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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血尾白狼(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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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那破洞中,猛地探出一只利爪,白亮的趾甲上寒光闪闪。
“是白狼!”有人叫道。
“护卫公子!”十二喝道。
武士们唰的抽出长刀,脚下缓步腾挪,转眼便以齐远为圆心,列好了阵形。
那利爪却自破洞中收了回去。随即,地面又震动起来,附在洞顶、洞壁上的雪如疾雨般落下,阿葵只觉头脸上冰凉一片,脚下又站立不稳。
有人道:“这白狼是要将这洞掀个顶儿?”
十二思忖着道:“莫不是它饿极了,嗅到了这底下的血腥味,却寻不着路径,故而发起狂来了。”
齐远慢慢道:“它这阵势,更像是要把我们埋在这儿,饱餐一顿。”
十二道:“公子,我上去引它下来!”
齐远道:“可。”他神色依然淡淡的,大有临危不变的上将之风,然而,话音刚落,他脸上的淡然之色倏忽一僵,与此同时,身后响起裂帛之声——
“呲啦——”
罪魁祸首眨巴着眼睛,手里抓着他腰侧的束带。
这束带是他用来挂箭囊的,箭囊早已被他解下,束带空空荡荡,只打了个虚结,垂在腰侧。阿葵刚刚给震得站不稳,想悄悄抓住它,以妨摔倒。谁知脚下一滑,往一侧倒去,她手上又用了力,竟给他扯下来了。
齐远正待发怒,阿葵已然将作案证物藏到了背后。
少年的脸肉眼可见的更黑了。
“喏,还给你。”阿葵忙又自背后拿过来,朝他摊开手。
少年不看那束带,只盯着她的脸,神色变幻莫名,过了一会儿,他忽的转过头去。
“公子,你不要了么?”阿葵在他背后问,她自觉理亏,声音放得低低的。
少年一言不发。
十二已行至那破洞下,他收了火把,咬破食指,捏了个雪团,朝上一抛。
一声低低的狼嗥响起。
狼是独行种,偶尔会聚在一起追捕猎物,饱餐一顿后又各自散去。雪原上的狼全凭嚎叫彼此传递消息。察觉到猎物的存在,狼会发出叫声,既是在炫耀自身的实力,也是要召集周围的同伴。
只是,这声狼嗥十足低沉,不似要召唤群狼,更像是一种警示。
十二喝道:“列弩阵!”
“哗啦”一声,武士们齐齐收起长刀,自腰间取下弓弩,拨动机括,弩箭上弦。
齐远从一名武士手中接过□□,站到了阵前。
雪洞逼仄,长弓不是趁手的武器,轻便的□□更适于近距离的杀阵。
他道:“若掉下来的是血尾狼王,就由我来猎它。”
武士们齐声应喏。
十二倒退着,一步一步后撤。行到阵前,他晃亮火折,重又燃起了火把,静待那狼露头。
狼爪再次自破洞探入。
齐远举起□□。然而,那狼爪却闪电般缩了回去。随即,头顶传来狼爪“扑通扑通”拍打地面的声响。伴随着这声响,雪洞边缘的雪团“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
武士们头顶的雪,也开始不住往下坠。雪团中包裹着的冰棱落到地上,给摔成了碎片。
有人叫道:“不好,这洞要塌!”
十二道:“给公子说中了,这狼性竟狡猾至此!”
齐远仰头,环视着洞顶,道:“我现下倒不这么想了,这狼兴许还存着另一重心思。”
“什么?”十二不解地问。他武艺虽强,脑子却不及十七聪明灵活。
“它想赶我们出去。”
十二仍是不明所以,问:“出去?它要进来这雪洞?”
齐远不答,道:“再问问十七,这冰层下面有什么。”
十二应了,底下却不闻十七的回应。
“公子,十七既说底下有出口,我先带三人下去,若是安全无虞,我再上来接应公子。”
齐远颔首。
十二先行跳下,跟着是三名武士。
他们落地的时候,踩到了那巨兽的骨骼,发出几声咔拉咔拉的脆响。
十二伙同三名武士,将那骨骸推到一边,如此落地时便有处下脚。而后,他举起火把环顾四周,仰头道:“公子小心,这处尸骸遍地!”
齐远问:“可是些畜生的尸骸?”
那边停了一会儿,道:“不只是畜生,我看到一条人腿,衔在一只野狼口中,狼额上有伤,应是新死不久。”
一团落雪打在阿葵颈边,她打了个喷嚏。
齐远问:“底下可有活物?”
十二道:“眼下未见有活物——公子,我们瞧见十七了,待我问他后再禀公子。”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二回到冰层裂口下,道:“公子,十七查验过了,这儿没有活物,尽头确有出口,只略嫌狭小,若要出去,仍需开凿。”
齐远朝那裂开的洞顶望了望,狼仍在拍打着那处,这洞支撑不住,约莫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塌陷。
他道:“我们这便下去。”
武士们一个个跳了下去,齐远是最末跃下的。阿葵没有火把,光亮消失了,雪洞里恢复了黑暗。
为什么?难道他们忘了她?或是以为她也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跃下?
可她的个头太小,跳下去会摔倒的,兴许还会摔断腿。
她扑到冰层裂口处,朝下去看。火光在下面晃动着,武士们中,有几个已然猫着腰,走到了她瞧不见的地方。齐远矮身蹲在地上,手指上携了一抹血肉,正细细审视。
“公子!”她叫道。
齐远站起身,她忙退后几步。他从裂口处伸出双臂,道:“过来。”
阿葵迟疑着挪近他,她还没给阿爷以外的人抱过呢。
她忘了前不久,少年从狼口中救下她时,便已抱过她了。
“你害怕?”他问。
阿葵不答。
“你是害怕狼?还是害怕我?”
阿葵咬了咬唇,他神色冷冷的,很教人讨厌,但狼却不只可厌,还十足可怕,咬伤了阿爷,又差一点儿吃掉她。她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便很别扭地挨过去。
齐远挟着她的两腋,像抱小狗似的,将她抱到冰层下。
血腥味夹着腐臭味扑鼻而来,阿葵忍不住掩住口鼻,环顾四周。
黑衣的武士们举着火把,四下走动,不时俯身察看地下的尸骸。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周遭的情形。
这是一处开阔的平地,有些地方堆着雪,有些地方却是泥地。满地的尸骸,森森然的白骨,半腐的血肉,让人恍惚以为是来到了炼狱。
然这情形于阿葵并不陌生。北疆大荒山里,不少猛兽有在过冬前存粮的习性。有一回,阿爷打倒了一条脖子粗细的六足蟒,它栖身的巢穴里,便如尸山尸海般,堆满了畜物的尸身。
她正出神地回想着那六足蟒,冷不丁又对上了少年的眼睛。
他手中没有火把,脸庞陷没在黑暗里,眼神幽暗。
“你来过这处?”他问。
阿葵摇头。
少年端详着她的神情。
她这样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看到这般尸山尸海,却毫不惧怕,甚或还满脸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身上一定有些谜团,而他一时无法明了。
他想到她不久前面对那头恶狼时,前后不一的态度,若说她在危急关头爆发的一击,是出于求生的信念,但她先前的确是害怕得浑身发抖。
如何面对这情形,她却不害怕了?
他心里的怀疑愈发重了。
阿葵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瞧,一双眼好似深潭,那般的引人去探,却又教人望不进去。她不自在地低下眼眸。
“我没来过。”她低声说。
十二走近齐远,抱拳禀道:“公子,十二方才丈量过了,这处约莫有七八丈长短,宽窄约有五丈,是个宽敞的地方,这边走到底,便是出口,若要从这儿出去,倒也不难,我这便——”他住了口,齐远的目光定在女孩脸上,脸色瞧着不大痛快。
他瞧瞧女孩,又瞧瞧齐远,试着唤了一声:“公子?”
齐远的目光自阿葵脸上移开了。
“公子,我在这儿!你瞧这是什么!”十七挥舞着手中的火把,边跑边喊,不一时便到了眼前。看清他的装扮,阿葵不禁莞尔,他不知自何处寻了两粒黑乎乎的石子儿,堵在鼻孔处,一张脸滑稽得很。
齐远好似没看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十七道:“你寻到了什么?”
十七自怀袖中取出一只毛茸茸的条状物什,喘着气道:“公子,看——”
那物什上沾着污血,脏兮兮的,辨不清本来模样,但齐远猜到了:“尾巴?”
十七拿衣襟揉搓着那物,道:“公子再瞧!”
随着他的动作,那物什上的污血渐渐去了几分,露出一点儿白毛来。
齐远却懒得答话,问十二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十二道:“这是白狼的尾巴?”
十七连连摇头,“不对,再猜。”
齐远冷道:“你想猜谜,想扮丑作戏,不妨等到年节过后,去青怡坊支个摊子。”
十七急道:“公子,不是十七要猜谜扮戏,你看不出么?这是血尾白狼的尾巴啊!”
闻言,齐远微微一怔。
“你手里是血尾白狼的尾巴?”十二也不由得呆住了,连咬文嚼字也忘了。
“正是!你瞧这尾巴尖儿,不论如何搓洗也是红的。”十七俯身抓起一捧雪,按在狼尾尾端,用力揉了两下,“我方才便清洗过了,总洗不掉,这千真万确是狼王之王的尾巴!”
听到“狼王”这两个字,阿葵也是一愣,急急的凑过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