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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孤独魔药 ...

  •   07.

      房间里缭绕着药味,铁锅颤动,打开盖子,黑漆漆的东西像煮烂了似的泡在沸腾的水中,一整锅玩意儿都像黑土混水得到的未知混合物。

      路遥归在背后抱着我,头靠在我的肩上,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困意。
      “这是什么,你实话告诉我,它为什么这么像一锅毒药呢?”

      我白他一眼:“你自己找谢哥要的。”

      “啊?”他仔细想了想,“不是吧,我也没想过自杀啊。”

      “给我拿个碗来。”我指挥他,“别琢磨了,谢哥昨天给我的。”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喝药多年也没见过这么丑陋的药,一闻就很苦,不知为何谢哥还叮嘱说很重要。
      “你喝就对了,谢哥应该不会害你吧。”

      他笑嘻嘻地端起盛好药汤的瓷碗,放到桌上等它凉一会儿;“不好说不好说,万一呢?”

      我下意识去看那块护身符,一眼就看见石块上的裂痕。
      我莫名其妙慌了一瞬,上前去,左手握住它:“怎么坏了?”

      他要笑不笑地抱紧我。
      “我爱你,乐樵苏你听着,我爱你。”

      我无力地埋下头。
      眼前半黑着,视野里被放大的红绳似乎突然断开,晶莹剔透的石块猝然落地。
      锅壶,炉火,晴天,满地碎片。
      于是时间滞停,某一刹那就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成了永恒。

      08.

      喝黑汤的两个月,路遥归确实好了不少,七天里有四天他、远方来的山间牌友和我都在门外栽着树的空地里打牌。牌友捎来一包瓜子,于是路遥归躺在摇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每一次我都提前检查过他有没有再私藏别的牌组。果然,之后我们赢的次数多得多。

      但药喝完后的第三天,他突然开始呕吐。
      一直吐一直吐,吐到最后仅剩下酸水,当时我还不在家,他吐完歇了好一会儿,才去漱口、收拾呕吐物。

      第四天,他在床上躺到下午一点多。期间睡了醒,醒了睡,几乎没有力气下床。

      第七天,咳嗽,高烧。王医生开的药似乎不管用了。

      等他稍微好一点后,我把午饭和晚饭都准备好,放了很多碗白开水在床头,还放了一个空盆在他头边的床沿下。
      我用手贴在他额上,确认退烧后,才握住他的手道:“遥归,我下山去给你重新拿药好吗?我早点回来,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好。”
      他又说:“没用,乐樵苏,你也病过,你知道没用的。”

      “我知道。”我替他盖好被子,“我很快就回来,很快,你在家等我。”

      “......"
      他又咳嗽起来,心率突然过快,我最终还是坐在床边,像他照顾我时那样笨拙地安慰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
      等冬天过去,等奇迹到来,一切总会好起来。

      他摇着头,冰冷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下一刻他半撑起身体,很轻很轻地贴上我的唇,双手也搂上来。一片冰凉,苦涩的药味,流失的生命,枯败的深冬。

      “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啊......”

      他在微微发抖,呼吸一会儿深一会儿浅,我叹息着,还是留在他身边。

      “别哭,遥归。”就像他从前对我说的话,“别哭,别哭。等翻春,我们就出去玩,去玩遍所有你想玩的,去看遍所有你想看的。所以别哭,今后那么长,你要坚持住,你可以很坚强......”

      他只是不停地重复:“陪我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我点头,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给他洗了一把脸,躺在他身侧,捧住他的脸。
      “睡一会儿吧,好好睡一会儿,醒来就好了。”

      过了很久他才睡着,我知道他这些时间里一直睡不好,甚至有时夜很深了我还会被他的咳嗽声吵醒,然后起床去给他倒水,回房间时,他正靠在床背上,黑漆漆的眼睛直盯着我。

      怕他再次被吵醒,我很轻很小心地从床上下来,在床边注视了他很久,确认他暂时还不会醒来,才慢步离开。

      我最终还是下了山,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原本是要找王医生再问问,顺便去别的洋人医馆里碰碰运气,总之至少暂时还不会缺治病的钱,只缺真正能治好这怪病的医生。但还没走到医院,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谢烛。他也在。

      他朝我招招手,我小跑过去,才看清他手上又拿了东西。

      我问他:“上次那个是什么?”

      他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个语调:“能续命的药。”

      “真的有用吗?”

      “有。”他的语调不明显地变化了一下,“暂时性的,药停了,药效就没了。我原以为你会更早来,没想到——”他没说完就停住了,我俩站在医院门口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谁接着说。

      过了一会儿,上次茶馆里那个年轻人也来了。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比他的长相成熟一点,我估摸着也就未满二十岁。他递给谢烛什么东西,手在空中比划着,我看不懂:“先生,准备好了。”

      谢烛转身,看着我的双眼。
      “你们最多还剩一年半的时间。乐樵苏,带他下山走走吧,早年他和我认识的时候,经常道他想去外边玩玩。”

      他领我去了上次那个茶馆,沉默的少年又不见了。符咒,灯,吟诵,街上起了风,他交给我。
      “长命灯。暂保平安。”

      “什么意思。”我没接。我不懂他。

      他这下是表情动了,我觉得他应该在思衬什么。

      “因果难改,宿命难违。乐樵苏,你要信命,有的事既已注定,结局不会变。我只能用这些方式有限地帮他。”

      头痛。
      宿命。
      因果。

      “为什么?”

      “乐樵苏,你相信宿命相信因果吗?”
      “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应该善终。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的想法。”

      良久。
      “多谢。”

      天色暗了。我把西药装进小罐子里。橙黄的灯光在夜幕下缥缈。

      那以后我常想,乐樵苏,你究竟相信宿命吗?

      ......

      我不知道。
      我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四季玫瑰还会开,我不能接受一个人观赏。我不愿意相信,但我也希望它存在。
      有宿命的话,也会有后世的吧。

      此生还了因果,后世人再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孤独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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