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易水溯流

13、人鱼烛

　　在各方提供的精良装备下，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虽然明面上没什么战斗力的云浥川略显狼狈。

　　“走私、豢养国一、基因改造，白浪生物这次捅出的篓子大了……”

　　杨媛媛紧急赶来，没想到这三人动作那么快，更惊讶于他们的成果，最后都化成了善后时的头痛。

　　“亦乐，再调人过来，人手不够。”她给前台王姑娘打了个电话，看着这群关在铁笼里的黑叶猴发呆，脚下已经躺了一地被打晕的看守，等郑启荣过来。

　　云浥川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问：“杨主任，这次得严查吧。”

　　杨媛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给了句模棱两可的回复：“应该，大概，白浪从哪里走私的黑叶猴……浥川，还能救回来吗？”

　　云浥川点头又摇头：“可以试试，但没有把握。”

　　“这么严重？”

　　云浥川无奈地苦笑：“主任，我的天赋不是万能的，我可以安抚它们，可以给它们治疗现有科技难以治愈的病痛，但基因改造带来的问题我怕是很难有所作为。这群黑叶猴就算送去那里，也得单独隔离，这已经超出常理了。”

　　“……哦，也是。”杨媛媛呆呆地点头，“这段时间确实为难你了。现在收容进来的生物越来越多，可我们好像也没什么有效应对手段，也辛苦你了。”

　　“主任，在想什么？”

　　“浥川，有时候我去‘那里’，我会想，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杨媛媛忽然变得很疲惫，“现在我们对外行动都以隐瞒为主，可谎言总有一天是要破的，瞒能瞒到什么时候呢？那些被污染的生物，我们也根本拿不出治疗手段，只能让你安抚压制。现在出现的异妖越来越多，我们……是不是一直都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

　　异妖，即不合常理之妖，既包括贾山这些成妖时间异常的妖，也包括一些本不该成妖却莫名其妙成了妖的妖，比如冰箱妖，摄像机妖，甚至服务器妖。

　　特保局对异妖一般是观察收容处理，教导人类世界常识并确认没有反社会倾向后就收编了。可异妖成因，特保局一直没搞明白。

　　换句话说，每个异妖都是不定时炸弹。

　　“杨主任，慎言！”

　　云浥川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

　　杨媛媛在特保局任职多年，师出名门，又极有责任心，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工程肯定到位，根本不会说这种话！

　　【云浥川，点她眉心，别抗拒我！】叶清一冷不丁出声，云浥川已经顺着他的话抬起右手。

　　一道令人觉得熟悉怀念的暖流从右臂流过，汇聚于指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食指在杨媛媛眉心按下。

　　【……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奇怪，怎么穆家姐妹和你没被影响。】

　　“呃……！嗯？我……”

　　云浥川托住杨媛媛胳膊，见她重新站稳了才松手，低声道：“主任这段时间怕是工作太忙没顾得上休息，说话也有些直接了，这次任务结束，给自己放个假吧？要劳逸结合啊。”

　　目光却瞥向一边还在安慰穆如月的穆如翡，见两姐妹实在没有关注这边的情况才转回来。

　　杨媛媛捂住额头，神情有些茫然，喃喃道：“怎么忽然……好困……我刚刚都在想什么呢？啊，浥川，谢谢你捞了我一把哦，这地方摔一跤我衣服都不想要了。”

　　“举手之劳。”

　　“杨姐！”王亦乐逆着光从楼梯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我带着人来啦！这次是……啊！——”

　　文职小姑娘没经历过这场面，眼前一红，差点晕过去，又被云浥川一把托住：“小心脚下。”

　　“云浥川你要干什么去，你晚饭还没做呢，晚饭晚饭！”

　　稍微处理了下那群非法养殖动物的情况，云浥川才到家，刚放出叶清一，衣服还没换，脚步一转又要出门。

　　“……我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回来，很快就回来，你的晚饭，昨天的虾饺还有多，你自己热一下吃吧。”

　　“龙气散了，没什么用，我拒绝。”

　　云浥川的脚步并没有停：“那就等我回来做，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也不知道这戳中叶清一哪根神经了，叶清一猛地跳起来，大声道：“很快就回来，这种话能信吗！云浥川我问你能信吗，啊？”

　　云浥川神情有些恍惚，点了点额心：“也许别人不能信，但我可以。”

　　额心印记缓缓浮出，淡淡一瓣红色，如盛开的寒梅。

　　“相信我。”

　　叶清一哑火了：“……哦。”

　　云浥川没回特保局，而是去了白浪生物的地下三号养殖场。

　　非法养殖的动物已经全部转移，特保局只留了人看守大门，戒备绝对称不上严格，封条都没贴。

　　天气还没凉下来，晚风吹得全是热风，看守们也不上心，直到郑启荣提了一打包带烧烤回来才稍微提起了点精气神。

　　“郑队！”

　　“哥今天请客，先吃点什么垫一垫，之后清查完了开庆功宴，吃主任这个大户……云先生好！现在过来这是有什么事么？”

　　云浥川摆了摆手：“倒也没事，就是我想过来看看养殖场的环境，会去好写报告提方案，也没什么，你们吃你们的吧，我先进去了。”

　　“哦哦，好，您进去吧。”郑启荣给云浥川开了门，忽然一拍脑门，“嘿瞧我这记性，云先生您不能进去！里面有长海道长布的阵法，您走过去就会留下记录，到时候主任可得找到我们兄弟头上啊！”

　　云浥川面色不变，应了一声：“不碍事，之后我会向杨主任报告，你不会让你们受批评。”

　　“啊，那行，您自己进去吧，这地板还没清扫干净，您小心。”

　　云浥川已经下去了，曾经囚禁着黑叶猴的牢笼中，蜡烛已经熄灭，并没有点亮。黑暗中的血腥气向鼻腔漫灌，难闻得很。

　　他摸着黑拔掉原有的蜡烛，又用自己带来的顶替上去，恍若无事地绕了一圈又出去了。来回时间也不过几分钟，门外看守的郑启荣几人连一听雪碧都还没来得及喝完。

　　“我先走了。”

　　“云先生您慢走！”

　　即使是打车，云家与白浪生物也有一段不近的路程，所以云浥川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今夜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是个观月的好日子。云浥川看了一眼冰箱，剩的虾饺根本一口没动，叶清一正抱着龙鳞坐在月光下。

　　月气精纯，与龙气一道将叶清一包裹成个琉璃珠子，云浥川知道他是在吐纳，等一轮结束之后才碰了碰叶清一：“我回来了。”

　　叶清一睁眼，云浥川隐约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竖瞳，没有多问，而是取出自己偷换来的蜡烛放在叶清一面前：“我出去，是为了将这些取来。”

　　蜡烛？

　　叶清一拨弄了两下，一脸疑惑：“云浥川，你晚上回来不做饭又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些破烂？”

　　云浥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直觉告诉自己应该如此，此时面对这一堆蜡烛也是有些无言：“……嗯。”

　　“你真是……哼。”叶清一随手将蜡烛推开，道，“蜡烛烟火气重，除非祭祀，平时不如你们人类搞出来的电灯好用，也不及各种术法，这下你要怎么处理，扔了？而且白浪生物现在已经被封锁，你又进去，违反纪律了吧。”

　　云浥川当然知道这样属于违规操作，风险不小，但他有极为迫切直觉催促他这么干，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先去做饭，吃完饭之后再研究，今天想吃什么？”

　　叶清一极为自然地应道：“忙了一天，清炒虾仁吧，不费事了。我继续修炼，饭做好了喊我。”

　　说罢，就又想爬回龙鳞上端坐，却忘了脚下还有刚被自己推开的蜡烛，身子一歪，蜡烛应声散开，满地乱滚。

　　其中一根蜡烛骨碌碌滚了一圈，正好与龙鳞相碰，鳞片虽然华美却也极其锋利，无声无息间就将蜡烛切成两半。

　　才坐稳的叶清一顿时心神一震，跳下龙鳞死死按住已经对半剖开的蜡烛深深嗅了一口，本就不热的身体直接从脊骨凉到天灵。

　　赤鱬本体是不流汗的，可叶清一只觉得全身又冷又热，被冷汗从头到脚浸了一遍。

　　“浥川！云浥川！别做饭了！云浥川你上来！”一时间甚至震惊到忘记可以通过契约神识喊人，嗓子都快被喊破了，声音尖细，像是小孩的哭嚎。

　　“云浥川！！！”

　　“怎么了？这蜡烛……”

　　叶清一抱着蜡烛，眼眶似乎红了，可赤鱬本体没有泪腺，流不出一滴眼泪。

　　“云浥川！这蜡烛上有我族人的味道！这是赤鱬人鱼烛！”

　　“……可我全族都已飞升，谁把他们做成了蜡烛封入其中！”

　　哭嚎声中是难以挽回的绝望。

　　上古赤鱬，人头鱼身，音如鸳鸯。又名人鱼，其魂魄血肉可为烛火，千年不朽，曰人鱼烛。燃之，其气清轻玄微，味甘美，入水不濡，万年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