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寒子槐

6、如果再来

　　陆准心理有问题。
　　他身上每天都有不同的伤口，是用刀划出来的。
　　他是个疯子，疯子爱上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昨天晚上，楼底昏黄的路灯照不亮整条街。
　　陆准站在窗户边，看着他哥和另个男的接吻。

　　今天早上，陆珉被他堵在门口，“哥，爸总说你很乖，让我向你学。”
　　“可你早恋了，哥。”
　　陆珉看着他说：“我不乖，价以别学我。”

　　今天下午，他知道陆准也谈恋爱了，刚谈上的，没几天就分了。
　　他问过陆准为什么，陆准只是说，“因为他和哥哥一样漂亮。”

　　说陆珉不是真，他也打架。
　　陆准拿酒精棉往他伤口上沾，陆珉躲了下，有点疼。

　　他看见了，但手下依旧又用了力，问陆珉，“疼？”
　　……
　　“不疼。”
　　“不疼就好，疼就受着。”

　　窗外雨下得很急，陆珉刚从外面回来时，血水混着雨水一并往下滴。
　　“陆珉，你要是真乖点就好了。”

　　酒精棉换了碘伏，这次他没喊哥。“谁打得你？”
　　陆珉不讨厌他，但也绝算不上喜欢。
　　他的事情不需要陆准插手。“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管了。”

　　明早天气很凉，也不知道陆准怎么知道的，把人给打了。
　　陆珉和他蹲地上，看着陆准洗掉自己手上的血迹。

　　“哥，我其实挺好奇的，在你眼中，坏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爸爸问他们以后想干什么，陆珉说想当坏人，因为坏人不用顾虑那么多。现在这个问题又抛给了他。

　　“哥，好多人都斯负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陆珉终于肯说话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洗去血渍的水流在两人鞋边，陆准看了他哥一眼，“哥，你不适合当坏人。”
　　陆珉：“那你也别当。”
　　陆准笑了笑，“哥，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在陆珉眼中，他自己也是个疯子。
　　7岁时，他会眼睁睁看着妈妈死去，然后一声不吭。
　　所有的乖孩子都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保护色。

　　在那之后，陆准喝醉过一次。
　　陆珉本以为他会发疯，就像上次他喝酒的原因是陆珉有了男朋友，但这次没有，他只是跟在陆珉身后，陆珉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哥，我和们不一样。”

　　到后来，陆珉实在听烦了，揪着他衣领，对他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

　　陆珉在高三时被个老师强了。
　　陆准说得对，他每天都在被人欺负。

　　这几天陆珉越来越不对了，陆准感受得到。
　　桌上是被翻开的日记本，光影打在仅有两行的字上。

　　陆准冷静了半夫，“哥，为什么又不和我说？”
　　这些他不愿回忆起的记忆又被人重新提起，本以为时间会和尘封的记忆一起溜走的。
　　“…为什么翻我日记？”
　　“因为我太爱你了。”

　　可陆准不会爱人，因为他自身就是个矛盾体。
　　在陆珉高考那天，陆梁成带着陆准来到海边，成群的鸥鸟在他们上空盘旋。

　　陆梁成说：“从出生到现在，你都没问过我，你为什么叫陆准。”
　　陆准：“哦，为什么？”

　　“准，准量，陆准呢，是希望你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个准量，不要太过激也不要太偏执。”
　　“那我哥呢？”

　　陆梁成：“当初陆珉的‘珉’字是光明的明，后来她觉得俗气，明字就改成了王民的那个珉。”
　　这时候，陆准心里想得是，如果陆珉听到，他又该难受了。

　　后来，陆梁成出车祸死了。
　　陆珉上了大二，陆准总是一个人在家，睡他哥睡过的床，用他哥用过的东西。

　　只有寒暑假陆珉才会回来，他们做过几次。
　　每次陆准都会担心这些会勾起他哥不好的回忆，但陆珉总说，“没关系，你要想要我就能给。”

　　“哥，我真得好想你。”
　　“每天都在想。”

　　在想陆珉的每一天，伤口还未完全结痂就又被门尖划开，血沾上刀面，他又会去想，如果我们是一样的，那就好了。
　　陆珉每到这时候都不说话。

　　颈窝还留着陆准泪的滚梁，烧得灼人。

　　某个晚上，他们做完。
　　陆准突然来了句，“哥，我看见之前那个混蛋了，他不当老师了。”
　　“陆准，你别乱来。”

　　陆珉家期间，去看了陆梁成。
　　埋葬他的地方是个荒郊野外的小土堆，周边的杂草只用两三天就能长得很高。

　　陆珉站在风中，“陆梁成，你总说不让我学你。”
　　“说你身上的罪薛太重了。”

　　那天，陆梁成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肇事司机逃逸。他从最后一口气到临死，总是重复着同一句话，“这都是我应得的。”
　　荒郊野岭人少得可怜，烧纸的烟味呛鼻。

　　陆珉：“...陆梁成，以后我会去当个好警察。”

　　陆准没考上大学，陆珉却顺利当了警察，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陆珉也不知道陆谁究竟在干什么。

　　到后来，强陆珉的那个老师死了。
　　他又被调任回他曾经待过的那个村子，然后见了陆准。23岁的陆准总归是和18岁的陆准不太一样的。

　　天上的星星没几颗，陆珉问他，“那个人是你杀的吗？”
　　陆准：“...警察，冤枉。
　　过了好久没人说话，天上的星星蒙了层灰。

　　陆准把手腕递到他面前，“那哥哥抓我回去，立个二等功。”
　　现在还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指定是陆准。

　　陆珉看着被银白月光照着的手腕，“如果不是你，这事就这儿算了，但如果是你..”
　　“然后呢？”
　　“那你就去自首。”
　　……
　　陆珉：“但我希望不是你。”

　　记得那天下午，林子里起得风很大。
　　他们接到了个电话，是陆准打来的，说他要自首。

　　当陆珉拿着黑洞洞枪口指着他时，他从地上站起来，周围都是他抽剩得烟蒂。
　　陆准往前走，那枪口就跟着他移。
　　“别过来，再过来开枪了。”
　　……
　　陆准在原地站定，看陆珉的脸看了好久，“好，哥，我听你的。”

　　林子里的风好几天都没变小过。

　　在陆准去林子之前，他留了张纸条，他知道哥哥会回来的。陆珉是回来了，他也的确看到了那张纸条，但他没拿。以为时间会和尘封的记忆一起溜走。
　　纸条上写着——
　　哥忘了我，然后活下去。
　　可字被沾了灰。

　　五年前日记，陆准写得两行字是—
　　他□□了我，我不想活了。

　　几天前，许久不动的日记本又添了新的一句——希望不会是他。
　　……
　　如果再来，陆准会选择和现在一样的结局。
　　如果再来，陆珉会希望不再碰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