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四章 ...
-
温暖的阳光如丝线坊的老宫女弹飞了满屋的棉絮般周密而仔细地覆盖住这座精致皇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样一个美好的午后我和哥哥却要被守卫李将军一行人护送回宫。本以为他会把我们送到父皇那里，不想走的却是通往我寝宫的路。
通往蔻华殿主厅的砖红通道两侧，两排侍女纵向一字排开，任凭阳光洒在她们头顶规矩一致的发髻，就像刚出土的千百年前的陶俑新鲜到还粘着厚厚的尘土。突然阵风吹过，有一排宫女宽大的茜纱裙在风中舞起，稍稍添了许生气。
我正迟疑着这宫中有哪个排场如此大的贵人好端端的来拜访我，最不巧的还是在我出去的时候。有些忐忑的拨开画堂侧门的珠帘，眼前衣着华丽雍容的妇人端坐在屋里，蛾眉广颐，瑰姿艳绝，芳泽无加，妩媚却毫不失威严。我心中诧异皇太后此时怎么过来了，平日里都不见她来串门的，不禁心中有些警觉。我四处搜寻着，若离正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眼神中似乎极力想向我传达什么重要信息。
李守卫十分恪尽职守地把我们带至皇太后跟前简单回告了几句就退下了。我和哥哥赶忙上前向皇太后请安，心里暗暗数着一二分钟过去了，却迟迟听不到那句熟悉又亲切的平身，我微微抬头看见她正望着我庭院里那些开得正灿烂的秋海棠，眼神就像在看着一棵棵白菜。
良久又转移到我们这里凤目微瞋，很有气氛的把语调高扬：“你们终于知道回来了？这几日过得好吗？”
本是句很平常的话，放在此时此景却让人分外提心吊胆。
“光王紫倾你带紫上公主私自出宫视大胤礼度为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的法度都是皇族定的，作为王爷公主你们却连自己制定的度都遵守不了何以服天下人！你们父皇整日为国事操劳，我尚且留给你们面子不告诉皇上。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主子做错了就让下人带你们受罚！”
其实出宫这种事可大可小，父皇一向宠爱我或许让他知道也就能平安过去了，可是皇后一向对紫倾哥哥很是不满。经她这一说，确实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在劫难逃了。
“母后，是我一时少年心性才，带洛儿出去的，若离她毫不知情，您要罚只罚我便是！”哥哥一把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左手悄悄握住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颤抖的手。
不是的，其实，我当时明明也是很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的。
“不是的，这事和哥哥若离无关，前天是我十五岁生日便吵着让哥哥带我出城去看看，他们受不了我软磨硬泡才同意带我出去的，要罚就罚我吧......”我闭上眼睛，从嗓子里冒出这样的话，毕竟我一万个不想看到哥哥和若离在我眼前受罚啊。
皇后轻微一冷笑：“你们是少年心性，看来倒是本宫多管闲事了！若离到我前面来。”说着目光瞥向若离的位置，若离惊得有些僵硬但还是不得不遵命来到皇后跟前。
“大胆丫头，还不跪下！飞燕给我掌嘴。”她厉声道。
若离慌忙跌落跪在地上。皇后旁边一位身材高挑，面貌虽看得过去但神情委实太飞扬跋扈的一名侍女走到若离面前“啪！”就是一巴掌，接着第二巴掌，第三......
残阳如血的傍晚。
我悄悄躲开一群群身着素服的宫女太监，跑到那片常和娘亲玩耍的琼花林中，平日里漫天素裹的琼花被夕阳染成血一般鲜艳的红色。
我独自一人无助地啜泣着心里想着从此这复杂事故的地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疼洛儿了，不如跟娘亲一起作伴也纯真干净的时候。
一个眉目如画的姐姐不知何时站在花丛中诧异地望着我：“你......怎么了？”
她大概是从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子有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
“母后离开......从此，就剩下......洛儿一个人了。”我嗫嚅着。
“来，洛儿，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因为，我也是一个人了......”她温柔的笑着，对我伸出手,就像对一只受了伤的小羊一样。
原来这个世界上这个时候还有微笑。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在哪？”
“可你为什么不难过呢？”我擦擦满是泪水的眼睛，迷惑的望着光影交错中她温柔的一抹神采。
“难过......可是我忽然发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只想微笑着守护那个幼小的人......”
她牵着我的手回头暖暖地对我笑着，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若离，却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
一瞬间眼前一片晕眩只觉得血气涌上脑门，我挣脱开紫倾哥哥的手，使出浑身力气对飞燕的脸扇了过去，飞燕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为若离不顾一切地还回去，却又不敢对我动手，瞪了我一眼又转身望望皇后，就好像要等着看什么好戏。
“洛儿！若离！”哥哥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跑过来抱住我，显然他从没见过我这样冲动的时候很是担心。又拉起若离，也不再去顾及皇后的面子，眉目微蹙着询问“没事吧...若离。”
皇后却并没有太多惊异之色，似乎早已料定会是这样。却又瞬间摆出一副怒容：“你们想造反了吗！一个小小的丫鬟我都教训不了了！来人，带他们和我去见圣上。”
彼时父皇正在御书房批奏折，听到我们出宫几天不回的消息，稍有些不悦，又听到我们竟然不听皇后教导，只因皇后惩罚一个宫女而动手还回去如此没有尊卑礼度，一时龙颜大怒让我好好回蔻华殿反省，却因为哥哥是长兄王爷不可轻饶，命人把他关到后宫古井旁的流殇宫两个月内不许出来。
一听到流殇宫，我的一副心肝不由得颤了一颤。
虽然这流殇宫的名字听着有种凄凉美，实际上......也是个十分凄凉阴森的地方，就相当于皇宫内的牢房，除了一口枯井就没有别的景色了。平时有什么犯了错事的嫔妃才人才会被关到那里，听说上一代皇帝曾有个梅妃因为在另一个受宠的妃子筷子上抹毒未遂，就被关到这里后来忍受不了就投井自杀了。听说流殇宫虽不比外边的大牢那般粗陋龌龊，却也是个刑房，自然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皇家秘刑。而且周围把守森严什么人都进不去。
这样一个封闭的黑屋里，哥哥会被怎么样，不想办法混去看看我怎么会安心......
一直以来，父皇因为母亲在宫时独单寂寞，红颜薄命心里常怀愧疚，又因着我和娘亲有三分相似平日里对我很是宠爱，常常来看望我，每个月有什么别国进贡的新鲜玩意也都先赏到我这里来。这次对我也没怎么惩罚，可是对哥哥就非常不同，不知为何娘亲仙逝后父皇就偏爱皇后的那位比我小两岁的皇太子，对紫倾哥哥很是疏离,这件事我常常很疑惑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在我看来哥哥是所有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
一轮冷月浅倚着庭院中凄凄梧桐枝，我端着若离斟的菊花茶寻思着各种探望哥哥的法子，平日里我看得武侠小说不少关键时刻却久久想不出既不会武功又能混进去的两全之策。隐约着似有首及其清丽淡雅的笛声渐渐明朗，似是时下流行的《两相望》却又似从不曾听过般似在低诉某些看不见便流逝的情感，只觉心中很是缠绵惊动。我正欲四处搜寻是哪位乐师这般绕我清净，却听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洛儿，不对，紫上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一袭白衣恍若某个冬天的早晨树上刚落了满满的雪般有些耀眼，卿颜风姿绰约如神仙般悠闲地斜坐在七彩珠帘外有些微秃的梧桐树枝上，嘴角仍旧一抹微笑。
“卿颜！”我有些惊喜，“你真的来了，是怎么进来的，可曾被侍卫发现？”或许卿颜来就可以帮我把哥哥救出来，或者把我带进去看望一眼也好......
“我自然是专门来看望我们可爱的紫洛公主呢。”卿颜纵身从树上跳下来，虽是客套却说的极其自然。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当时却还附和着叫我公子......”我心底感叹，卿颜啊卿颜，城府真是深比三千尺桃花潭。
“卿颜，哥哥被关进流殇宫了......”我急忙对他说。
这时忽闻有宫女传话：“皇后娘娘驾到。”
接着皇后一袭华服的慢步走进来。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今天是撞了什么鬼，怎的什么事情都让皇后娘娘撞见？一面慌慌张张的伸手把卿颜往身后塞......可惜他生得这般巍峨身材怎是我能藏得住的。
然而卿颜却一个优雅的闪身，踱步到皇后面前微一欠身，“叩见皇后娘娘！”这话着实像是他们早就认识般。
“卿颜也在么，不必多礼。”皇后语气温和的回应他。
接着卿颜便站在皇后身边对我扬起一个微笑。
“紫洛，这是我刚封的乐师卿颜，想必你刚刚已经见过了吧，以后他就住在我的碧宸宫里了。”
我尚有些惊异，却不好在皇后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微微垂下头。
只觉得今夜的风似有些薄凉又奇异。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