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无生净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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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一看九号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惊异。妖他见得太多了，可九号这样跟脚奇特的……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可以称“惊悚”。
云浥川继续说，口吻十分笃定：“他虽名为九号，实则是整个游戏的意志投影于‘九号’这个角色上，于是成妖后以‘九号’的面目显化而出。至于他怎么来的……或许是他的创造者们的心血，与游戏玩家的期盼，赋予了他灵性，以人的情绪心念为养分，虽然不能说有多正派，不过也称不上邪道，当然——”
他的目光直视九号双眼，九号禁不住瑟缩了下，看上去可怜极了。
“当然？”
“当然还得好好进行一番矫正教育，顺便，还他之前欠下的债。即使是控制不住，造成的损失也应该由你承担，你可明白？”
九号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叶清一明白了，这还是要九号去特保局打工还债的意思嘛，只是云浥川说得更委婉，听上去更讲道理些，更像那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好奇，忍不住要问：“云……山……浥川，你怎么知道还有这么一款游戏？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之前真没在云浥川手机或电脑上看到什么游戏软件，云浥川也不像是会对这些感兴趣的人——叶清一自度跟随在青漪山主身边许多年，应该不会连这区区小事都看走眼。
云浥川挑了挑眉，轻笑道：“我虽对这些并无兴趣，可偌大一个特保局，总还是有这么几人喜爱此道，偶尔谈论间，我便无意听见了，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手虚虚一抓就将九号提起，然而目光落在叶清一身上：“也要天亮了，先带他回特保局认证，之后怎么，便不是你我的分内事。”
叶清一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云浥川已经大踏步走出，转过头来问叶清一：“还不走么？”
叶清一恍惚了一瞬，云浥川停在光里，静静看着他。
“哎……哎！马上来，我锁门！”
“……嗯……”
杨媛媛带着两个没那么明显的眼圈盯着琉璃瓶——叶清一为了防止出什么乱子，又把九号塞回去了。
没了叶清一与云浥川的正面压迫，九号状态明显好了不少，杨媛媛看他，他贴着瓶壁看杨媛媛，大眼瞪小眼。
“主任，你这样可看不出来什么。”叶清一友情提醒她。
杨媛媛揉了揉额角，疲惫道：“那叶老师，您能不能说说该怎么……矫正他？我也是第一次见连本体都没有的妖啊！我敢就这么放出来吗？”
显然不敢，也不能，杨媛媛是第一次见，其他人又何尝不是，他们真的很担心这么奇特的妖会在片刻疏忽下逃脱——谁让九号没有本体呢。
本体不仅是万物直接接触的媒介，对于修行人来说，还有更多意义，九号这个没有本体的“异端”出现，几乎要把杨媛媛的三观都震碎了，在心里没点把握之前，绝不会轻易放九号出来。
“结界啊。”叶清一轻飘飘地说，琉璃瓶能轻易抓住九号，除了本身材质特殊外，他还用了一点从结界术中借鉴来的小手段。
杨媛媛又是苦笑，话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点埋怨的意思：“叶老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随手成阵，我对结界阵法都不算精通，现在局里最精通这些的应该是……秦日扬吧？可他到底是个野狐禅，九号又这么特殊，这风险不能冒啊，您又不可能一直盯着，他一出来就把他按回去。我师父师叔倒是对阵术颇有心得，但赶过来也要时间。算了算了，我守着呗。”
“主任……”
“杨姐？你那边还没搞定吗？”
“唐博士那边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哦，连结界人选都已经挑好准备好了。”
“您总不是打算一天都在里面不出来吧！我听说要过年了，那几位也都很忙，忙不过来的，指望外人不如指望自己捏。不然您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去？”
“叶老师……”
杨媛媛办公室外冒出一个又一个脑袋，目光灼灼，全都盯着琉璃瓶中的稀罕物看，只有一个柳不言手里拿着什么，颇为幽怨地看着叶清一。
九号只在面对叶清一与云浥川时怂，这个时候倒是不怕了，他感受了一会外面那些探寻的目光，在琉璃瓶里端正飘好：“我发誓，您把我放出来，我肯定不乱跑。我在两位的教育下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将功赎罪——特保局很缺人吧，我这样一旦隐藏便几近无形无质的存在，可好用了！”
杨媛媛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你发誓管什么用，你有本事签契约啊？哦，不对——你没有本体，签不了灵契，那你发誓不就和空气没两样嘛。叶老师我没说错吧？”
叶清一笑吟吟瞥了眼幽怨的柳不言，思索道：“虽然没有本体不能签灵契是没错，但……”
“我，九号，以天道为证，以神魂灵智起誓，自愿为华夏效力，荣辱与共。自此洗心革面，不再为恶，若违此誓，身死魂灭，天地共诛！”
叶清一“但”还没说完，九号便神色严肃地说了这么一段誓言，其中有些用词简直有些儿戏，也不够正式，可偏偏他话音落下，在场众人心中便隐隐有感，这样一段略有些荒诞的誓言竟然真与天地发生了应和！天道见证下，九号若有违誓言，便会如他所说，天地共诛，身死魂灭，不入轮回！
杨媛媛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你这誓，发得有点太重了……”
身死魂灭不是简单的死去，而是从灵魂甚至元神层面上化作齑粉，成为天地间再普通不过的一粒灵气。这些灵气永远没有再次聚合成魂魄进入轮回的希望，这誓言不论是对九号还是对特保局都重得过火！
特保局希望招揽人才，却不希望用这样容易引起外人误解的方式……当然更令人不安，或者干脆说令人惶恐的，还是不知为什么会被引动的天道应和。
杨媛媛只能自叹无能，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誓言……不需要媒介，而以天道直接起誓，还真能生效的誓言，只能将目光转向叶清一与云浥川，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殊不知叶清一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天道应和……在震惊于誓约之重后，叶清一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九号会知道天道誓言？
连上古神兽妖族之间都鲜有流通的天道誓言……九号有凭什么能得到应和？
本来在他感知中微小如芥子的九号陡然变得危险而捉摸不透起来。
云浥川的手轻轻搭在叶清一肩上，虽然未发一言，可细微暖流从两人箱接触的那一小块区域不断涌来，十分熨帖，又让他蓦然安下心来。
是……不必担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任九号再如何，他终究只有那么一点能量，无论如何，掀不起风浪来。
杨媛媛脸都笑僵了也没等到两人答复，简直感觉这张面皮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和叶清一云浥川相处久了，大概也能体会到点两人不说话的意思，知道这应该是“不愿意说但也不会有危害”的那种，整个人便放松不少，甚至还伸了个懒腰，对九号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愉悦道：“既然这样，欢迎你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鉴于你的特殊情况，局里还是会派专人来对你进行检查的——不是不信任你，是你的情况太过特殊，也算是局里的工作主要面向对象了。也不用太过担心，检查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害，但你，嗯……”
云浥川提醒她：“最好和设计出他的公司那边打个招呼，或许游戏公司会有不一样的思路。”
“哦，对，这也是个路子。”杨媛媛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同情还是该叹息，揉着额角缓声道，“游戏公司那边，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你的不当行为对游戏公司造成了很大影响和经济损失，他们……还有殡仪馆，被你吓出问题的，也由你治疗，你的能量，你是第一责任人。你跟着检查完入职之后就先学怎么控制能量吧，把这一堆烂摊子理出个眉目再谈其他。云先生，叶老师，你们也辛苦了，叶老师您……”
杨媛媛想问“您还打算继续吗”，但又不敢问，也问不出口。
叶清一依旧笑吟吟的，只是眼中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答非所问：“眼看着也要过年了……”
杨媛媛连连点头：“对啊，要过年了，希望今年平平安安，不要再出幺蛾子啦。我提前给您和云先生拜个早年哈，我懂，我懂。哎哎，你们都在外面听什么墙角呢，都干活去啊。唐哲我说你呢，结界准备你还打算一直开着？小秦的补贴从你绩效里扣吗？柳不言你又要干嘛，仗着成绩好就逃课？”
唐哲翻了个白眼，拉着秦日扬走了。莫名被杨媛媛拎出来的柳不言挠挠头，有点委屈：“我这段时间出来都是正经请了假的，唉杨主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也找叶老师……”
杨媛媛想起来了，“唔”了一声，问他：“是那本无字书的事吗？叶老师你能解读？”
柳不言带着些为难之意的求助目光立刻落在了叶清一身上。
叶清一自然摇头：“不妥。杨主任，你要是往上通传，叶某倒没什么意见，可你们都想来看热闹瞧瞧那是什么，那叶某只能恕不奉陪了，那并非什么有趣之物，反而可能是……祸患啊。其实徐家的别墅，最好现在暂时将之封存，并派人将徐家那几位保护起来，等我研究出个眉目后再论其他。”
杨媛媛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她在叶清一换了自称后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虽然她还察觉到叶清一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点头应道：“好，我明白了，叶老师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柳不言顿时松了口气。
特保局内自然有保护措施良好的密室——叶清一之前就体会过，虽然封闭确实是良好了，但灰也确实大，杨媛媛上次来过一回之后似乎又忘了让人打扫。柳不言显然对此情况早有准备，全副武装来的，自己摸出一个面具戴上，还从包里掏出俩，递给叶清一和云浥川一人一个。
叶清一其实无所谓这个，不过柳不言一片好心，便也默默戴上，受用了这片心意。
《燃犀录》被压在手提袋最底层，掀开外面一层又一层缠裹的油纸，才慢慢展示出它的真面目——尽管这个真面目仍不完全，古旧的封皮里夹了两张符，看上去才问世不久，犹带着一丝墨香气，有点歪斜地粘在封面上，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下来。
叶清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柳不言，柳不言有点窘迫，摸了摸鼻子道：“我手中向来不留多余的符，要喊师父师兄临时给我书几张符也来不及，只好自己囫囵研究了一下，稍微做个封印……见笑了。为了不损这本无字书，我直接折了下夹进去，一抽就能出来，只是不知道怎么蹭来蹭去的，都要蹭掉了。”
他说着，赶紧把符摘下，这两道符专克凶煞之气，虽然粗糙了些，但算是对症，就是对妖气也有一定作用。叶清一倒是不怕这点力量，柳不言可不好意思还要他出手。
没了符箓限制的《燃犀录》无风自动，书页轻轻扬起一点灰尘，最后复归宁静。古旧封皮一角用淡墨描着几个小字，不似人间任何一种文字。
“《燃犀录》……”云浥川嘴唇微动，声音极小。但柳不言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云浥川的声音，有些激动地问：“云先生您也能解读？真是‘燃犀录’？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可叹我才疏学浅，实在是认不出啊！要不是叶老师说暂时不要让外人知道，我都想求助我师父了。”
云浥川未发一言，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叶清一往下翻。
叶清一便往下翻了一页，龙鳞装的古书华美异常，只是其中——空物一字。
继续往下翻，果然如柳不言所说，就是一本无字书。柳不言揪着头发，不甘心道：“我也不信徐老板会天天翻着一本无字书看，可我真的尽力了，找不出来就是找不出来，哪怕是和封面一样我看不懂的字，我也找不出来。”
叶清一看向云浥川。
云浥川又摇了摇头，仍未发一言。
叶清一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云浥川的意思，问柳不言：“浸过水吗？烤过火吗？”
柳不言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您是说那种经过特殊调配，需要水浸火烤才能显形的特殊墨水吗？虽然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一来我怕手上没个轻重损坏了书，二来水浸火烤不算小动作了，很难瞒过别人，我问了徐家两位少爷，还有徐老板的特助，都说没见过类似行为。您不会是……”
柳不言知道叶清一如果想试试，他怕是拦不住，但他真的很怕这“试试”就把珍贵的资料给试没了啊！
叶清一瞧了眼云浥川脸色，心中稍定，便道：“倒也不是你想的那般……豪放，用别的方法替代一二罢了。而且，若只是物理上的损坏，我还是能修的。”
柳不言不敢多说什么，心惊胆战地看叶清一掐了个手诀，一团蓝汪汪的水光便将整本书包裹在内。
这水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水啊！
书页一页页翻过，并无变化，云浥川道：“再烤。”
叶清一自然听从，掌心升起一团飘渺不定的火来，往蓝色水光中一砸！
水团顿时爆开，迸溅出明亮的火星子，伴随着略有些刺耳的嗡鸣！柳不言痛苦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道心破碎——又是水又是明火的下去，这书还能好吗！不成一团破烂浆糊他都得多念几声三清祖师。
诸多纷扰心思中，他听到叶清一愉悦又轻微的一声笑：“成了……瞧把你吓得，睁开眼看看吧。”
成了？书没烂？
柳不言半信半疑睁眼，一本书已经干干净净摊在桌上，一点多余水渍也没有。一页一页翻过去，都是华夏文字，尽管是百多年前通用的那种，但与如今通行的文字差距并不大，柳不言自然能认出来。
“《燃犀录》……怎么里面的字，我又能认识了？”柳不言到底按捺不住好奇，上手翻了一页，不由自主念出了其上文字，“原蛊。巽下艮上。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王弼注，蛊者，有事而待，能之始也……等等，这不对啊！这不是医术吗，哪里神秘到要用这种方式隐藏了？徐老板他，他可……”
看口型，柳不言是想说“他可别是有什么大病吧”，念起好歹是自己前东家，嘴上积德，硬生生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燃犀录》著者燃犀道人也是道门先贤，柳不言自然拜读过他的制作，不说全部记下来了，好歹脑子里有个大概印象。他不信邪地又往后翻，果然与前文一脉相承，就是一本说蛊、治蛊的医书。最多算不在外界广为流传，可绝不到需要用重重手段加密的地步。
“不对。”叶清一低语，“你也说过，水火之法，极易引人注意，我怀疑……”
“这只是表面的掩饰，文字之下，另有解法。”云浥川幽幽道，“常人见到一本无字古书，或不屑一顾，或想尽办法解密，能看到这一篇《燃犀录》原稿也算心满意足，加之徐老板的外界风评，就只会当这是徐老板收藏的小玩意，不会再想到其中仍别有洞天——若不是徐英提及异常，又有谁会在意这一本平平无奇的书？再如何古旧，也只是古旧，没有其他价值，况且这还并非是真正古籍，而是刻意做旧了的，便更不值一提了。”
云浥川一说不是真古籍，柳不言的胆子更大了，提着书页抖两抖，小声嘀咕：“那能是哪里做了手脚，有夹层？我再摸摸看……”
叶清一轻而易举将书从柳不言手中抽走，淡淡道：“虽然它不是那么易碎，但也经不住你这样动作。”
柳不言摊着空落落的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叶清一有些犯难，低声向身边之人征求意见：“……浥川。”
他只说了两个字，云浥川却心有灵犀一般微微颔首：“放手施为便是。”
叶清一顿时安下心来，又掐了一个指诀，朦胧红光打在书页上，书页便飞快地自发翻过一页又一页。而诡异的是，书页翻动间，没发出一点动静。
柳不言仍摊着一双空落落的手，目光简直有些贪婪地盯着那团红光，低声问叶清一：“这样就……可以了？”
红光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将整本书密密封起，只听得虚空中传来一阵恍如琉璃破碎的声音，红光骤然崩裂开来！
叶清一收手，如涸辙之鱼，靠在云浥川肩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仅仅这样一个手诀，似乎已抽去他大半气力，久久不能平复。
柳不言扑到书前，声音有些发抖，一个字一个字念道：“……三界火宅，净土为乐。世间缘起，有树枯荣，曰毗蓝，曰娑罗双，曰救度母，曰两界尊胜。既称其名，则因缘化度，则业如影随形。枯荣轮转之时，得成大道，得生无量净土，得生涅槃，得悟诸寂。涅槃者，或言‘无生’，非无其意，是故因果圆满，而后得证……无生净土……”
“无生净土……”
“无生……净土……”
柳不言如痴如醉，不再继续，口中反反复复念诵这几个字，瞳孔中已满是一片混浊的光，不留半分清明。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无生净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