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58、一打饕餮

　　叶清一承认自己从上古活到现在也没见过饕餮这赫赫有名的恶兽，是有那么点儿丢脸，但又有谁规定必须见过呢，不如说还是不见得好，恶兽可不会管什么出身背景，尤其是饕餮这样的，看不顺眼就一口吃了，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半点。

　　“嘿，你小子！”饕餮一瞪眼，还有几分威势，比靠海水撑场面可强得多，“你又见过几头凶兽？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小赤鱬，大爷要提醒你，饕餮不是恶兽，是凶兽。”

　　“有区别吗？”叶清一并不在乎名分上的差别。

　　“嘁，你小子在想什么以为大爷我猜不出来？我想想……那个谁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语言即是规则，凶兽恶兽一字之差，差别可大了去了。恶兽是恶气凝聚，世间极恶，大爷最多就是爱吃了点，怎么能算穷凶极恶之辈。”

　　“对对对，您不是穷凶极恶，是穷凶极饿……”叶清一又给铁板乌贼翻了个面，松松飘散的香味对饕餮来说十足就是勾引。

　　“你也就能嘴上逞逞威风，换在以前……”饕餮咂摸了一下，瞅一眼自己这没过人腰的“娇小”体态，好汉不提当年勇，立刻转换话题，“总之，你不信也得信，大爷骗你又没好处。”

　　“那请问这位大爷，您是怎么沦落成现在这样的？”乌贼熟了，饕餮萧景一人一半，谁也没多的，叶清一遗憾地看了眼小洞天，调料用完了。

　　“小子，你大概不懂凶兽是什么存在。”

　　“我又不是凶兽，我也没见过您的三个好兄弟，我当然不知道。”只能大概判断出饕餮没太大恶意，不然被龙骨鞭缠住，他就不是喊烫，而该当场被驱逐了。

　　“大爷说了，恶兽是世间极恶的恶气凝聚，而凶兽是凶煞混沌之气的化身，所以天上地下，开天辟地以来，四凶兽皆是唯一。”

　　叶清一有点不太明白饕餮的意思：“照这么说，你应该是概念的化身，不存在本体，可我刚才甚至不需费什么力气就能……”

　　“闭嘴！”饕餮气得全身毛都炸了，“概念化身就不能有实体吗？那五条龙脉不也有本体、同样会受伤，你你你……你还想不想听了？”

　　叶清一于是闭嘴。

　　饕餮哼哼唧唧接过叶清一递上来的新鲜烤串，口齿不清道：“凶兽游走于阴阳两界的，所以上界不欢迎兄弟四个，不过无所谓，上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哪有下界快活。唯一不好的就是阴阳两界灵气变化频繁，不够稳定，要经常换地方。”

　　“不会因为灵气变化而沉睡？”叶清一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饕餮，又是一个能在幽冥界随意走动的狠角色……但以前没听说过饕餮还有这本事？

　　“咔嚓咔嚓”几声，乌贼被咬掉大半个头，身形半点没长的饕餮语气不善：“本来不会。但这一次退潮大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及时感应到灵气变化，还在人间滞留，一不小心就消散了，直到现在才醒。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一千多年，妈的人界变得太快，大爷我……”

　　“迷路了。”叶清一很笃定，“人间河流山川走势变了大半，部分上古山脉消失，连带部分灵草也消失的消失、变异的变异。”

　　“本大爷其实不怕迷路，有吃的就行。”饕餮伸手继续问叶清一要串儿，“问题是娘的灵草灵兽也没了，让大爷我吃什么？吃人吗，人又不好吃，又没灵气，吃了根本划不来。而且人类现在虽然没什么厉害的修行者，但好像有什么能威胁到大爷我，在哪吃不是吃，大爷我就入海了。”饕餮向来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

　　“深海自助餐，吃了不少啊？”

　　“什么东西。”饕餮瞥了叶清一几眼，“不好吃，根本不好吃，要不是没得选大爷都懒得动嘴。大爷是饕餮，又不是貔貅那个没品位的东西。原本大爷都想继续睡了，结果不知道吃了什么下肚，反正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没想过去幽冥？人界现在不好混。”

　　“幽冥那破地方要不是没得选有谁想去？！”饕餮一提起这个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鬼！很难吃的！还要避开那群阴神，只能偷着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吃。他们只会提供受不了刑、自愿魂飞魄散的残魂，问题是会去受刑的阴魂十个有九个都污浊之气炽盛，能量是有了，但和吃垃圾有什么区别？功德在身、足够好吃的阴魂被那群阴神看得比命根子还紧，哪落得到本大爷嘴里。”

　　不是能不能打过十殿阎罗五方帝君的问题，是为了一口吃的，这代价划不来，还会被拉进永久禁止往来黑名单，连垃圾都没得吃，就只能饿肚子靠一口灵气吊着不死。

　　饕餮不会选择后者——有吃的比没吃的强。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怀念残魂的味道了，不知道和之前吃的海产哪种更难吃——大爷我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怎么处理的？有秘方吗？大爷用别的东西换啊，你想要什么？”

　　叶清一确定了，这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饕餮可能是个抖m，贱得慌。

　　“没有那种东西，有也不卖。”叶清一推开眼巴巴的萧景，将用过的石板扔进火山口，“手伸出来。”

　　“啊？”

　　没什么耐心的叶清一奉行能动手就不动嘴，一把薅起饕餮后颈皮，灵气往他全身游走。

　　饕餮慌了，疯狂挣扎起来：“你你你小赤鱬你要对本大爷干嘛！本大爷都服软了你居然还要对大爷我下手，松手啊啊啊啊——”

　　“别叫，你吵着小景了。这是不带烙印的灵气，我对吃饕餮没兴趣，但你再叫，会怎么样可不好说。”

　　饕餮立刻乖觉地闭上嘴。

　　叶清一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毛团，忽然道：“饕餮，你是不是……重了？”

　　“啊？”

　　这头饕餮大概是傻的。叶清一又把他放下，对着自己腰比了比，确认道：“是长了，大概……两厘米？本来没到我髋骨的。”

　　饕餮挠了挠耳朵，表示没什么感觉。两厘米与增长的重量相对他原本的体量那简直太小了，迟钝如饕餮根本不会对此有任何反应。

　　“长就长了呗。”饕餮不在乎，颇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

　　“但你这样就很不对劲，因不明外力而缩小，可能不做任何干预、在不知不觉中就恢复吗？个人觉得，可能性不大。我再给你看一下，你知道我是赤鱬一族，不要抵抗我的灵气。”

　　饕餮有苦难言，哪敢反抗，被含有他人烙印的灵气进入后整只饕餮都缩成了一个毛团，因痛苦而微微发颤——这样单方面的强势侵入只要再进一步就约等于夺舍，固然饕餮没有固定肉身，可这滋味也绝不会好受。

　　叶清一同样不舒服，饕餮不是修为浅薄的萧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即使饕餮不刻意反抗，身体本能对抗也让他寸步难行，神识只能一点点往内渗透，试图找出一个核心。

　　“……啊，找到了。”

　　“呜！”饕餮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颤动越发不可抑制。

　　“别动，别抖……饕餮你大爷的影响到我了！你想我们俩一起去死吗！”

　　“你自己试试……！大爷我操了你到底要干嘛！”饕餮尽量克制肌肉的震颤，全身白毛因痛苦而虬屈。

　　【清一？】云浥川的声音忽然响起。

　　【……呃！找我干嘛！等着，我有事！】

　　云浥川那边顿时安静下来，叶清一顶住压力，全身灵气往某个方向灌注，灵气拟态化出的长鞭倒卷出一团深深扎根于饕餮血管中的软肉！

　　“我操你大爷的痛死大爷我了啊啊啊啊啊——”饕餮的惨叫令海水掀起一片狂潮！

　　【清一！你那怎么回事！】

　　叶清一的灵气连带神识被饕餮肉身弹出去，本就残缺的神魂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却顾不得回复云浥川焦急的询问，径自把软肉扔进小洞天，牢牢撑开了一方结界在奔涌的海水中扎根！

　　“小赤鱬，你是……要谋害大爷……我吗……咳咳……”饕餮嘴角不断有血流出，声音也断断续续，“大爷我……肉……不好吃啊……”

　　“滚你的，咳！说了我对吃凶兽没有兴趣。你还是少说两句吧，维持结界很累的。”

　　【清一，清一！说话！】

　　【你也……消停一会……让我喘口气……】叶清一现在脑子是不转的，然而思维却不受他控制，自动浮现出一些不太真切的画面，感觉像是云浥川周围情况的实时转播。

　　云浥川虽然急得团团转，却果然彻底安静，不再说话了，只是画面转播依旧维持着，所以叶清一能看见他不断在书房里踱步。

　　“大爷……我可求你别嚎了，耳朵要聋了……小景……”

　　萧景难受得翻了肚皮，显然不堪其扰。

　　饕餮打落了牙和血吞，将声音咽进肚子，失去外部力量干扰，海水逐渐平静下来。

　　“小子，你……够狠。”

　　“少说废话，那什么，再去抓两只来……我饿了。”叶清一靠着萧景瘫倒，双眼紧闭，呼吸极其微弱。

　　饕餮磨磨唧唧地动了身，萧景翻过肚皮，发出一点儿委屈的哼唧。

　　“小景，乖，别闹我……”叶清一翻了个身，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疲惫与困倦汹涌而上，身体已经疲倦至极，然而双眼一闭，眼前全是跟随云浥川动作而变化的、晃动的视野。

　　“你……能不能别晃了……我晕……”他断断续续说道，肉垫萧景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