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的少年》花言森寒

1、第 1 章

　　席加驰双腿交叠，倚在路灯下，五指翻飞，翻看着群里消息。

　　这是初中的群，他平时几乎不看，这一次是触发了他的关注，里面提到了一个人。

　　还是一年前的消息！

　　捕捉到“李远海”“辍学”“车祸”几个字眼，他心情直往下坠，手指都翻烂了，才滚到最上面，回到最开始讨论的地方，难得地一条条点开语音。

　　“李远海辍学了，高中没读完他就退学了！”

　　“听说是家里面出事了，他爸妈出车祸，都死了，他们还是责任方，赔得倾家荡产！”

　　群里热腾腾地讨论了好大篇幅，有唏嘘有感慨。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去打工了吧，太遗憾了，他成绩那么好！”

　　“对啊，当时学校极力挽留的，还说要免他学费生活费！还资助他！但是他拒绝了……”

　　“为什么啊？”

　　席加驰心里面跟着揪起，继续往下翻。

　　“欠大债了呗，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弟弟啊，他弟弟才14岁！唉，他不辍学谁辍学，总不能让他弟弟来扛……”

　　“欠多少啊？”

　　“欠多少？谁知道呢？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吧，都死人了，无底洞啊！”

　　“靠！他读下去，何愁不年薪百万啊！”

　　“那也是5年以后，谁等他这么久！”

　　“唉，前途无量，偏偏就在17岁的时候被生活拌了一脚！”

　　“我哭死了，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这种事情，他人超好的，还帮过我，怎么联系到他呀？我想帮帮他！”

　　后面谁也答不出来李远海到底去哪了，有说下海，有说搬砖，一问详细，就是查无此人。

　　席加驰的心情已经坠到了地心。

　　他闭了闭眼睛，李远海啊……

　　多年的回忆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第一次对李远海产生深刻印象的时候。

　　初中的一切都很死板，穿校服戴校章，星期一大早上，天还灰蒙蒙的，他们要排队等升旗。

　　席加驰没去，呆在教室里，于是被训导主任捉了去训斥。

　　说他半天，他都漫不经心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训导主任说：“成什么样子！你看看人家李远海！”

　　席加驰不屑地转过头，恰好看到升旗台上，背对着群众，正扬起红旗准备升旗的少年。

　　飘扬的红旗十分鲜艳，少年一身蓝色校服也十分耀眼。

　　晨曦的光突破重重云层，恰好投在红旗上，投在少年身上。

　　他坚毅的侧颜在那一缕阳光下，透出青春气息，格外动人。

　　席加驰有一阵的恍惚。
　　他第一次觉得校服如此好看！
　　他就这么不可自拔地沉轮，还给李远海写情书，偷偷地将情书塞到他书包里面，然后刚好被打球回来的李远海看到了！

　　两个人目光交错，李远海一脸错愕，席加驰只剩尴尬，将那封情书又抽了回来，转身就跑。

　　他不知道李远海怎么看他怎么想他，每一次看到李远海都自卑到极点。

　　……

　　他抬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情绪莫名。

　　千言万语涌在一起，打了字又删掉，专注于手机屏幕，专注于这个令他震撼的消息，都忘记了他是带着任务来这的。

　　他的好友盛优时是个混混头子，收了好些个小弟，现在就让他来帮其中一个小弟介绍工作。

　　那是一个小结巴，给复读高中的哥哥送生活费，被其他混混抢了钱。小结巴才初中毕业，就没钱继续深造了，早早进了社会。

　　他工资低又时常被欺负，还挺犟，给他钱都不要的，席加驰跟盛优时商量着给他介绍工作，以工资的名义暗暗资助他。

　　眼看9月1号大学开学在即，席加驰的夏令营才结束，又浪了两日，这才抽出空跟小结巴约了在这里碰面，小结巴说会带他哥来。

　　一个小孩子不能决定大事，所以叫上自己哥哥帮参谋，席加驰也不在意。

　　他最后还是戳了一段消息给群里：李远海？你们说的是初三1班的那个李远海吗？

　　他还是不敢相信，他们讨论的正是那个人！

　　在焦急地等待回复时，听到怯弱弱的一声：“小驰哥。”

　　席加驰跟盛优时不同，盛优时看着浪，其实骨子里很乖的一个人，席加驰是真浪，对这种怯弱的小孩子，他其实兴趣不大，他只喜欢阳光张扬的人，而不懂欣赏阴暗的人。

　　他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抬头，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他低头，他@的人发出一张相片，还有一句话：就是他！

　　席加驰却来不及细看手机了，刚才匆匆一眼，他还看到了什么？

　　他猛地再抬起头来，眼睛瞪大了。

　　站在他跟前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对上他的视线，低声说：“你好，我是李远海。”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名字！

　　席加驰过于震撼，手机都掉了，靠了一声。

　　这一套动作，把旁边小结巴惊呆了。

　　席加驰弯腰将手机捡起，点开那图片直接怼到男生面前：“李远海，你就是这个李远海？”

　　李远海偏眸看了一眼，移开目光，沉静地点点头。

　　席加驰的嘴巴好久了都还在张着，无意识地将手机捏得死紧，直瞪瞪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他又黑又瘦，头发很长盖过眼睫，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这一副装扮，怎么说呢，初中时的灵气全没了！死气沉沉的，好阴暗的一个人！

　　席加驰的梦破裂了！

　　怎么可以这样！

　　他捏得太紧，后知后觉感觉指尖有点痛，低头只见白嫩的指腹下方磨砺着一粒沙子。

　　手机掉在地上已经脏了，他露出一脸不可忽视的嫌弃，烦躁地拿纸巾擦蹭。

　　“听说你要给……”

　　男生说话不急不徐，声音比起当年还是有些区别的，更低沉了，响在耳边有些异样感。

　　席加驰挠了挠耳朵，烦躁地说：“你别跟我说话！”

　　他偏头看向小结巴，根本没抬眸再看一眼李远海。

　　“小……”他噎了一下，改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结巴：“李、远舟。”

　　席加驰心里靠了一声，跟着念了一遍：“李远舟？”

　　还真是兄弟！

　　以前盛优时在网吧打工，席加驰经常去找，也时常看到小结巴，就是从来没有注意他的名字。

　　小结巴连连点头：“嗯嗯。”

　　“考虑得怎么样了？”只要没看到李远海，席加驰心情都变得好了许多，说话也柔了些。

　　小结巴看看哥哥，后者点头。

　　小结巴把头点得像簸箕，说话却断断续续的：“考、考虑、好了，哥哥帮谈。”

　　但是说到哥哥二字，他就说得好顺好快。

　　席加驰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让李远海来跟自己谈，脸又垮下去。

　　他很烦：“有什么好谈的，要来就来！我将来开时装公司，我做设计，你跟你时哥一样，可以来给我当助理！你现在先到我家工厂学习最基本的裁缝，不用你天天裁，你还要学会裁跟缝，多学学时装设计，工资照给，以后你跟着我干就行了！说不定将来还让你带资去读个中专大专什么的。”

　　本来他并没考虑那么久的，只说让去当裁缝，工厂裁缝工资可不低，只是前期学徒工资低甚至没钱拿。

　　但是现在话说开了个瓢，他说得贼顺，海口一下夸出去了。

　　小结巴没主意，他就看着他哥。

　　他看得眼巴巴的，仰着小脸，大眼睛眨啊眨，很明显是想去的。

　　席加驰不由自主也跟着他偏过头，恰好对上李远海从始至终都十分冷静的视线。

　　某根弦像被挑了一下，席加驰眉心一跳，很快偏开脸。

　　片刻，李远海收回目光，看向他弟弟，点点头。

　　小结巴跳起来，连喊谢谢哥哥。

　　李远海微一抬下颌，小结巴忙立直转身，怯懦懦地说：“谢谢，小驰哥！”

　　不知为何，席加驰心里沉沉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东西，这就带你走，快走，带路！”

　　说罢也不等反应，顺手揽起小结巴的手，将小孩带得同手同脚。

　　李远海顿了顿，跟了上前。

　　席加驰走在前面，听到了身后很轻的脚步声。

　　不知道想什么，有些惆怅。

　　最后还是兄弟俩在前面带路，主要是小结巴没那么自来熟，跟在席加驰旁边紧张得要死，在他哥哥旁边就快活得似个兔子。

　　这对席加驰来说反而更好，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这对兄弟俩长相完全不一样，一天一地，小结巴瘦白漂亮，李远海高高瘦瘦，比起初中时黑了许多，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住了，即使站在阳光下，也感觉阴沉沉的。

　　席加驰还有些无法接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恍惚地打量李远海的背影。

　　天啊！这就是曾经那个红旗下的少年吗？那么坚毅，那么阳光明媚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想当年初中的时候李远海长得多好看，多灵动。

　　现在怎么就这么木讷了？

　　特别是那副黑框眼镜，戴在他鼻梁上，哇，真是……

　　怎么说呢，没有了灵气！所有的灵气都没有了！

　　头发这么长都遮住眼睛了，他这是没钱剪头发了吗？穷成这样了吗？就不会自己拿个剪刀来剪几下嘛？

　　席加驰攥紧了拳头，贫穷也不是不修边幅的借口啊！

　　也不要是这么没有了希望的样子嘛！

　　看着真的是心……

　　看着就来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看看小结巴，多少可爱的一个小孩啊！这么白嫩这么脆生生的，这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