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齐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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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曼青不答话，改掌为爪，抓向她面门。花曼罗偏头避开，一面同她拆招，一面说笑。
“哎哎，姐姐，你这是要同我比试？”
“你忘了，圣主说过，咱们姐妹间要相亲相爱的。”
“姐姐若一意要同我比试，也需得当着宫主的面，才可显出姐姐的厉害啊！”
她手中的木梳化作武器，一招一式，并不认真，只是格挡防守。
两人在不大的房室内相斗，一个默不作声，一个言笑晏晏，却都很默契地不碰到房内陈设，不愿弄出动静来给外人知晓。
这等近身相斗之术是星罗刺客的童子功，她们自踏入星罗的第一日起便开始苦练，练得出师，才会精研专能。因万般技艺，皆需厚重的底子作为基石，方能出神入化。
两人皆是星罗的顶尖刺客，武艺不相上下，此时拆来拆去，只是难解难分，只因花曼青心中怒火正炽，攻势凌厉，占了上风。
她左腿锁住花曼罗的双足，一手拧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说，你对圣主说了什么？又对宫主做了什么？”
花曼罗娇声笑道：“哎呦，我挣不开了，姐姐功夫大有长进啊！”
“快说，在我扭断你的手腕之前。”
“我能说什么呀？”花曼罗扭动了一下肩膀，媚眼如丝，好似在同威胁她的花曼青调情，“不过，你现下的姿势，倒正和宫主一般无二的霸道呢。宫主大人平时冷冰冰的像个洁身自好的僧侣，在床上可是会教人动弹不得的哦。”
花曼青眉头抽动了一下，鼻息间忽的一热，想要撤身已来不及。她太过愤怒，没留心花曼罗的暗毒。在刚刚的那一扭身之下，她已中了圈套。
她浑身脱力，被花曼罗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床榻之上。花曼罗凑近她，摸摸她的脸，好奇地问：“姐姐，你这么生气，究竟是为了哪桩事呀？”
见花曼青不语，她恍然大悟道：“哦，姐姐是不是想说，星罗的规矩里有一条，同门比试，禁用暗器？我就说姐姐是木头人吧，这种小规矩，只是用来恐吓那些笨家伙的，谁要是信了，就是天字一号大笨瓜。不对不对。”她拍拍花曼青的额头，问：“姐姐是生气，我上了宫主的床么？”
花曼青气血上涌，脸上涨得通红。
心中最隐秘的爱恋被人赤裸裸地宣之于口，心中暗自爱着的人被人评头论足，而这个人刚刚还玷污了他。
花曼罗忽然正色道：“姐姐，宫中和宫主欢好过的女人太多了，你以为那些血奴是做什么的？姐姐，想想看，那些血奴，宫主是如何对待她们的？”她的语调轻柔，全没了方才的轻佻，她温柔地摸着花曼青的额头。
花曼青不语，她自然知晓，宫主以身饲蛊，而蛊虫会扰乱人的血脉，蛊毒发作时，会让人在数九寒冬却浑身燥热。血奴身子常年冰冷，喜爱趴伏在宫主腿边，一面舔舐他手心，一面在他身上挨蹭，全然不顾身上每一寸皆已给那些蛊虫爬满。蛊虫将宫主的血刺入她们的血脉，而后再吸食她们的血反哺自身。
这样的时刻，她通常会退到竹帘外等候，她坐在天暝阁外的山崖上，任由山风将女人的声音吹散，她不愿去听。
那些女人近乎行尸走肉，毕竟不是真正的活物。
而眼前这个唤她姐姐的人却是活着的。她们一同入宫，一同长大，一同修习种种艰深的杀人术，也曾经作为搭档，一起从一场失败的刺杀中狼狈逃走，而后被关在一起受罚。老人给她们取了相近的名字，说她们是姐妹，要像亲姐妹一般爱护彼此。
从未想过，那些记忆和画面，竟然如此清晰。
她忽然觉得很累。
她阖上眼眸，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花曼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莞尔一笑。
“姐姐啊，中了我的黑甜香，便好好睡一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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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属下来迟了……没有办好主上交待的事。”
花曼青对着竹帘内的男人行礼。她昨夜里中了花曼罗的暗香，睡到寅时方醒。此时暗夜已过，天际微微泛青。
竹帘内静了一会儿，似有脚步声响起，随即传来男人温和的言语：“无事，进来说。”
花曼青松了口气。她夜间原该去接阿葵回星罗，这是头一次，她没有完成男人交待的要务。
男人坐在竹席间，朝旁侧坐席一指，“坐。”
花曼青拘谨地坐好，将昨夜同老人相关的事宜讲了一回，又约略提了花曼罗的暗香，至于两人如何交手，却略过不谈。
“主上，圣主是起了疑心么？”她问。
“他从没相信过我，谈何起疑心。”男人淡淡地道，他侧首看向花曼青，“阿青，我的来历，你不知么？”
花曼青微微一愣。
纵使她一心练功，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约略从同伴的闲言碎语中了解过男人的来历。譬如，她听闻男人曾给关在不见天日的血狱里，那时血狱中还没有血奴，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刺客和不听话的奴隶。他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奴隶，后来圣主发了善心，将他从狱中带出来，收为义子，又亲自教导，有一日，圣主忽然赐予他一宫之主的身份，并宣称，星罗往后将由他掌管。
又譬如，男人掌管着他们这些刺客的生死。
“我是北疆人，北疆很小，只有几家自封为贵族的和神使的大户掌控着权力。我是其中一户的小儿子，被选为神的侍者，在神庙里长大。神庙大概只有星罗这么大，我每日豢养医蛊，修习幻术，研读教义，不知这天地之大，只以为神庙就是天底下唯一的圣地。”男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北疆国灭，我来到了星罗，那时我已经十四岁了。后来的事，你知道了，老师知道了我作为神侍的秘密，知道我豢养的医蛊于他大有裨益，他需要我为他而活，仅此而已。他曾教我一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时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到他眼里的探究和怀疑，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不会信我的。”
花曼青静静地听着，男人从未同她谈起过自己的来历，甚至连过往也鲜少提及，仿佛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可圣主封主上为宫主，也不是全然不信主上的啊。”
男人一笑，“阿青，有时你真的不懂人心。你要利用一个人为你做事，难免也该施舍一点奖励给他。”
他说完忽然沉默下来。
花曼青看着他微冷的侧颜，看着他微垂的眼睫，长而细密的眼睫，男子有这样的眉眼，本该是有些阴柔多情的，可他却是难以捉摸的性情，几分冷戾，几分阴沉，多数时候，你根本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明明刚刚还在微笑着同你谈心，下一瞬就变得冷漠而不可亲近。
“宫主大人平时冷冰冰的像个洁身自好的僧侣，在床上可是会教人动弹不得的哦。”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花曼罗的话，脸上一热，忙垂首发问道：“那么主上的计划，他已经知晓了么？”
“我们深夜以密信将他引来，为的就是免于过早暴露。可他毕竟是个在仕途沉浮多年的学者，生性多疑，迟早会怀疑到我身上。昨夜他看过信后，谈起我和他之间的往事，也是在试探和敲打。”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阿青，我不该同你谈这些，这些勾心斗角真教人厌倦啊，于你，该是无趣又难懂的罢。”
花曼青摇头：“主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男人侧首看她的脸，视线向下，落在她腕间。
她随着那视线往下，看到了腕间撕破的衣袖。是昨夜同花曼罗相斗时撕破的，今晨从流莺阁匆匆赶来，未及换衣。她正待出言解释，一只温热的手倏然覆上她腕间。
“阿青，昨夜教你受委屈了。”男人温声道。
花曼青浑身僵在那里，只觉一股热流自男人手心涌向腕间，又慢慢流至小臂、脖颈，末了，全身都好似浸在温泉水中，暖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畅快。
大袖之下，昨夜打斗时的淤青渐渐消散。
男人在为她疗伤。
星罗刺客不知数几，受伤是家常便饭，无一人能得此礼遇。至多立功受伤，得宫主亲看安慰罢了。可她仅仅是和同伴打了一场无谓的架，还为此耽误了主上的要务，却得到了这般恩宠。
回想昨夜种种，心中不禁酸涩难当。
是她心里起了僭越之念，才会对花曼罗无端的生出愤恨之心，那也许不是愤恨，是嫉妒。是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嫉妒她偷偷玷污了自己的心上人。
“主上……是属下任性了，忘了主上的教导……多谢主上。”花曼青俯身大拜，头埋得很低很低，不愿教男人发觉自己的失态。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看到阿青行大礼，倒教我想起那些拜神的孩子。换好衣裳，去接那女孩回来罢，是时候实现她的心愿了。真想看看，那孩子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齐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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