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之九 ...
-
“尼耶鲁布哥哥——你照看的那个人回来了对吧？就把他借给我一段时间嘛——好不好？”西塔抱着尼耶鲁布的胳膊撒娇道。车轱辘式的询问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尼耶鲁布顶着噪音面色不变地做着工作，虽然最后他还是顶不住妹妹在耳边念叨个没完。西塔一直都是这样，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要获得她看上的东西，有着惊人的占有欲和玩心。尼耶鲁布叹了口气：“好，等下我把他喊回来。只借给你一周时间。之后他必须回人类世界。”
“好耶！”西塔高兴地举起了手，欢呼着，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我借人？”尼耶鲁布末了不忘问一句原因。
“就是想玩了而已。”她回答。“他是因为那件事才变成今天这样的吧？”
尼耶鲁布皱了皱眉，仅提醒妹妹一句：“收敛点，别太刺激海月9，不然我没办法保证后果。”
“嗯嗯——我知道的，我就在这里等着尼耶鲁布哥哥喊他回来。”
西塔·斯托马克在哥哥的实验室里见到了那个披着人皮的水母砂糖人。懒洋洋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海月9，她心中的欲念正在疯狂滋生，恶毒的种子发芽开花。留着黑白色头发的少女向面前的男人露出了病态的微笑，尼耶鲁布还在向那家伙嘱咐着其他的事情：“总而言之，你就当一周时间的保镖，听她的话就可以了，去吧，海月9。”
男人的个子很高，身上还带着从外面沾染到的湿润雾气。他站在西塔面前，阴影像座小山般盖住了身材娇小的少女。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西塔小姐？”
“当然是去商场！”
首都最大的商场位于黄金地带，游人如织，霓虹灯光在冷白的雾气中交驳出混杂的色彩。一进入商场大门，侍者优雅地向走在最前面的西塔致礼。大小姐买东西突出一个随心所欲，看到感兴趣的就买，无论自己需要还是不需要。然而看着走在前方的西塔，拉奇亚的心中蓦地涌现出了某种不安的情绪。他并不相信西塔只是心血来潮，才会把他从尼耶鲁布那里借过来。
拉奇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但他现在并不确定。
他等待着。
这种过于奢侈的购物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零二十六分钟。他听见西塔对身后的人（包括他）说道：“走吧，我们去一个老地方。”
拉奇亚没说话，缄默地跟上了西塔的步伐。
直至来到了那座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的烂尾楼。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烂尾楼里，他跟着西塔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上到六楼。
六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房间，是烂尾楼里唯一被大致装修了一下的房间，甚至安上了门和门锁。
“东西就放在那吧。”西塔说。“这里是我单独的游戏房间——进来陪我玩盘围棋怎么样？人类的游戏挺好玩的。”
房间内，墙上贴着大红色的壁纸，入目是极致鲜艳的红，如同流出的血液。从左手边看去，墙上挂满了猎奇油画，到处散落着黑色的蕾丝边装扮，完全由宝石做成、被上了一层红漆的家具，较高的那个壁橱里摆着好几个透明玻璃罐子，拉奇亚看不清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拉开桌旁的椅子，两人坐下来，西塔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红木棋盘和两盒黑白棋子。
她把黑子递给了拉奇亚。
“我不会这个。”他说。
“没关系呀，我可以教你。”西塔回答。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就是不可能拒绝的意思了。
好在西塔确实在很耐心地教他。
“你很聪明嘛，拉奇亚。”
男人捏着黑子的手顿了下。
“所以你甘愿成为尼耶鲁布哥哥的小老鼠是为了什么呢？”西塔的笑声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听者的心房上挠来挠去。
“我可没有选择的权利，西塔小姐。”
“咦？我以为你没有忘了那件事情呢——”
拉奇亚抬起眼睛看向故意为之的少女。
“您不必试探我了，我一直都会为斯托马克家献上忠诚。如果没有兰戈先生，我现在还蹲在牢里，不会在这陪您玩游戏。”
前砂糖人警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气息。
下一秒，拉奇亚像是预测到了西塔的行动，头稍微一偏，躲开了西塔扔过来的飞刀，那柄飞刀直接没入了墙壁，只留下刀柄在外。他下意识地拿出了Vram传动器，准备变身——然而西塔的反应要更加迅疾，一脚踹翻了桌子，顺便把Vram传动器踢飞到拉奇亚暂时够不到的地方，另一柄飞刀恶狠狠地捅穿了拉奇亚的右肩膀，把他钉在了墙壁上。
男人心中不免叹气。
熟悉的疼痛再度袭来，类似的场景已经演过一遍了。
狼的利爪扼住了拉奇亚的咽喉，少女的嗓音变得阴郁且低沉：“我不信你。吉普已经查过你全部的资料了，我不信一个没有恶习、甚至连黑暗零食都没吃过的砂糖人会毫无理由地为斯托马克家效力。”
“报答恩情……还不足够吗……您的……疑心病可真是够重……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崽子……！
拉奇亚心里骂了一句。
他忍着疼痛拔出了那柄扎穿他肩膀的刀，挣脱了西塔的控制。
在肉.体力量对比上，因为年龄差距，西塔明显要比拉奇亚弱上许多。水母的手臂上冒出了许多舞动的淡蓝色触须，在空气中散发着莹莹蓝光，触须上有很多毒液——一般情况下，拉奇亚不喜欢用这种招数。但伤到斯托马克家的女儿总归不好交待。显然，和他对峙的西塔并不打算放过他。狼的移动速度相当之快，抬手几刀就把接近她的触须砍了个干干净净。由于没法变身，这场战斗肉眼可见地陷入了焦灼状态。
在面对速度型敌人时，此刻的拉奇亚陷入了下风。
一声闷响过后，西塔的刀精准地剁下了男人的左臂。
右肩膀的伤影响了拉奇亚的右臂行动，如今又失去了左臂，眼下他算是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还不说实话吗？”
“呜……您到底想听什么样的实话呢……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嗬嗬嗬……不过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上去才像点话。”
西塔蹲下来，看着疼得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水母，神情里多了几分愉悦。
“我讨厌外人俯视我。”
狼爪掐住拉奇亚的脸，右手大拇指一点一点地贯穿了他的眼球，然后搅烂，透明的汁液混合着鲜红的血溢出眼眶，惨叫在房间里飘荡着。
……她最享受这样的时刻了。
当时虐杀那个叛徒卧底也是这样，撕烂他的脸，摧毁他所有的外在身份证明，让他作为无名氏死掉。有些事情做不得，一旦做了就要做好承担相应代价的准备。
西塔松开了手。
“你还是要回答之前的答案吗？”
她只听见水母在喘着气。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是。我没法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情。”
左眼的视野似乎因为右眼眶里传来的疼痛而变得生理性模糊。
西塔咕哝着：“真是没劲。你就先在这里待着吧。”
而后，躺在地上的拉奇亚过了几秒钟便听见西塔的脚步声远去，锁上门，离开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间房间里没有窗户，暖色的灯光一直亮着，所以拉奇亚根本感受不到外部的时间流动。渐渐地，一种无来由的疼痛撕裂着他的身躯。烂肉和汁液搅合在一起的右眼进行着缓慢再生，被砍下来的手臂正在长出来，肩膀的伤口即将长好。可是那种无来由的疼痛还未停止，仍旧在折磨着他。某一刻，拉奇亚觉得自己会真死在这，和面对剑崎一真那会儿完全不同，沉重的绝望情绪在他的心中盘桓。
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他的坟墓前献上一束花。
他在这世上已无任何亲人，就连昔日的朋友也早已因为他的“渎职”与他割席，没人在乎这件事。
布丁饱藏和樱桃果冻饱藏从某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西塔踢飞Vram传动器的时候，它们俩也一同飞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地围在拉奇亚边上。
男人本能地握住了它们。
所以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拉奇亚的脑海里。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想起了死得不明不白的科梅尔，被局长出卖的尼姆前辈，乃至那个直接当了替罪羊的流浪汉。
去他妈的。
我绝对不会死在这。
什么事情都没做，该杀的人还没死，应得的公道还没有还给枉死者，他听见死者的骨殖在坟墓里咯吱作响，透过镜子，他看见用着人类外貌的自己正在变成另一个模样。
……另一种美丽而恐怖的生物。
肉.体融化、重组，褪去实体的色彩，头发变长、颜色变淡、变成了透明质感，其中流动着诡丽的红，溶解的五官变得虚无，二十四只眼睛在虚无的面孔上睁开。其他的透明软组织在空气中逐渐舒展开。
原本的手也变成了一簇簇发着光的透明触须，游动漂浮着。
这是我。
拉奇亚·阿玛尔加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在身躯的变化停止后，那种撕裂身体的疼痛终于消失了。
Undead的基因信息于此刻彻底展现出了它的侵略性与感染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之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