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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与天子细水长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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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刘傲瞪眼澄清道,“我就不想上朝!”
王莽却冷笑着眨眨眼,一副“你不用说,我懂了”的神情。
刘傲见同他说不明白,便转身回寝殿去了。
诺大的宫室里万籁俱寂,唯余风声,显得格外阴森。地上一排铜鎏金的宫灯,是宫女形状的跪俑,黄澄澄的面庞在黑暗中被烛火照得影影幢幢,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刘傲心里毛毛的,一个人待不住,惊惶中冲外边儿失声叫道:“王莽!你过来!”
王莽进来垂头行礼,刘傲嘴硬道:“未央宫布防空虚,若有歹人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王侍郎,朕特许你今夜留宫陪宿。”
王莽一听这话,身上又刺挠起来,拧眉挣扎道:“臣并非内侍,按律不该留宿宫中。”
“你怕啥?又没别人看见。”刘傲凤眼一虚,冲他挑挑眉。
听这意思,天子把宫中阉宦支走,正是为方便与他行事?王莽顿时焦灼无比,不知此番如何躲得过去。
总不能直说“我害怕”,刘傲眼珠转了转,故弄玄虚道:“朕有正事同你说,隔墙有耳,须得谨慎从事。”说着倒头一卧,拍了拍身边龙榻。
王莽犹豫了片刻,才合衣在他身旁直直躺下。所幸这回天子没叫他脱衣。
说什么呢?刘傲脑筋转得咔咔直响,终于想到一个话题:“所谓‘天地之性,人为贵’,子也说过‘仁者爱人’。太监制度泯灭人性,宫里这些婢子也大多是未成年人,我真不想用他们,不是瞎闹。但我感觉阻力会很大,连他们自己都没这个意识。”
王莽听了这话,便大松一口气,停了一瞬,应道:“陛下有心遣散宫中阉宦奴仆,其实并非难事。只是须下得十二分决心,若瞻前顾后,朝令夕改,则万难成事。”
不知怎的,刘傲感觉王莽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好了。
“若陛下当真弃绝阉人,亦不喜宫娥婢女,可命淳于长亲选麾下几名司务兵入宫随侍。行伍之人性情刚毅,规矩谨慎,不生是非。”
“嗯,”刘傲听他语气稍缓,又耍起花招来,“朕打算以罢朝相要挟。他们一日不放阉人出宫,朕就一日不早朝!”
废除太监制度想来没那么容易,刘傲便可以此为由,躲避每日早起上朝。
王莽却道:“早朝虽形过于实,却是天子执掌江山、号令群臣之象征。陛下若不早朝,难免有人蠢蠢欲动。一旦权柄旁落于人,再想收回,可就难了。”
刘傲本来不困,一听他说这些正事,睡意立刻汹涌而来。
他喜欢侧卧,以前在家里睡觉都搂着马猴烧酒等身抱枕,两腿间不夹个东西,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于是他翻身往王莽身上一扑,心想,反正都是直男,抱一下还能弯了不成,很快便坠入梦乡。
王莽却难以入眠。天子三番五次目挑心招,眼下虽不至于强迫他,可时间一长,难免失去耐性。他若不从,势必得罪主上,到时前途尽失事小,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祸及家人。
为今之计,只有虚与委蛇,装作要与天子细水长流、不急于一时贪欢,尽力与天子周旋;期间尽量多往政事上努力,成为天子亲政之左膀右臂,揽些实权在手,即便有朝一日失去圣眷,仍可凭这些权势自保立足。
这两日伴驾的经历令王莽认为,天子虽任性孟浪,心地却不坏;生在帝王家,竟不愿奴役下人,颇有仁心大爱。若天子有心摆脱太后遮天蔽日之手,他王莽倒也未必站定王家那边。如此一番盘算,渐渐他也阖上眼皮。
无人叫起,两人这一睡,就睡到天光大亮。
王莽猛然惊醒,睁眼却见自己与天子两腿交叠着,面对面搂抱在一起。他急忙跳下龙榻,摇晃天子肩膀,将其唤醒。
刘傲哈欠连天,痴愣愣呆着不动。王莽只得扳动他手脚,像摆弄木偶似的,为他穿戴齐整,又服侍他盥洗、吃了口茶,随后引着他走出殿来。
阶下一个身高体壮、披着金甲、刀眉虎目的络腮胡大汉,冲刘傲跪拜行礼:“臣淳于长恭请圣安。”
刘傲终于清醒了些,走过去拍拍那人宽厚的肩膀:“啧啧,这身板儿,好。”
那壮汉咧开嘴,呵呵笑得爽朗,接着拱手道:“谢陛下。太后有旨,今日由臣为陛下护卫。”
刘傲点点头:“有劳淳将军。”
那人又哈哈笑了两声,像座移动的小山一样跟在刘傲身后,与王莽一前一后护送刘傲上朝。
走出几步,刘傲向王莽搭话:“你这兄弟还挺活泼。”
王莽扭头看他一眼,诧异回道:“淳于……将军,的确为人豪爽,深受朝野爱戴。”
刘傲顿时窘得脚趾抠地,急忙哈哈假笑:“看把你能的,朕怎会不知他姓淳于?逗他玩儿呢!”
这淳于长乃太后王政君的外甥,与王莽一样,因照顾重病的前任大司马王凤受到赏识举荐,才提了校尉诸曹,在京中屯兵镇守。此人处事圆融,极擅察言观色,且长袖善舞,于各方势力间游刃有余。因而他虽不姓王,却是近来王家一力扶持的青年才俊。
千秋万岁殿外,跪着两排紫衣阉人。刘傲瞧见他们,便想起昨晚与公孙澄那出闹剧,心里便烦躁起来。又想到王莽告诫他,遣散阉人要下“十二分决心”,不可半途而废,于是停住脚步,背手严肃道:“朕说过,不想再看见这班东西!”
阉人们闻言纷纷将头埋进怀里,缩在地上不敢动。
“滚!”刘傲鼓足勇气吼了一声,阉人们再待不住,嘴里念叨着“奴婢该死”,排着队跑了。
王莽道:“如此便无人喊朝了。”
淳于长笑道:“这有何难?”随即叉腰站定,提一口气,冲殿内狮吼一声:“上驾到,跪!”
声浪震得刘傲脑袋嗡的一下,别说群臣了,连天子都被吓得膝头一软,险些跪下。
刘傲勉力稳住步伐,破天荒的,孤身一人穿过趴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踱步走上殿去。嘴里还替自己找补道:“看吧,朕就说吧,是不是比那群没根儿的喊得响?”
文武百官却不买账。有人立即站出来指责淳于长越俎代庖。
刘傲想,赶走阉宦是自己的主意,不能让淳于长背锅,便说了一句:“朕嫌阉宦阴柔雌弱,朝堂上应有浩然之气”。没想到竟招来一波更严厉的攻讦,甚至连淳于长纳寡嫂为妾的私事也被当堂揭露出来,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又有人重提昨日河间王刘元的事,指责王莽“假传圣意”、挑拨天子与宗室关系。
刘傲搜肠刮肚想起一句初中历史课本上的话:“强干弱枝,才能稳固皇权”。此言一出,又捅了马蜂窝,一些刘姓宗亲纷纷起来,痛骂淳于长和王莽是“佞幸之辈”、“蝼蚁得志”的小人。
大司马王音看不下去,出言回护外甥淳于长与侄子王莽,又被几位御史群起而攻之,说他“任人唯亲”、“结党自重”。至此廷议彻底变成骂战,三公九卿吵成一团,刘傲再插不上话。
钟声敲响时,淳于长不敢再开口,刘傲只得自己拍案叫了声“散朝”,随后拎起龙袍直往外跑。王莽与淳于长则被群臣团团围住,迟迟脱不了身。
刘傲奔寝殿一路走,一路嘟着嘴生闷气。
真离谱,电视剧里的文武百官也不这样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皇帝当得太憋屈了。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上,走进寝殿也没人为他备好吃食。刘傲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后悔,这里没有外卖、没有便利店,没人伺候到底还是不方便。
可当他迈进内殿,迎面却扑上来一个陌生男子。
“陛下!”那人身姿挺拔,半披着发,一双桃花美目闪着点点泪光,含情脉脉看进刘傲眼里,哽咽道,“臣以为此生再见不着陛下了!”
刘傲一句“你谁呀”还未出口,那人竟张开双臂拥他入怀,偏头亲了上来。
刘傲缩着脖子直往后躲,伸长手臂将那人推开:“你他妈谁呀?!”
“陛下还生气呢?”那人使手背抹一把泪,笑得明媚灿然,“太后责怪臣霸拦圣宠,令臣出宫为父守祭,臣不得不从。人说陛下连醉了几日,教臣好不揪心!”
我靠!刘傲这才反应过来,这货是张放!他怎么又回来了?!
张放与刘傲身量相仿,穿一身雪白滚银边的交领深衣,玉面红唇十分英俊。此刻他又拉住刘傲双手,星眸带泪诉说别后情伤。
刘傲将手挣出来,一时尴尬无比,语无伦次打岔道:“欸,张放你……朕不缺人伺候,你不……你还是……别来……”
张放抖睫哽咽道:“陛下可是伤怕了?那日与陛下分别,如同撕裂骨肉一般,臣同样,死也不想再经历一遭。陛下无需忧虑,今日未央宫幸无阉人值守,淳于将军已打点好宫门守卫,臣待一刻便走,神不知鬼不觉,并不惊动旁人。”
在他热切目光的注视下,刘傲尴尬无比,只得转身回避。
张放竟又扑了上来,从身后搂抱着他。
“臣日夜思念陛下,醉里梦里全是陛下身影儿。”张放把脑袋搭在刘傲肩上,说不尽情话缠绵,“陛下可也想臣?”
刘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膈应得连声“欸呀”。
这可怎么办呐!刘傲急出一头汗。他只能小心翼翼缓缓用力,想把箍在腰间的手扳开,张放却越抱越紧,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陛下忍耐这几日,着实辛苦了。”张放说着,手便往天子袍下探。
刘傲浑身一僵,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