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蟹的春天》砚米

33、第 33 章

　　刘艳是第二天才得知池斌回家的消息，但和俩人确认恋爱关系的事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无关重要了。

　　“你说什么？你们俩个在一起了！”

　　刘艳一手叉腰一手扶额，原地转了两圈，目光复杂地看向李小蟹，仿佛在看自家被拱了的小白菜。

　　虽然池斌即高且帅，实在不能跟猪来比较，但刘艳就是对他们从朋友转变成情侣这件事无法接受。

　　“你确定自己的性取向吗？或许是因为你们住在一起，身边也没有同龄女生。”她怕李小蟹自己都搞不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弯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大姐有没有欺负你？”刘艳盯着李小蟹的脸看，似乎没有被打过的痕迹。

　　李小蟹摇了摇头：“我们都没说上话。”

　　刘艳不太相信，绝大部分家长撞破儿子出柜，就跟妻子捉到丈夫出轨一样难以控制情绪，更何况从李小蟹的描述上池斌大姐也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

　　她看向一旁的宋敬之：“昨天你没听到什么吗？”

　　“我没在家。”宋敬之看上去也挺懊恼，要是他在肯定就出来护着李小蟹，还能在中间劝一劝。

　　李小蟹倒是很感动俩人维护自己，朝刘艳道：“姐，我想清楚了，我们俩是认真的。”

　　他不想对身边的朋友隐瞒，这样既贬低自己，也辜负了关心他们的人。再说刘艳还有女儿，她即便觉得这样对吴幼婷影响不好，李小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在二人表现出来的都是关心。

　　“这可不是条好走的路。”刘艳叹了口气，李小蟹这边倒是没什么，池斌的情况听上去更复杂。

　　宋敬之问道：“池斌回去之后有没有跟你联系？”

　　提起这件事李小蟹就按耐不住担心，飞机昨晚就落地了，就算池斌一时顾不上联系他，今天也该来消息了。可既没打电话，也没发消息，李小蟹忍不住打过去时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李小蟹尽量克制住不往坏的方向想，但却始终放心不下。

　　刘艳道：“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吗？”

　　李小蟹摇头，他昨天该问一句的，奈何池斌走得太匆忙。

　　刘艳听罢皱眉，他们总不能报警说人失踪了，万一是个乌龙只会让池斌的家人对李小蟹更反感。

　　宋敬之安慰俩人不要着急：“他是回家，亲爹亲姐姐，总不能出什么安全问题。再说池斌是个有担当的，他肯定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李小蟹压下内心不安，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池斌离开后，金海市也进入秋天的雨季，小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五天，天灰蒙蒙的，夹杂着一种沉闷的氛围。

　　李小蟹的担心与日俱增，池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连一个消息都不回自己。

　　会不会是被家里人关起来了？还是他迫于压力打算和自己分手，这才玩起了失踪。

　　李小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他握着手机坐在窗边发愁，外面的景色因为雨水变得模糊朦胧，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面纱遮盖着，只觉心里疲惫且压抑。

　　倏然，趴在屋门口的旺财动了动耳朵，警觉地站起来，冲进雨幕中朝大门的方向狂吠。

　　“旺财！”

　　李小蟹回过神，抓起门边的雨伞跑出去。

　　门外巷子里徘徊着一个人，打黑色雨伞，脚边拖着行李箱。但这人身形瘦小，远远就能分辨出不是池斌。

　　李小蟹的期待落空，强打起精神上前问道：“你是迷路了吗？”

　　女人听到声音骤然转身，隔着铁栅栏门与李小蟹对视，后者一下子就从这张熟悉的脸上认出了她的身份。

　　“啊！你是陈奶奶的女儿，我们之前见过......”

　　李小蟹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

　　女人迟疑片刻，点头道：“我也记得你，是小蟹吧？我们在监狱里见过，我叫高子欣。”

　　陈奶奶的女儿出狱了？

　　李小蟹怔了怔，一晃竟然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他赶紧打开门邀请女人进来，高子欣看了眼隔壁的房子，这才拖着行李箱迈步。

　　这两天担心池斌，李小蟹几乎没有好好收拾过屋子。

　　他迅速清空沙发上的抱枕和毛毯，不好意思地朝高子欣笑：“家里有点乱，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谢谢。”

　　高子欣的裤脚都湿了，她低头把裤子挽起来些，这才略显局促的坐在沙发一角。

　　这间老房子到处都充斥着生活的气息，和冰冷整洁的监狱比，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李小蟹端着热茶回来时，发现高子欣正盯着他和□□的合照出神。

　　“这是我爸，不过已经去世了。”李小蟹说道。

　　高子欣沉默地点了点头，直到李小蟹坐到沙发另一侧，两个同样心情复杂又不善交流的人都快把尴尬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最后还是高子欣开口道：“我是来感谢你的，上次见面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谢。”

　　当时她还在服刑，陈奶奶去世后的葬礼一应事项都是李小蟹和刘艳几人忙前忙后处理的，高子欣这个当女儿的简直无地自容。

　　李小蟹忙道：“十年的老邻居了，我爸还在世的时候，陈奶奶也帮了我们不少。”

　　有时候赶上他爸生病或去医院复查，李小蟹忙前忙后顾不上收拾屋子做饭时，都是陈奶奶一到饭点就把做好的给他们爷俩端过来。

　　在没有女儿陪伴的这些年里，老人早就把李小蟹父子俩看做了亲人。

　　“我知道。”高子欣眼眶发红，从包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这里面装的都是我妈写来的信，这些年全靠它们支撑着我熬下去。她经常提起你们父子，所以出狱后我想一定要来当面感谢你。”

　　或许是听母亲在信上说了不少，高子欣看李小蟹总有种熟悉的亲近感。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昏暗的客厅，让高子欣被安全感包裹，升起一股倾诉的欲望。

　　她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是被未婚夫哄骗挪用公款，又推出来当替罪羊才判了刑。在监狱里的这些年，一开始我恨他背叛我，后来心里的恨意被时间冲得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后悔。”

　　“我就盼着出来后还能给我妈养老送终，可惜......就差了六个月。”

　　高子欣吁了口气：“有一回我妈不小心说漏嘴，我才知道她跟别人说我嫁到了国外。那时候开始，我就在监狱里苦练口语，想着出狱之后不能让人发现她撒谎，还能找份工作让她放心。”

　　李小蟹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要搬过来住吗？”

　　陈奶奶的房子租给了宋敬之，李小蟹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签的合同，但高子欣想的话相信宋敬之也会把房子还给她。

　　可以让宋哥暂时搬过来住，李小蟹想，池斌不在家里还有两间空着的卧室。

　　然而高子欣却没有这个打算：“我准备把这个房子卖了。”

　　“卖了？”李小蟹大感意外。

　　高子欣道：“嗯，这房子我妈住了十年，可我却一天都没有孝顺过她，住在这里我实在良心难安。”

　　她还告诉李小蟹，有个早出狱的狱友这两年来一直在甘肃那边种树，高子欣准备过去帮她。

　　“要是我妈还活着，她大概希望我下半辈子能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至少每一天都过得对得起自己。”

　　李小蟹看着黯然失神的高子欣，意识到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肯定和鼓励：“种树吗？那确实是挺有意义的事，我想陈奶奶还在的话，说不定也会卖掉房子跟你一起去。”

　　高子欣摇头失笑：“我妈肯定又会说我傻。”

　　李小蟹想到那个在镜头前笑得一脸幸福的老人，认真道：“和家人比起来，房子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高子欣鼻子一酸，低头吁了口气。

　　窗外的雨势小了些，她起身告辞：“我不打扰你了，还要跟现在的租客谈谈，我妈留下来的东西也要带走。”

　　李小蟹怕高子欣会尴尬：“我跟你一起去吧，宋哥跟我们关系很好，他不会介意的。”

　　这会宋敬之正在书房里写稿，听到李小蟹的声音，他下意识认为是关于池斌的事，忙从屋子里跑出来。

　　“宋哥。”李小蟹从他脸上看到了错愕，介绍道：“高子欣，她是你的房东。”

　　宋敬之一愣，他听刘艳说起过这栋房子的故事，也知道一直未露面的房东在监狱里服刑，没想到人会突然造访。

　　“外面冷，快进来吧。”他侧身让开，转身去找拖鞋。

　　高子欣用复杂的目光打量四周，李小蟹低声道：“除了有些家具是新的，宋哥基本上没有改变这里。”

　　陈奶奶生前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房子又是她自己住，因此从上一任房东手里接手后样样都保存的很好。在李小蟹看来即便是不装修，这房子也可以再住几年。

　　趁高子欣没注意，宋敬之偷偷把李小蟹拉到一边：“这是什么情况？”

　　“她出狱了，想回来看看，把陈奶奶的遗物拿走，还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

　　李小蟹顿了顿，盯着宋敬之看：“你要买下来吗？”

　　宋敬之在追刘艳，而后者已经搬回金海市定居，俩人要是在一起后也得考虑安家的问题，李小蟹自然是希望继续和宋敬之做邻居的。

　　这事太突然，宋敬之也有些措手不及：“啊？她要卖多少钱？”

　　“如果你想买的话，比市场价低一些也是可以的。”

　　宋敬之：“！！！”

　　高子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二人身后，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是小蟹朋友，我也愿意把房子卖给熟人。”

　　毕竟是母亲住过的地方，她虽然对这里没有感情，但也希望能找个好买家。

　　“让我考虑一天。”宋敬之看上去挺纠结。

　　高子欣要去搬东西，宋敬之忙道：“今晚你就住在这吧，不着急整理，我去小蟹家睡一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估计高子欣也会不自在，宋敬之考虑的十分周到，李小蟹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劝道：“是啊，外面还在下雨，打车也很麻烦的。”

　　高子欣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宋敬之道谢，对方既没有嫌弃她的身份，还信任的把房子单独留给了她。

　　李小蟹有这样的朋友，再加上母亲去世时四处奔走，可见他从前肯定没少照顾自己的妈妈。

　　高子欣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情根本没办法还清。

　　安顿好高子欣后，宋敬之跟着李小蟹回家。俩人坐在沙发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过得有点魔幻。

　　“你觉得我要买那个房子吗？”宋敬之拿出手机查房价，看完心里踏实了点，是他能支付得起的价格。

　　“我挺喜欢海边的，不过住在市中心应该会更方便。”李小蟹抱膝坐在角落里，觉得宋敬之也挺难，和刘艳的感情还没定下来就得考虑买房子的事。

　　宋敬之长叹一声：“要是能问问她的意思就好了。”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李小蟹问道。

　　即便他想和宋敬之继续做邻居，未来要是能加上刘艳母女就更好了。但买房这种大事，还是自己考虑清楚最好。

　　宋敬之想了想道：“很安逸，要是能在海边开一家小旅店，边写作边经营的话，那我的人生大概就圆满了一半。”

　　他也是从大城市逃出来的，快节奏的生活让宋敬之觉得自己少活了十年。

　　“你可以再想想，反正今晚也不急着答复。”李小蟹起身去收拾房间，路过池斌睡的那屋里面空荡荡，一时间又涌上失落。

　　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李小蟹都在想池斌会不会一去不回了。难道他要像陈奶奶那样，在海边守着这间屋子，孤单的一等就是十年。

　　不行，李小蟹骤然掀开被子坐起来。

　　黑暗中他深吸口气，暗下决心要是池斌三天内再没消息，他就要动身去找他了。自己知道池斌在京市待过的工作室，哪怕他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都不知情，至少还有挑起事端的查理。

　　李小蟹在胡思乱想中失眠了，昏昏沉沉挨过这一宿，翌日早上在客厅遇到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宋敬之，不过后者精神要是挺亢奋。

　　“我决定了！”他扶住李小蟹的肩膀晃了晃：“我决定要把房子买下来！然后就跟你刘艳姐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