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染青衣（顾惜朝同人）》郭外梨花

28、第二十八章、东庑慎借书

　　莫棠雪和傅晚晴一起到后殿喝了会儿茶，傅晚晴借口身体不适，不肯再去东庑，莫棠雪告辞。
　　经过大成殿的时候，众人刚做完诗。经太师蔡京点评，探花郎顾惜朝的三篇诗作立意高远，构思奇巧，见解独到，当仁不让拔得头筹。一时间其诗作被人争相传颂，风头无二。
　　莫棠雪回到东庑的时候，见自己的晒书位置前挤满了争相看书的小姐，觉得自己在这晒书会的众小姐中，也可谓是风头无二的，不禁有些得意。

　　此时忽听有小丫鬟急切轻喊道：“来了来了，众位公子往这边过来了。”
　　莫棠雪听见这‘来了’二字，便知今天的风头到此为止了。
　　晒书会每年都会有这么一个环节，便是名学大儒和一群年轻子弟来东庑，品判众位小姐的藏书。
　　由于莫棠雪的藏书实在是有些，呃，不合于主流思想，所以大儒们对她的评价总是相当‘保留’。所以，每到这个时候，闺阁小姐们为了保持自己的公众形象，总是和莫棠雪撇得很干净。

　　果然众小姐见各位公子要来，虽万分不舍，还是纷纷放下手中书籍，哗啦啦做鸟兽散，一个个从莫棠雪这里走了个没影儿，转而去其他晒书位了。
　　莫棠雪看看众人因走得急丢得乱七八糟的书，叹了口气，任命地和子儿丑儿一起整理整齐。

　　如同往年一般，那些饱学长者无非就是说上几句勉励的话，说到莫棠雪时，自动跳过，最多也就是非常意味深长地说上一句‘藏书甚丰’之类。德高望重的大儒走后，便是众才子佳人的自由交流时间，每到这时，东庑气氛最为活跃，到处都冒着粉红泡泡。
　　若论藏书的数量种类，女子自然远不如众多男子，所以，此时大多子弟涌向各处，目的都在各家小姐身上。当然也有小部分学子是冲着莫棠雪这边来的，一等那些大儒走后，都如狼似虎涌过来抢书看。
　　莫棠雪笑着耸耸肩，毫不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的顾惜朝，忙招手唤他。

　　顾惜朝随众人一进东庑，便注意到了莫棠雪。见她面前晒的书虽多，却一个看书的小姐也没有，不免纳罕。待到几个大儒离去，见一众人蜂拥而去，更是奇怪。
　　“来你这里看书的，怎么一个小姐也没有？”顾惜朝见莫棠雪对自己招手，随在众人之后走过去，遥遥含笑相问。
　　旁边一公子笑道：“一看就知道顾编修是第一年来参加晒书会啊，来莫姑娘这里看书的小姐人数多寡么……呵呵，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完便扎到人堆里看书去了。

　　顾惜朝走过去在那些书上遛一眼，顿时心下惊诧，原来莫棠雪收集的书籍的确是既多又奇，大多是些历代宫廷秘闻、野史秘闻、冤案录、酷刑集、历代名案奇案悬案集、仙魔鬼怪、修真炼丹术、修罗道、异域花鸟、虫兽异闻录、毒经、医经、蛊术、邪药媚术、江湖隐门世家、魔幻兵器谱……
　　莫棠雪在一旁得意地小声炫耀，“怎样，不错吧？”
　　顾惜朝点头，伸手挑出一本《折狱龟鉴》，笑道：“的确很不错。”
　　莫棠雪看了看左右，凑近他耳边悄声道：“你若看上了哪本书只记下名字便可，回头等晒书会结束了，我给你送去。”

　　顾惜朝听她在耳边软语轻喝，温香馥馥，不觉心中一动，微微红了俊脸。
　　忙隐下心中微漾，待要说些什么掩饰一番，忽听得旁边一人玩笑道：“莫姑娘这次见了我们探花郎，该不会是终于肯将书借出去了吧？”
　　一旁几人闻言附和道：“是啊是啊，顾兄可要多借上几本，我等也好沾沾光，去顾兄那里蹭书看。”
　　顾惜朝还未做答，莫棠雪却已嗔道：“你们莫要胡说，我这里的书可是谁都不借的。要借书只管去其他小姐那里便是。”

　　莫棠雪想到顾惜朝是第一次来参加晒书会，有一点不放心，将他拉到一处，小声道：“顾惜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东庑借书的规矩？”
　　顾惜朝来之前，自然是打听过晒书会的流程规则的，据说东庑中公子小姐相互借书，暗中含有定情交往的意思。然而此时他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只含笑看她。
　　“还好你先来了我这里，”莫棠雪似是紧张兮兮，又似松了口气，叮嘱道：“这里借书可是……恩，有特殊含义的，若有小姐借书给你，你可千万别随便乱收。当然，恩，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收的。”方才莫棠雪说要借给顾惜朝书的时候，特意强调是在晒书会结束之后，便是这个原因。
　　顾惜朝毫不迟疑地点头，“好，我不收便是。”
　　莫棠雪见他答应的爽快，也没见迟疑一下或者问一下是什么‘特殊含义’，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你明白我意思了吧？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顾惜朝挑眉笑道：“答应的痛快，不好么？”
　　莫棠雪摇摇头，又点头，“好，很好。”

　　两人出了东庑，边说话边在文庙里闲逛，此时却见迎面走来一白衣男子，莫棠雪不禁讶道：“咦，那个，不是方小侯爷么？”
　　方应看是丞相府上的常客，顾惜朝也见过几次。
　　见到方应看，莫棠雪还是有些惊喜的。虽然像方应看这种大权在握、亦正亦邪、反复无定的人，向来为莫棠雪敬而远之，但若是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交，莫棠雪并不会排斥，更何况，上次清明节射柳，还要多亏方应看援手，才让她没有当众出丑。

　　方应看显然也看到了他们。
　　三人相互打招呼，方顾二人相互寒暄一阵，两人提到傅丞相，听方应看话语，似乎傅丞相对顾惜朝极为看重。

　　方应看心里清楚傅宗书招揽顾惜朝的打算，亦知傅宗书有意招他为婿。方应看自是清楚这位探花郎游街时，曾将身上彩绸赠给砸瓜给他的小姐，只不过，方应看看人精准，他虽只见过顾惜朝寥寥几面，却也知此子才气纵横，不但文章锦绣，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善于经营，必是不甘居于人下之人。这般人，在联姻之上，必然亦深晓其中利害。
　　莫棠雪是‘捕神’刘独峰之甥女。刘独峰昔年曾被官家封为‘千手神侯’，却从来不以侯爷自居，这其中的用意，自然是想抽身事外，不愿参与党派争斗。但近日，刘独峰之子刘耿，却和赫连春水交往过密，大有投身赫连神府之意。至于莫棠雪，则和诸葛神侯府私交甚笃。
　　婚姻一事，素来为结两姓之好，身居朝堂各方势力争斗之中，必然将婚姻看得极为慎重。处在顾惜朝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便能明白其中利害。只是，年轻男女，有时未免会因一个‘情’字，做不少傻事、糊涂事。

　　方应看没有忽略第一眼看到这两人时，顾惜朝看向莫棠雪的眼神。那种眼神很温和，溢着从心底流露的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温润柔和起来。
　　顾惜朝平日也温润儒雅，但眼光独到如方应看，却能看出他城府极深，骨子里隐隐透着狷介疏离，让人不敢小觑。可是方才那一瞬间的顾惜朝，却让人觉得简单温暖。
　　方应看一笑，话锋一转道：“这位莫姑娘，就是在挽云楼上砸瓜的那位小姐吧？”

　　顾惜朝轻笑一声，微觉尴尬。
　　莫棠雪一听这话，简直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了。这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见个人都要提啊？其他人乱提也罢了，谣言满天，她只当做西瓜不是自己砸的就好了，这方小侯爷，却一句戳中事件当事人心窝啊。
　　莫棠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一副‘我知错，我认错’的模样，惭愧万分道：“棠雪年幼无知，本想效仿‘潘安出游，掷果盈车’的典故，不想过犹不及，让小侯爷笑话了。”
　　顾惜朝见她模样，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有怜意。

　　“这句‘过犹不及’用得甚妙，”方应看大笑道：“莫姑娘天真烂漫，难得一片真性真情。”
　　莫棠雪连忙谦逊两句，试图引开话题，“上次清明节射柳场上，还要多亏小侯爷相助。棠雪心中感激，一直无缘道谢。”
　　莫棠雪口中如此说，心中却也知道，这方小侯爷当时不过顺手拉了一把，说不定早就忘了射柳时候的那出事了，哪里真的要她道谢？不过此时说出来，一则转移话题，二则显得亲近，自己知恩图报。

　　谁知方应看竟然接口道：“莫姑娘既然要谢我，不知要谢些什么？”方应看挑眉一笑，优雅的神态中透出几分顽皮来。
　　莫棠雪呆住，这这这……方应看还真的跟她要谢礼啊！但方应看此时看着她的表情，却纯真无比，完全不像开玩笑，好像真的就是在期待她送谢礼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知小侯爷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给方应看这样的人送东西，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什么金银珠玉古玩字画，人家未必能看得上，至于什么平日送给朋友的小物件，也不适合送给他。既然他要谢礼，便让他自己选东西吧。

　　“喜欢的东西么……”方应看摆出略为思索的样子，目光一转看向莫棠雪腰间的青玉佩，笑道：“这块玉佩，可是昔日南唐后主之物？”
　　眼光真是精准啊！莫棠雪心中流泪，知道今天这玉佩八成不保了，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学得大方一些。
　　“小侯爷果然好眼力。”莫棠雪笑着解下玉佩道：“棠雪身无长物，这块玉佩若是能入了小侯爷的眼，便赠与侯爷做谢礼吧。”

　　方应看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拿着手中摩挲一阵，似是极为喜爱。
　　莫棠雪心道，算了，送出去就送出去吧，反正自己也不知丢过多少玉佩了，用崔三哥的名言来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方应看将玉佩收入袖中，“莫姑娘将随身玉佩赠与在下，身上怎可无其他佩饰？”解下腰间一块白玉佩递给她道：“这块梧桐秋蝉佩，是唐时宫廷旧物，与姑娘很是相配。”

　　莫棠雪一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见方应看目光殷殷，觉得不收下简直就是犯罪啊，鬼使神差就伸出手接下来了。
　　方应看看着玉佩，眼神中露出催促之意，“快带上吧。”
　　“哦，多谢小侯爷惠赠。”莫棠雪连忙道了谢，在他目光下不由自主将玉佩系上，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莫姑娘不必客气。”方应看似是非常满意地点了下头，眼神看似不经意地遛过顾惜朝神情，告辞离去。

　　顾惜朝方才听见莫棠雪以清明射柳的事向方应看道谢，便打算待会儿问她事情经过。后来见方应看以索要谢礼为名，和莫棠雪交换随身玉佩，不禁心中恼怒。方应看府中姬妾成群，又何苦来招惹其他女子？但方应看做事极为狡猾，让人不好说什么，再加上顾惜朝碍于双方颜面和身份，只得暗中隐忍，面上温文有礼。

　　就这交换玉佩一节，方应看便做得极为巧妙。若是那愚笨无心之人来看，好像不算什么，但若是十几岁怀春少女，被这身居高位年轻有为的优雅俊美的小侯爷交换了玉佩，必然想入非非。
　　此时莫棠雪也在想入非非，不过与一般少女的想入非非不同了些。

　　“这块玉佩是羊脂玉呢。”莫棠雪将玉佩复又解下，翻在手里左看右看，额头紧颦，“好像是唐玄宗时期的东西，比我那块要名贵不少呢。”
　　顾惜朝心中烦闷，只嗯一声，并不答话。
　　莫棠雪却是心中忧虑，战战兢兢，“顾惜朝，你说我刘家，不会又要倒霉了吧？”

　　“恩？”顾惜朝听她忽然这么说，奇道：“怎么说？”
　　莫棠雪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上一次赫连春水送了我一匹马，恩，就是无垢公子，然后我表哥就被他拉去做牛做马了。你说这次方应看怎么就会忽然送我玉佩呢？”
　　顾惜朝愣了一下，听莫棠雪在那里板着手指自言自语道：“他究竟想打谁的主意呢？我舅舅从来不参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的，莫说他送块玉佩，就是把整个神通侯府送来都未必领情；我表哥现在整天和赫连春水混，跟他扯不上关系；难道是因为诸葛神侯府的人？这也不对呀，还从来没有人因为打诸葛神侯府的主意打到我头上来的……”

　　顾惜朝好笑，只觉得心情又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他倒是忘了，莫棠雪看似不知世事的闺阁少女，却与一般的小姐不同的。她心思纯澈，却又聪明敏锐。有些心机到了别人那里或许奏效，到了她这里，却是完全无用的。唉，倒也不知该说她聪明好，还是该说她迟钝好。

　　“或许，他真的是看上了你那块青玉佩也不一定。小侯爷又不好沾一个女孩子的便宜，便将自己的送了你。”
　　莫棠雪翻白眼，简直是笑话，方应看会看上她一块玉佩！不过好像除了这种说法，还真没别的解释了。只得叹口气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唉，方应看那种人，随便说句话都可能是大有深意的，你永远都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别有用心，还是真的随便说说。
　　莫棠雪摆弄着玉佩上银白的璎珞，打算着回去换成浅绿色的才好配衣服。
　　顾惜朝看一眼方应看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