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进化 朝朝暮暮》东篱抽风

1、第 1 章

　　林朝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上的痛苦和心悸仿佛还在持续，他的视线疯狂旋转，恶心感一阵高过一阵，酸液冲击着他的食道和口腔，片刻后终于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不知该不该庆幸，持续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没有时间吃饭，是以胃里并没有什么食物供他消化，这也就导致了尽管胃液疯狂分泌，痉挛抽搐后却依然不能真的吐出什么东西。
　　眼前黑影重重，猛然坐起的身体并没有让这种感觉变好一些，反倒是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冒了出来。林朝指尖用力按向掌心，短而圆润的指甲微微嵌入皮肉的钝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之后身体的感觉逐渐回笼，努力将视线聚焦，飘忽转动的物体缓缓稳定，模糊且不断重合散开的画面也渐渐沉寂，林朝闭上眼睛深呼吸，反复几次后再睁开，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一眼，给他带来的震撼竟直接让不适的身体短暂的停顿了反应。
　　雪白的墙壁，米杏色的瓷砖，厚重半掩的窗帘，还有敞开了半边没来得及关上的衣柜，指腹轻捻，是久远记忆中，熟悉的棉质床单，甚至仔细辨认，仿佛还能从空气中分辨出一丝曾经他最爱用的橘子味洗衣液的味道。
　　视线一寸寸梭巡而过，每看清一样物品，林朝的震惊就更重一分，会有人不认识自己的家么？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准确来说，这里是林朝如废墟般早就已经被摧毁了的家！又怎么会突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呢？
　　他是死了么？所以魂魄回到了最能让他感觉到安宁的地方？
　　不怪林朝会这样想，毕竟前一刻，他还在因为进化针剂的副作用生不如死，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堪比精神攻击的晕眩更是让他备受煎熬，所以，是因为过度痛苦导致身体被动自我保护而出现了幻觉么？确实，根据自己的状态和早就预测过的数据结果，这场实验，他必死无疑，而这样的死亡方式也注定了不会太安稳，只是林朝没想到，在死前他竟然还能有机会得到这样一场最终幻想。
　　不知是释然还是解脱，林朝勾起嘴角，从容的接受了这场于他而言华丽无比的梦境，只是在这之后，酸涩和苦闷又一次习惯性的袭卷了他的躯体和灵魂。
　　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又或者是倦鸟归巢的心切，纵使身体依然难受辛苦，可林朝还是忍着不适努力站了起来，摇晃着，他尝试着从床边移动到门口。脚步虚浮的如同踏在棉花上，几次趔趄，林朝才终于靠着自己的坚持握住了卧室的门把手。
　　“咔哒”
　　金属锁心被弹簧拉住，铮颤音像是一个预备铃，不算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同时，仿佛消失了一个世纪的嘈杂之声刹那间便闯入了林朝的感官。
　　没有了窗帘的阻绝，客厅里的一切都在阳光下变得异常清晰，连灰尘都在丁达尔效应下显出了实体，窗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恍惚间，林朝竟有种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沙发是厚重的亚麻质地，因为林朝喜欢松软的包裹感，想事情的时候又喜欢窝在沙发上，所以当初挑这个的时候某人格外地认真，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品牌体验店，才最终定下这个，触感柔软舒适，摸上去如同宠物讨好的依赖般令人放松沉溺。
　　林朝伸手扶住沙发靠背，阳光在白色的棉质布料上反射出一片柔和的微光，眯着眼，他贪恋的吸取着房子里的一切，好半晌才将自己纤瘦的身躯缩进了沙发的角落里。
　　光直射在身上，时间久了会有一些微微的发烫。
　　林朝有些迷茫，同时也有些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再睁眼，林朝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沙发缝隙，片刻后握住了一个冰凉而坚硬的物体。
　　手机。
　　指纹印上去的瞬间屏幕亮起，林朝试探性的滑了滑，然后在通讯录置顶的位置看到了那个备注：迟暮
　　眼神描摹着那两个字，林朝无意识的抿紧了嘴唇，喉结滚动，刹那间，他的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了疯狂叫嚣的期待。
　　顶着仍旧眩晕的飘忽感，林朝努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室外。
　　他家临近街边，为了上班方便斜对面就是生物探测中心的大楼。
　　时值初冬，但是S市的气温依旧有些高，通风的窗边也没什么凉意，看着楼下人声鼎沸的繁华景象，林朝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几乎震耳欲聋。一分钟后，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嘟……”林朝的心脏从仿佛不能承受般的震颤下缓缓平静，果然，是他太过贪心了……
　　自嘲的嘴角还未来得及扬起，下一秒，电话被接通，一个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声音顺着电流传递了过来。
　　“阿朝？怎么了？我还没收工，你回家了么？”迟暮的声音和记忆里毫无二致，林朝紧张到攥着手机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阿朝？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么？”没有听见回应的迟暮皱起了眉，随后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来接他领路正准备去往拍摄现场的副导演一愣，也跟着停了下来。
　　喉咙里的艰涩比刚醒来时还要严重，林朝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不闻其声先行泪，近乎致命的思念顷刻间破巢而出，眼泪在下颚汇聚成滴，几乎染湿整片胸口的时候，林朝才终于呼唤出了那个梦里都舍不得多喊的名字：“……迟暮……”
　　本来就因为对方的沉默而有些担忧的迟暮听到这一声呼唤心底登时一空。他从未听见过林朝如此失态的声音，仿佛刚刚才经历过生离死别一样的绝望。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我马上回来找你！在研究所还是……阿朝？阿朝？”迟暮开口的时候人就已经转身向后走了，可是话还没讲完，对面突然的挂断让他的担忧一瞬间登顶。
　　“马上打电话到生物探测中心问他们林朝教授在不在，问好了第一时间打给我！”迟暮一边说一边跑，等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因为和助理拉开了的距离而直接喊了出来，全然不顾他马上就要开拍的戏份，这对行业内人人夸赞敬业准时的迟暮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朝并不是故意挂断电话的，他隔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怎么可能舍得挂断电话呢，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是晕眩太过严重，他在听到迟暮的声音后，心率过速导致大脑充血，两厢加剧之下让他的身体再一次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迟暮到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了倒在窗边，衣着单薄面白如纸的林朝，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阿朝！”迟暮腿软的险些被地毯绊倒，抱起林朝的时候连指尖都是血液疯狂回流后的冰冷。
　　林朝的样子不可谓不狼狈，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眼角红肿，嘴唇因为之前的呕吐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放在他本就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更觉吓人。
　　被拥抱的感觉是真实的，皮肤相触的位置也是温暖的，耳朵贴紧胸膛，林朝能够清晰的听见对方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跳。
　　是梦吗？还是真实的？林朝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有些恍惚，然而眼下他没办法仔细去分辨，睁开眼，他用尽全力的描摹着眼前人的面孔，贪婪的犹如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者看见了绿洲。
　　“阿朝？你哪里不舒服？还能不能动？我们马上去医院，！”
　　见人醒了m迟暮的心落下去一半，但腿脚还是有些发软，他半扶半抱着想要将林朝拉起来，然而下一秒，怀里的人突然用力将他牢牢的锁进了怀里。
　　“阿朝？”迟暮被他突然的动作按在了原地，心里着急，又不清楚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迟暮…迟暮……迟暮……”林朝像是呢喃又像是呼唤，一声一声不间断的喊着迟暮的名字，同时眼泪再次汇聚决堤。
　　迟暮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林朝这是怎么了？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对方这么失态的样子。
　　“阿朝，你哪里不舒服？听话，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你……”
　　“迟暮，抱抱我，求你了，抱抱我……”迟暮的诱哄被林朝仓惶打断，他紧张害怕的收紧手臂，力度仿佛要将对方的身体和自己融为一体。
　　对于林朝的要求，迟暮向来不会拒绝，哪怕对方的力度已经让他感觉到了疼，他也没有一丝想要放手的想法。
　　长久的拥抱，房间里除了林朝的细碎的啜泣外只余两个人交颈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朝终于松缓了力度，但是手指依然紧紧攥着迟暮的手臂，仿佛不这样抓着，下一秒人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强大的震撼和深入骨髓地恐惧让林朝的身体一直不停的颤抖，冷汗湿透又干，脸上也掺杂着汗水和眼泪，看起来一塌糊涂。
　　迟暮看着他的样子心都揪起来了，他不明白怎么昨天都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阿朝，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迟暮伸手扶住对方的脸颊，触手的冷汗让他心疼不已。
　　林朝喉结颤抖，深深地看向迟暮，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这真的是迟暮么？活生生的？不是那个躺在他实验室里，不会呼吸，没有心跳，惨不忍睹，破碎不堪的迟暮？
　　一寸寸描摹下，林朝猝不及防的在对方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了倒映着的自己。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再一次飙升到临界值，林朝苍白着脸，抬起手抚摸向迟暮，这双手，细腻白皙，只有指尖有一点微微的发红，林朝记得，这是他在实验拟态章鱼的蓝环变种时不小心被嵌合溶液烫伤的……
　　拟态章鱼……
　　烫伤……
　　一个不可能的猜想跃然于心。
　　林朝终于将注意力从迟暮的身上拔了下来，转头去寻找房间里的镜子。他跌跌撞撞的脚步看的迟暮心惊肉跳，好在最后到底是有惊无险的走到了镜子面前。
　　湿透的黑发，惊慌的眼睛，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那张虽然看起来狼狈至极，但是，没有一丝皱纹的脸！
　　是他曾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