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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由着他上下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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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失落无法掩饰,沉默令王莽越加焦灼。视线中,天子袖中垂下指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轻颤,似在邀引。
王莽惶急心切,伸手去握那白玉雕竹般的四指。冰冷的触感才一传来,天子竟蓦地抽手转身。
与此同时,殿外跑进来一小阉人,慌慌张张报道:“太后来了!君上恕罪,咱们拦不住!”
王莽呆呆跪在地上,掉了魂儿似的只顾着想,天子是听见“太后来了”才应激抽手的吧?总不能是不给他牵、故意闪避?
太后王政君风风火火冲进殿来,身后白贤与一众阉人作势阻拦。
“陛下这般自在,此时才起?”王政君急赤白脸道,“外头鸦飞雀乱、闹翻天了,你两个倒在这里躲闲!”
王莽急忙磕头告罪,太后重重丢他一眼,转向天子道:“今日陛下无论如何须得有个决断,便是将你几个舅舅杀头,我也绝无二话!”
“太后何出此言?”白贤慌得手舞足蹈,“哎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陛下岂能向着外人?太后哇!”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天子不耐烦道,“少在这儿一唱一和!”
王政君掩面泣道:“陛下一句话,便将我王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舅舅王商王根甘愿割鼻黥面,以赎其罪,他们仍不肯罢休!”
“如今陛下即冠亲政,为娘的多言管束,得罪了陛下;诸般不是,皆我一人之过。陛下既然发话,我必不久留,择日便往渭陵陪你父皇去便是。”言罢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刘傲这才想起所为何事:外朝言官参王家五侯擅权僭越,他未有回应,如今外头闹起来,逼他给个说法,王政君只得来向他求情。
他本来就不觉得“违章搭建”是多大的事,明显是那些人借题发挥、想搞王家。于是他回头拾起那两卷奏,递给王莽道:“喏,你看看,这是谁写的?”
王莽展卷上下扫视几眼,抬头回道:“陛下容禀。参臣灾异祸国的,乃丞相匡衡;参五侯僭越的,则是御史大夫张谭。”
王政君见天子将参王莽的劾奏交由王莽审阅,心中便踏实下来,止住了哭声。
天子叉腰道:“张谭怎还是‘御史大夫’?朕上回不是叫你们两个‘大夫’换一下,你来作御史大夫吗?”
王莽心道,床上说的话,我哪敢当真;更何况彼时张谭并未行差踏错,又贵为三公,有何理由处置人家?眼下朝中群情激愤,对王家欲除之而后快,此时不“顺天应命”,反而提拔王家人,岂不触犯众怒?
于是他赶忙磕头谦辞道:“得陛下青眼,臣万死难报。可如今众意沸腾,王莽若不降反升,只怕难平众怒。恳请陛下开恩,将王莽免为庶人,以谢天下。”
天子竟甩袖道:“你别添乱!朕那几个舅舅还没处理清楚,哪轮到你?”
王政君闻言大惊失色,摇晃两下便往地上倒,一众阉人呼叫着扑上来扶她。
天子不堪其乱,扶额道:“那你说怎么办!不能处理他们,还不能‘犯众怒’,你说说朕还能怎么办?”
王政君含愤泣道:“我王家有今日,全因我识人不明、养虎为患。那淳于长人面兽心,先以淫药祸害天子,又与外臣勾结,两头食利!他一事发,便有人替他奔走,妄图以围魏救赵之计,拉王莽下水、为他解困。陛下可看得分明?”
刘傲脑子里始终一团浆糊,听她这么一说,便觉有些道理。依刘度所言,张放两年前便中过药蛊,应是淳于长所为;张谭参王家叔伯目无尊上、逾礼搭建,却偏偏不提府邸最为豪华奢侈的淳于长;匡衡言王莽“霸占寡嫂”、有违礼教,可淳于长不仅强取自己的嫂嫂,还觊觎别人的嫂嫂,他怎么不参淳于长呢?
“淳于长下药一案已死无对证,如何治他?”天子摇头为难道,“母后说他‘勾结外臣’,可有凭据?他们参的是王家叔伯和王莽,朕却把淳于长推出去,岂能服众?”
王政君道:“他虽不姓王,可若非我王家一力推举,他淳于长不过是个屠狗之辈,又怎能位列九卿?此等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宵小之徒,万万留他不得!陛下三思啊!”
刘傲忖道,呵呵,果然淳于长是你们养的一条狗,你们王家出事,就把他推出去挡刀。我要是淳于长,我也两头买股,你们王家根本靠不住啊!
久不作声的王莽这时沉着开口:“ 淳于长曾在陛下面前自认与罪王刘元私相授受,陛下可还记得?他一直将刘元之子刘珏带在身旁调教;上回长沙王之子刘舜出逃,淳于长将他追回后,便接回自己府中奉为上宾,以向长沙王邀功讨赏。”
“遴选宗室子弟入宫,亦是他向刘姓王侯卖的人情。”王莽攥拳道,“就连定陶王也……”
话未说完,王政君突然打断,指着他恨道:“这些事,你既知道,为何不早说?哀家受小人蒙蔽,以致闭目塞听,险些酿成大祸!”
王莽心说这不都是你同淳于长定下的“妙计”?如今又装全不知情。却不能戳破,只得眼巴巴瞅着天子,指望天子能领悟到此中真意。
事到如今,必须得有个“王家人”出来挨一刀;王政君舍不得兄弟,刘傲更舍不得王莽;淳于长坏事做尽,此番拿他祭天也不失公道。刘傲长出一口气,这才有了决定。
“吩咐下去,命廷尉与太尉府一道,即刻查抄淳于长府邸,将他这些年做下的‘好事’,一并查实列案报来!”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吧!刘傲又下旨道,“那个张谭和匡衡,也给朕一并查查。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朕不信他们就那么干净!”
王政君屏住呼吸,待天子传完旨意,这才放下心来。
王莽须得即刻往署中传旨,耽搁不得,只得强咽下千言万语,依依不舍地行礼告退,与太后前后脚出了未央殿。
太后一行就在阶下等着他,他躲无可躲,只得上前跪拜请罪。
“你这几日躲哪去了?!”王政君衬着帕子,指戳他额顶,“大事当前,你抛下哀家不管不顾,安的什么心?”
“太后恕罪,臣家里丧事……”
“仍是为你那不守妇道的嫂嫂?”王政君嗤之以鼻,“残花败柳,值得你为她冒此风险?”
王莽闻言怒火中烧,只得垂头掩饰脸色。
王政君轻抚自个儿胸口,压低声平静道:“你去把那公孙澄也处置了吧。”
未及王莽开口,白贤已扑通跪倒,抱住王政君两腿哀泣:“太后洪福大量,饶了他吧!他心里只有君上,一时糊涂多嘴……求太后开开恩,饶他一命!老奴就这么个孩儿,还指望他养老送终……老奴代他领罚!老奴愿替他死!”
“他哪是一时糊涂?”王政君冷冷道,“他分明与那淳于长一丘之貉!养不熟的豺狼!若非看在你面上,我能留他到今日?”
王莽想起他与淳于长对质那日,公孙澄在天子面前直揭他手上伤疤的一幕,心头便涌起层层叠叠的恨意。是公孙澄将此“证据”送给淳于长,才最终令他错杀张放一事败露。如今天子对他心生龃龉,公孙澄岂不得偿所愿?
“是。”王莽拱手领了懿旨,收拾心情疾奔出宫。
太学监舍内,刘度与刘歆对坐用功。刘歆奋笔疾书,刘度则哈欠连天。
“子骏,我这里疼。”刘度搁下笔,伸手按自己两扇琵琶骨中间的缝儿,“写字竟这般辛苦!”
刘歆下位来到他身后,扶住他肩头,以两边拇指用力点按他颈侧穴位,按得他“啊啊”直叫。
“叫你挺直腰背,不听!”刘歆掰开他肩头,使他坐直,又用手肘施力为他松解痛处。
刘度啊啊嗯嗯一阵乱叫,越叫越不正经,刘歆觉察出他又在胡闹,气得在他肋间狠狠拧了一把。
“呃……”刘度痛得跳起,继而扑上去从背后将刘歆抱住,两手在他身前乱摸。
两人闹成一团,刘歆却不像从前那样当真恼了,竟由着他上下其手、又亲又抱缠了许久。任谁都能看出,如今这两人亲密无间、非比寻常。
那日从宫里出来,刘度下巴颏儿受了点小伤,刘歆总觉得人家是为护着他而流血受罪,十分过意不去。于是遍翻医书古籍,找出个生肌止痛的方子,又去药铺买来药材,亲手研磨调配,制成一盒药膏,给刘度送去。
彼时夜深,刘度房门未锁,灯烛已灭,刘歆以为他睡了,原想放下药膏便走。推门进去,竟撞见刘度赤身躺在床上,一手抓着刘歆给他止血的丝帕,闻着气味陶然自渎!
刘歆受惊药膏掉地,而后落荒而逃。次日刘度敲开他房门,跪在他面前剖白企求,说“一见子骏,神魂俱乱,眼里再无旁人”,又赌咒发誓,说“今生只为子骏倾倒”,“愿为子骏膝下走狗”云云。
刘歆哪见识过这种无赖,一来二去竟被他哄得心动,糊里糊涂便被骗上了床。刘度惯经风月,自然很会疼人,一夜合欢后,刘歆便也死心塌地与他好上了。
这几日两人如胶似漆,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刘度对刘歆言听计从,刘歆让他抄书练字,他倒真听话,每日坐下来陪伴刘歆,一坐一两个时辰,《尚书》已抄到“夏书”篇了。
此时刘度抄书烦了,便借故同刘歆胡缠打闹,趁机把人往卧房里推。刘歆被他按在怀里撕咬耳垂,蹭得火起,腰身已软、几乎站立不住,眼看刘度又要得手。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两人吓了一跳,双双缩手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