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57、虎落平阳

　　“小赤鱬，大爷我可不是你能随意支使的，大爷吃你点东西是你的荣幸，懂吗？”饕餮努力将自己恢复成一个蓬松的球，全身软顺的白毛炸开，看上去很有几分气势。

　　“我大爷死了。”叶清一笑得更邪气，冷漠得连海水也寸寸冻结，萧景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砰！

　　饕餮又被球一样打了出去，撞在只剩一半的大王乌贼厚厚的冰壳上，哇得吐出一口血。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啊！你忍心对我，只有这么一点儿大的神兽，动手？你有没有作为神兽的自觉啊！”

　　“我忍心啊。”叶清一把粘在冰壳上啃噬碎冰的饕餮撕下来，“我为什么不忍心，纠正一下，你，饕餮，属于恶兽，不是什么神兽。萧景，记住他这样的，打得过就打一顿，反正打不死，打不过就直接跑，知道了吗？”

　　萧景似懂非懂地点头。

　　“无礼小辈！本大爷生气了！”

　　被叶清一揪在手里的饕餮猛吸一口气，无数海水连同其中鱼虾都被吞入，一瞬间饕餮就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猝不及防下叶清一松了手，就看见饕餮越长越大，快赶上萧景小半个身子了。

　　他还在如黑洞一般吞吸一切，萧景痛呼一声，鲸尾不断拍水对抗水流方向，在这可怖的吸力面前竟也显得无助起来。

　　“小子！知道怕了吗！还不乖乖听从大爷的吩咐！那什么烤乌贼，再给大爷端上来！”饕餮狰狞狂笑，一直长得和萧景差不多大才停下，两头巨兽将本就不多的微弱光源挡得分毫不剩，一时间海水中只有可怖的声音不断回荡。

　　“我……我怕……”萧景受不了饕餮位格上的威压，小声向叶清一哭道，饕餮气焰大盛，笑得更加猖狂。

　　“知道怕了还不乖乖束手称臣！大爷我就勉为其难收你们当小……额？”

　　“乖，小景不必怕他，外强中干的样子货，饕餮是恶兽，你越怕他，他才越强。所以你不仅不能怕他，还要……”叶清一微笑，一手扬起龙骨鞭。

　　“不仅不能怕，还要狠狠打他，打到他服！”

　　一手长鞭，一手蜡烛，叶清一根本就无视了可怕的体型差，给萧景落了一层保护结界便顺着水流而上！

　　啪！

　　龙骨鞭快如闪电，丝毫不受海水阻力影响，狠狠在饕餮门面上落下，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饕餮本不以为意，继续鲸吞海水与食物进行补充，却发现无物可吃，可获取的能量微乎其微，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

　　“喜欢吗？”叶清一擎着人鱼烛，照亮了整片无光的海域。烟气在海水中凝而不散，轻飘飘往饕餮七窍里钻，极是动人。

　　被火光刺痛的饕餮怒吼一声，体型虽大动作却极为灵活。看似毫无章法地一通抓挠，没抓住叶清一，抓住了还不足他指长的龙骨鞭，另一只爪子则重重向人鱼烛拍下！

　　巨大的兽脸露出一丝狰狞而得意的笑。

　　武器都被夺走，就凭堪称孱弱的本体，他还能有什么战斗力？不过是只亚成年的赤鱬，不足惧耳！

　　叶清一同样勾起一丝笑，略显凉薄的嘴唇微动：“蠢货。”

　　龙骨鞭轻若无物，叶清一主动松手，它便如附骨之疽一般主动缠上饕餮指尖。

　　饕餮初时还饶有兴趣地把玩了两下他认不出材质的龙骨鞭，然而片刻后就发出一声鬼叫：“……什么东西！松开！嗷！嘤！嘤嘤嘤！烫烫烫烫我的爪子——”

　　人鱼烛光忽隐忽现，丝丝缕缕的香气让饕餮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后不由自主地伸出两只爪子给了自己好几拳：“怎……怎么回事……痛痛痛痛啊！你还是不是兽啊对同族下这么重手！嗷别打了痛——”

　　“我和你，不是同族。”叶清一冷冷看着他，“定力倒是不错。”

　　饕餮长满柔顺白毛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几乎要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对自己下手：“你……你到底要干……哎哟！你有完没完别打了！不就是只乌贼吗！大爷我赔！赔你还不行吗！”

　　叶清一这才灭了人鱼烛，龙骨鞭从饕餮指节上松开，转瞬化为虚影消散，又重新在他掌中凝聚。饕餮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眼看又要故态复萌，叶清一手起鞭落。

　　啪！

　　饕餮如被扎破的气球，极速缩水成只到叶清一小腿那么高，哭叫声倒是更大了：“你，你欺负老年兽！本大爷养点肉容易吗嘤！全被你一鞭子抽没啦！”

　　叶清一不为所动，居高临下望着他：“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徒弟捉口粮。捉不回来我就把你做成我徒弟的晚饭。”

　　萧景摇了摇头，试图往叶清一身后躲：“不……不要，他看起来不好吃……好可怕……”

　　“乖，小景不怕。”叶清一温柔地摸摸萧景脑袋，只分半个眼神给饕餮：“还不去？”

　　被火山温度烫得直冒烟的石板从火山口升起，明晃晃就是威胁。

　　饕餮憋屈得要死，直接破开空间化作虚影：“大爷我马上回来，你小子给我等着！”

　　叶清一刷干净石板：“乐意奉陪。”

　　萧景眼巴巴看着石板上最后剩的一条乌贼须——饕餮走时又顺走了两条。

　　“师、父，讨厌的家伙会回来吗？”

　　“啊？”叶清一仔细给乌贼须刷新酱汁，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萧景是指饕餮，冷笑道，“他可以不回来，他不回来我们今天就吃铁板烤饕餮，我还没尝过饕餮的味道……就当是奖励小景你会喊师父了。来，张嘴，最后一条了，先给你尝个味道。”

　　萧景乖顺地张开大嘴，乌贼须消失在黑洞洞的口腔里。叶清一只能听见她牙齿碰撞咀嚼的声音，物种差距太大，还看不出萧景的表情。

　　“好吃吗？”

　　萧景很听话地细细嚼着弹性十足的乌贼须，让咀嚼过程尽量延长：“嗯……和我平时吃到的味道不一样……好奇怪……”

　　话虽如此，咀嚼倒是一直没停。

　　“不喜欢这个味道吗……海底能有什么调料？还是得换新的烹饪方法……”

　　“不是不是，就是好奇怪哦，以前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它在我嘴里弹来弹去……好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过呢！师父……”

　　“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饕餮从空间裂隙里钻出来，嘴里叼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大王乌贼，比叶清一之前抓来的那只还要大上一圈，“就这样也值得你馋嘴，你师父以前是不是总饿着你？不如跟大爷混，保证吃香的喝辣的……哎哟！”

　　“我的徒弟，轮不到饕餮道友插手，松嘴，拿来。”叶清一手执龙骨鞭，不轻不重在他背上抽了一记，绝对不至于打伤，只是警告。

　　“不懂得尊重老人家的小辈……松手松手松手！”饕餮的牙齿松了一半，还像给自己留两条乌贼须。

　　“小景，师父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会叫的狗不咬人。”叶清一干脆利落地将乌贼封进保鲜冰层然后大卸八块，再次重复烹饪过程，目光时不时在饕餮身上转来转去。

　　“干什么！你骂谁狗呢！这两条是报酬！大爷我抓的这只已经比原来这只大了，作为赔偿够了吧！别得寸进尺！”

　　“谁自己对号入座谁就是狗——小景，记住了吗，要沉住气，不要随随便便接人话，会被抓住把柄——饕餮道友，你打算生啃乌贼吗？大王乌贼若不加处理肉质偏酸，小景习惯了这个味道，你也喜欢这一口？”

　　正打算生啃的饕餮：“……”

　　“喂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叶清一轻易从他嘴里将两条须子薅下来，一起扔进锅里焯水：“既然都饿了这么久了，想必再饿一会也不会如何。”

　　饕餮感觉自己真要闹了：“大爷本来就能量不足，小子你能不能别闹大爷了！被你这么打一顿我十年都恢复不过来！你小子打人很痛啊你知不知道？”

　　“你少一口一个大爷，会带坏小景。”叶清一皱眉，用灵力加速乌贼须被烤熟的进程，海鲜特有的鲜香立刻从火山口飘出，勾得饕餮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小子……大爷打回来的，能不能分一口？须子不行，乌贼身子行吗，那个没须子肉嫩。大爷我不行了，再饿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叶清一眉头皱得更深，将乌贼须翻面刷上酱汁继续烤，香气激得萧景也蠢蠢欲动，更不要说脸都快凑到石板上的饕餮。

　　“饕餮，你父母呢？”

　　“救命怎么这么香……啊？什么，父母？”

　　饕餮被石板烫得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点：“你再说一遍，父母？你问我父母？”

　　“嗯。”叶清一终于拿起烤制完全的乌贼须，给萧景和饕餮一人分了一串，“你也还是在幼生期吧，你父母呢？就这么把你丢在海里不管？你这满口大爷和谁学的？”

　　饕餮笑得满地打滚，连乌贼须都顾不上吃了：“你小子、你小子笑死大爷我了……”

　　叶清一敲了敲石板：“你再笑就不用吃了，我看你现在状态也不错？笑去吧。”

　　“不不不，我们做兽不能像做人一样，要有良心，有道德。”饕餮立刻端庄了神色，三下两下把热气腾腾的乌贼须祭了五脏庙，“谁跟你说大爷我还是幼年期，又是谁跟你说大爷我有爹妈？大爷我大名狍鸮，又称饕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地间就大爷这一只饕餮！”

　　“上界？”

　　“别说上界，小子你再加一个幽冥也只有大爷一只饕餮！从洪荒初开本大爷就是大爷了！”饕餮相当自豪，“大爷是天生地养的！什么稀罕都稀罕不过大爷本身，所以……”

　　“不要想了，说了两根就是两根，想吃就自己再去抓。”叶清一凉凉道，“本来就是给我徒弟做的，你以为在海里搞点酱料很容易？给你吃都是抬举你，不过……你要是愿意多说点，也不是不能考虑。”

　　饕餮想都没想直接说：“简单，有吃的什么都好说。小赤鱬你想知道什么？大爷敢保证，天底下几乎没什么神兽能比大爷活得更久，知道的秘辛更多了！就算你想给小鲸鱼制定专属的训练计划，本大爷也能指点你！”

　　“唔……”叶清一把公认没那么好吃的乌贼主体也送上石板，“我徒弟的教育问题倒是不劳饕餮道友费心了，你也算走兽，怎么会到在深海待着？你说你是全天下唯一一只饕餮，其实我是不太信的。”

　　眼神传达出的意思很明确：就你这未成年的小体格，饕餮可不长这磕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