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魂》念六

18、去落星斋

　　到庭院时，一个物什撞开窗户，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沈犹溪怀中，她低头一瞧，竟是柳绮音的护身符。

　　青颜解释道：“这是柳绮音送你的，她如今是鬼，也用不上这个。你且放心，我施了法，这护身符不会伤到沈安的。”

　　沈犹溪闻言下意识要去找柳绮音，然而目光环视一圈后，才想起来自己看不见她，因而只好对着屋内道：“多谢。”

　　沈安瞥了眼她手中的玩意儿，没吭声。

　　什么对她不起效果？估计是青颜胡诌的，虽然觉得不疼，但是她却还能感到了一股威慑，显然只要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护身符照样对她起作用。

　　青颜对她依旧不放心。

　　哼，她才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她既然答应过了不乱来，就一定会办到的。

　　可沈安默许了她的行为。

　　青颜看向屋内的柳绮音，问道：“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的话，我们就要出发了。”

　　柳绮音点点头，但随后想到什么，问了一句：“那些孩子的骨灰收了吗？”

　　青颜轻声道：“应该是收了了的，沈安的骨灰在沈犹溪身上带着，想必另外三个被她下葬了。”

　　柳绮音放心了。

　　青颜走向屋外，另外三人紧随其后，只见她停在院子里，随手摘了片叶子往空中一扔，落下时已然变大。

　　鱼绯早先看她使过这个法术，倒是没有太诧异，沾衣从小看师姐们腾云驾雾，对这个也不甚稀奇，独独柳绮音瞪大了眼。

　　“上去。”青颜开口，然后率先抱着倚风走了上去，鱼绯紧随其后。

　　柳绮音被沾衣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小心翼翼才上了叶子，看着青颜施法让叶子飞起来，她只觉一切都宛若在做梦，好半晌才问道：“您、您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青颜眉眼冷淡，声音也很冷：“我不是神仙。”

　　柳绮音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没敢吭声了。

　　叶子载着几人在云雾中穿梭，因着飞得高，周边的雪就显得很密，一团一团如棉花，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哪怕一头撞上去，也会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

　　怀中人睡醒了，看着不断飘过的云雾和白雪，“咿呀呀”地说了一句，似乎在询问她们要去哪儿。

　　青颜柔声道：“去落星斋。”

　　鱼绯见青颜此刻不忙，连忙插了一嘴：“落星斋是什么地方啊？”

　　青颜想了下，温声道：“是个卖酒的地方，有很多花草，很漂亮，老板娘是只落星花妖。”

　　鱼绯见识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于是虚心求教：“这花长什么样子啊？”

　　青颜指尖一弹，灵光落到鱼绯面前，慢慢勾勒出一朵花的形状。

　　“落星花一开始只有拇指大小，不过百年会长一圈，蓝白色的，六个花瓣，月光下花瓣会闪烁着白光，宛如星子一般，因而得名‘落星’。”

　　灵光勾勒出的花朵开始闪烁，果真和天上的星子很像。

　　“一百年以上的落星花会在月色下产出凝露，凝露做成的酒，味道清甜，深受妖们的喜爱。”

　　她看了眼怀中人一眼，这位也是个酒鬼，每次去落星斋都会醉醺醺的，连回家都忘记了，几乎次次都需要自己亲自去找她。

　　那酒鬼醉了又喜欢说胡话，做些混账事，醒来和她算账，她偏又一副不记得的无辜样子，让人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想到往日自己受过的气，青颜不由轻轻捏了捏倚风的脸。

　　沾衣有荣与焉道：“我们落星斋的落星酒就是天下第一。”

　　她看青颜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大着胆子问：“道长，您也喝过我们落星斋的酒吗？”

　　青颜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道：“尝过一点。”

　　的确是只尝了一点，那人捏着酒杯递到她嘴边，半是撒娇半是哄骗道：“青颜妹妹就尝一口嘛，不苦的，甜滋滋的，像糖一样。”

　　她看着她的眼睛，是妖族王室一脉特有的紫色，像是粉紫色的烟霞，因为饮了酒，眼尾泛红，看起来像一朵娇气的花儿。

　　杯中的酒气落到鼻尖，青颜已经隐隐感到了几分醉意。

　　她喉咙滚动，口舌发干，道：“我不会喝酒。”

　　“喝一次不就会了吗？”那妖眼波流转间，比酒还醉人，“好妹妹，就一杯而已，你不会怕了吧？”

　　怕吗？

　　也许吧。

　　但不知是怕酒还是怕妖。

　　她仍旧坚持道：“我不喝酒。”

　　那明媚的妖忽而就神色落寞，把手一收，凄凄惨惨道：“是我唐突了，仙尊大人清风霁月，怎么会喝我们这些小妖的酒呢？只是我原以为你我之间，已经不存在沟壑，你……”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青颜只觉得头发晕，周身全被酒香包裹着，让她难以思考，最后她不得已伸出手，握住了那妖的手腕。

　　“我喝。”

　　那妖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眼里闪着计谋得逞的狡黠，嘴上却又偏偏道：“真的吗？仙尊大人可不要勉强啊。”

　　她抿着唇，嗓音低哑：“不勉强。”

　　她大概是真的昏了头，也不去接酒杯，反倒是低下头，就着那妖的手，一口将杯里的酒全喝了下去。

　　的确有股清甜味，可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人慢慢出现的重影，她极力要保持清醒，然而却抵挡不住心口的热意，脑子慢慢选择了沉沦。

　　她握着那妖的手，亲了一口。

　　“咦，你是做什么？”

　　她有问必答，喃喃道：“亲你。”

　　妖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而后一只手贴到了她脸上。

　　“青颜妹妹，这可是你先开始的。”

　　后来便是……一夜荒唐。

　　沾衣眼睁睁看着青颜耳尖染上一抹红润，像是谁用沾了胭脂的手捏了下，她讪讪道：“道长您、您是觉得落星酒不好喝吗？”

　　青颜敛去面上的神色，故作冷静道：“还行。”

　　就是某只妖明知她酒量不好，还一门心思灌她，让她喝醉后说些令人羞耻的话，偏生妖还理直气壮道：“谁让你清醒的时候不肯说呢？”

　　那时候她脸皮薄，这些“甜言蜜语”根本羞于启齿。

　　后来……她就悔了。

　　察觉到青颜情绪的变化，沾衣莫名有些害怕，便朝后面退了一步，离青颜远了些。

　　青颜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看向鱼绯道：“南月春离万花还挺远的，想必你在天上飞着也无聊，那就趁此机会多识几个字吧。”

　　她一挥袖，一本书出现在鱼绯面前，也不知她是从哪儿顺走的。

　　鱼绯接过，吃力地看着封皮，“三……什么东西？”

　　柳绮音凑过去扫了眼，轻声道：“《三字经》。”

　　鱼绯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字，顿时她就觉得自己有些缺氧，颤抖着声音道：“我、我不无聊的。”

　　青颜面无表情道：“不，你无聊。”

　　她又看着柳绮音，还未开口，后者就立马领会她的意思，主动道：“我可以教她。”

　　“有劳了。”

　　鱼绯苦着脸，开始了自己的识字之路，柳绮音念一句，她磕磕绊绊跟着念一句，然而学了下一个字，就会忘了上一个字，最后她抱头痛哭。

　　“让我去锅里吧，我宁愿变成酸菜鱼，也不要受这种折磨。”

　　沾衣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她还未化形时，就已经有师姐拿着书在她一旁念经一样念叨了，困得她的枝叶那段时间都焉巴巴的。

　　鱼绯被折磨了许久，总算到万花了，她眼泪汪汪，险些感动到直接从百米高空跳下去。

　　“终于到了！太不容易了！”

　　青颜没理会这条鱼的牢骚，转而看向柳绮音和沾衣，问道：“你们要去柳家吗？还是先随我去一趟落星斋？”

　　沾衣眼巴巴地看向柳绮音，她想回趟家，但又不想柳绮音为难。

　　柳绮音自然懂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我一个凡人可以进吗？我听沾衣说，落星斋不太欢迎人。”

　　“落星斋如今遭难，没人会管的，”青颜顿了下，“况且你如今也不算是人，你是只鬼。”

　　落星斋不欢迎人和月星疏有关，倚风说是因为月星疏被一个女人骗过，骗得裤衩子都不剩的那种，于是回到落星斋后，她就在入口立了块牌子，上书几个大字：人与猪狗不如的畜生不得入内。

　　倚风说，骗月星疏的那个女人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柳绮音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去落星斋吧。”

　　青颜颔首，控制着叶子飞向落星斋，半炷香后，众人到了一个湖边。

　　“落星斋在湖里面吗？”鱼绯左看右看，“那我是不是需要变回原形游过去？”

　　沾衣有些失落道：“原来这里有条接引的船，来客招呼一声，就会主动过来，载着客人进入落星斋。”

　　青颜轻声道：“不用船也行。”

　　她突然一脚迈进湖里，脚下荡起一圈涟漪，然而她却没有掉下去，身上也没有沾到半点湖水。

　　“踩在涟漪上，跟紧我。”

　　她说罢，朝着湖中心走去，每一步都会荡起一圈涟漪。

　　鱼绯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反正她是鱼，就算踩空了掉进水里，也不会淹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