愿意告诉任何普通的时间领主那是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尖叫，而戴立克嚷嚷着包围博士的那一天，莱拉被推进了塔迪斯，在耀眼的火花中离开了被战火摧残的伽利弗雷，她的家园。
老实说，她被塔迪斯送到了地球，起初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毕竟并不是每个时间领主都喜欢乘坐时间机器在宇宙中旅行，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这一点相当重要，因为她的脸太过稚嫩，以至于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只是个年仅六岁的小姑娘。
塔迪斯降落时天空下着雨，也许恶劣的天气加上她的长相，就是莱拉被迪戈里一家捡回去的原因。
是的，更确切点的表述，她是被这善良的家庭收养的。
之后发生的事不需要赘述，让我们说回那只玩具熊：很早以前，莱拉总是会在熟睡时做噩梦，梦见邪恶的戴立克最终赢得了胜利，梦见那个老博士发动了武器，所有人都被他杀了，无论是敌人还是时间领主。
她当然很害怕，但每次好心的迪戈里太太询问她梦境的内容时，她总要找不同的理由搪塞过去，总不能老实告诉她那是一场关于外星机器人和时间旅行者的，结局无人生还的战争吧。
这对夫妻一度很担心莱拉的精神状态，于是在某一年的圣诞节夜晚，迪戈里先生送给她一只玩具熊，并提前为它取好了名字。
那时距离他们的儿子的生日不远。
塞德里克终于收拾好了他需要的物品，提着两只皮箱走了出来。其中一只的正面还贴有一枚雏菊徽章，当然这是莱拉的。
“别担心爸爸，我会确保莱尔不再受到惊吓，从踏上特快列车时起。”他笑眯眯地回应道，嘴角的弧度几乎和他在阳光下的头发颜色一样温暖，并且还没忘记朝莱拉眨眨眼，仿佛这是某种家族兄妹之间拥有心灵感应的标志。
莱拉沉默地看着他，几秒之后移开了视线。
如果让她选择一张脸作为她重生的模仿对象，她更喜欢金发，搭配绿色的眼睛……哦，简直像童话里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公主。
可惜她还太小，而且她的塔迪斯没来得及储存太多形象。
莱拉靠在门框上垂着头，她认为真该好好想想她那伪装成陶瓷茶壶的塔迪斯和一直没能拿出来的音速起子现在怎么样了，这种加入热可可搅拌的糊糊想法直到她的右胳膊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后结束。
“挽着我的胳膊吧，小蛋糕。”她抬起头，塞德里克的语气含着歉意，“我不能像平时那样牵着你走……你瞧，我的两只手都被占满了。”
莱拉皱了皱眉，左手插在衣袋里，摸到了那只变形为蝴蝶结发夹的小可爱，“我们不能像去年那样把行李交给猫头鹰提前送去霍格沃茨吗？”
塞德里克微笑着摇了摇头，抬起胳膊把她揽过来，然后低下头轻声在耳边回答她：“恐怕不行，今年有点特殊，我们得自己带着皮箱和凯丽和罗拉去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那么爸爸的汽车呢？你说过空间延展魔法可以解决放不下箱子的问题。”
瞧瞧，聪明的莱拉轻松抛出了她的又一个问题。
“好主意。”
迪戈里先生正巧浇完了最后一片花丛，他推了推眼镜，注意到两个孩子不再往前走一步，就猜到他们打得什么主意，这个鬼点子是谁提出来的。于是他一边嘟哝着“好吧，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一边认命地放下喷壶朝他们走去。
迪戈里太太正在准备迟来的午餐，她提醒道：“别忘了你的新魔杖！亲爱的，我们知道你没时间再去一趟对角巷。”
……
她说得没错。
让莱拉非常困惑的一点是，假如这个被称为巫师的种族所使用的魔法是某种可以解释的高科技，那么为什么她的塔迪斯无法当着他们任何人的面起作用？以及，她为什么能控制他们发射魔法的媒介？
好吧，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但她确实来不及自己买一根新魔杖了。
莱拉盯着不远处裂开一条缝的栅栏，歪着脑袋和塞德里克咬耳朵，“塞德，你出来前有没有观察过茶几上那只印着鸟的茶壶？它现在还好好的吗？”
这么问是因为她觉得塔迪斯好像正处于沉睡状态，实际上伪装成一个小物件是不正常的，非常不正常，因为里面比外面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连博士的塔迪斯都只是个警察亭！
塞德里克不知道莱拉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它很好，没有裂纹，干净得就像新买的一样。怎么了？”
莱拉松了口气，“真该感谢所有人……”至少应该着重感谢迪戈里太太，多亏她爱好收藏瓷器，否则塔迪斯没准就会在某个早晨碎成几片了。
通常塔迪斯都有某种防御机制，例如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铁盒子，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但谁知道她的塔迪斯有没有那种功效，也许她们都一样年轻莽撞。
“什么？”
迪戈里先生在远处向他们招手，他的汽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莱拉甩了甩她极为不满意的黑色长发，然后大踏步朝汽车走去，音速起子在她造成的振动下轻快地上下蹦哒。
开门，钻入，一气呵成，再没有比这更连贯的动作了。
迪戈里先生帮忙把皮箱和两只安静的猫头鹰塞进了施魔法的后备箱里，塞德里克紧接着钻进后排，坐在了莱拉的身边。后者正托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而一根崭新的魔杖很快出现在她的眼前。
“奥利凡德先生说不需要你亲自试选，我认为这很奇怪。”他补充道，“但我觉得你会很喜欢上面的花纹。”
通常是魔杖选择巫师，或者同时进行，这种不需要巫师在场的情况十分罕见。
莱拉接过魔杖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但她对新工具提不起兴趣。
音速起子音速起子音速起子……以往都是塔迪斯为她准备新的音速起子，没有问过她喜不喜欢，到现在她又怎么能确定哪根魔杖不喜欢她呢。
她开始想念抹有树莓酱的司康了，当下午茶甜点很不错。
迪戈里先生的私家车是经过魔法部批准允许的，完全被改造成了施加数个咒语的魔法飞车，莱拉曾乘坐时间机器在宇宙中穿梭，几百英尺的高度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老实说，她不太适应塔迪斯，应该在她身上安装一台空气净化器。
“我想我们很快就要降落了——坐稳！”
莱拉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险些要撞上驾驶座的椅背，好在塞德里克及时阻止了惨剧发生：他伸手挡在了光洁的额头和硬邦邦的椅背之间，确保莱拉最后碰到的是几乎和她的皮肤一样柔软的东西。
可见驾驶之前仔细阅读说明书是多么重要！
莱拉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她很快从凌乱的头发中抬起脸，还来不及张嘴换气，就立刻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拉入温暖的怀抱。
短短几分钟，极具戏剧性。
假面舞会是谁发明的？她猜测是法国众多路易国王的其中一位，穿着怪异，用高级香水掩盖几年不洗澡的臭味，上一秒还彬彬有礼地邀请你和他共舞，晚上就会在床上谈论伽利略发现了星星。
莱拉现在的感受就像这样。
“小心点！”迪戈里先生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可从没有向任何人保证过他的驾驶技术很好。
莱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塞德里克抬起手，轻柔地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如果她的视力没有问题，她确信有几缕发丝在他的无名指绕了几圈。
然后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爸爸说得对，莱尔。”
莱拉怀疑有什么硬物卡在了塞德里克的喉咙里。
车身又开始剧烈地晃动，这回他们离站台不远了，梅林可以作证，因为他们的车快要贴近飞速驶过的火车——就在那些悠闲的乘客头顶上，假如撤去隐形魔法，恐怕魔法部会为了这个铁皮家伙而焦头烂额的。
迪戈里先生最后踩了一脚刹车，愉快地喊道：“孩子们，我们要降落了！”
莱拉抓着塞德里克的腰作为支撑点坐直身子，并将脸转到左边：因为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双手还被旁边这个男孩牢牢地握在掌心，有些潮湿，她打赌那是他的汗水。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她们现在的距离，莱拉的头脑会为此崩溃的。
她根本不理解她们这对名义上的兄妹为什么时常要表现得很亲密。
哦拜托，她从成年起就没有离开过伽利弗雷，更别提遇见她的命中注定了，不够了解异性，尤其是不同种族的异性是最正常不过的后果之一。
莱拉能够感受到塞德里克正在一点点掰开她藏在手心里的十指，接下来规律有节奏的呼吸离她越来越近，直到有什么灼热的，柔软的物体轻轻碰到了她的指根。
她吓了一跳，反应相当强烈，猛然抽回手警惕地问道：“塞德，你想干什么？”
也许语气不太对，但她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
塞德里克的脸上浮现出瞬间的无措，与此同时汽车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吼叫，彻底停了下来。迪戈里先生搭着椅背转过头来呵呵笑着解释，“别紧张亲爱的，还记得你以前害怕闪电吗？那时塞德就是这样安慰你的。”
这解释简直和孤独了亿万年的时间领主一样疯狂，莱拉甚至无法确定原先她在伽利弗雷是属于保守党还是激进党。她摸了摸脖子咳嗽几声，似乎为这样的场景感到尴尬。
只需想象一下，严肃公正的法官宣判了一个嫌犯的罪行，自以为他就是罪魁祸首，一切惨剧的幕后主使，然而当其他人为他辩护时，法官才发现自己犯了错。
时间领主的记忆力一向很不错，很早之前，比现在的英国还要早几个世纪，在莱拉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时，听说有一位时间领主对伽利弗雷星上的孩童总数了如指掌，当然，那时将她也包含在内。
所以她不会忘记任何她见过或记忆过的事物，当然也想起她刚入住迪戈里家时确实如迪戈里先生所说，会做噩梦，害怕闪电，塞德里克也的确是如此安慰她的，在她寻找依靠，茫然无措时。
除非她主动选择遗忘。
但她完全敢于证明宇宙中的任何一个星球，任何一对外星兄妹，无论他们的关系有多么亲近，都绝不会做出比亲吻指根更暧昧不清的举动了。
莱拉咽了咽口水，决定暂时向他们投降，“对不起，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塞德里克抬起手亲昵地揉了揉她蓬松茂密的头发，就像以往那样，莱拉每一次毫无理由的爆发总会很快被塞德里克原谅，无论她当时对他说了多么冷酷的话。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认真地吵过几次架，更多时候都是莱拉突如其来的宣泄，而且通常是当着塞德里克的面，把他当作某个十分可恨的敌人，但换来的总是对方无条件的包容。
她有时觉得重生之后的自己应该有那样宽容温柔的脾气，但她无法忘记小时候见到的那些年纪很大的时间领主，每当她满怀好奇地问他们重生是一种什么感觉时，他们总会佯装神秘地回答她：
重生，是对你眷恋的身躯和灵魂的剥夺。
“或许，我们可以走了吗，小蛋糕？”一只手伸到莱拉面前，她回过神，看见塞德里克的眼中盈满笑意。
她将手搭了上去。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