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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长在他心尖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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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事体大,非同小可,臣恭陛下请三思!”王莽忽然郑重匍匐在地,以头点地央告道,“我朝孝惠皇帝仙驾后,齐王刘襄以‘诸吕祸、清君侧’为名,行废立之实;宗室列侯久居长安,多以世功自伐,党同伐异、不敬天子,孝文皇帝经几番波折,终令列侯携子离京、各守其地,这才将京畿重地收归天子治下。如今陛下为何竟反其道而行之,置祖宗百年经营于不顾?”
刘傲不曾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么大的事,挠头想了想,才明白王莽说的是不能让宗室子弟进京,不然他们联合起来会威胁皇权。
再者,把那么多姓刘的青年才俊留在京里,万一哪天群臣看他刘傲不顺眼,想换一个更听话、更“勤政爱民”的天子,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古宗室与外戚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王莽不愿天子亲近宗室也在情理之中。
刘傲正琢磨该怎么向王莽解释,却听淳于长先开口道:“巨君深谋远虑,实令在下佩服。不过陛下既有此意,自然心中有数。令诸王献子入京,并非放任宗室坐大。恰恰相反,此举正是为牵制诸王、以为掣肘。试想,若彼时刘襄之子就在宫中,他又岂敢向吕氏发难?”
也对,各有各的道理。刘傲看看淳于长,又转头瞅瞅王莽,不知该听谁的。
淳于长察言观色,便知王莽的话在天子面前仍不失分量,便转而向王莽道:“巨君所思所虑亦不多余,故而入宫的人选,须得仔细考量、多加斟酌才是。臣以为,当先由宗伯府、各郡县举荐,而后经郎中署光禄大夫——巨君你,组织考查筛选,择其中才学优异、品行端正者,再行入宫待陛下定夺。”
噗,刘傲憋不住笑了,这啥操作,先海选、再晋级,未央boys成团吗?
此等大事,天子竟作戏谑笑谈?王莽见状不禁愤懑,亦知多说无益。天子哪是真为宗庙社稷考虑?还不就是为招些轻薄子弟入宫,陪他寻欢作乐罢了。
因而今日这牌局不甚融洽。待公孙澄传来晚膳,王莽便借口家中有事,向天子告了罪,说要赶宵禁落锁前离宫。刘傲正愁今夜再叫王莽伴驾未免十分尴尬,正好他主动告退,便欣然应允。
却说淳于长夜巡、锁闭四方宫门后,回府让家人收拾了几样精肉细点,提溜着往王莽家去。
虽说他已先行向太后汇报,得到太后首肯,可天子一贯首鼠两端、耳根子软,若王莽一心阻挠,此事未必能成。他料想王莽必定连夜往叔父王音府中商讨今日所议之事,此时去王莽家,未必能与王莽打上照面。
见不着正好,原就不是为见他。
王莽家的木门并不宽阔,淳于长清清喉咙,轻叩简朴的黑铁门环。笃笃笃的钝声在巷中回响,他听见门里极轻的一声答应,立时挺直腰身,想好了如何搭话。
门缓缓拉开一道缝,里头那张清秀端丽的脸上露出讶异的仓皇。
“诶?打搅了。敢问阿姊,府上可是王巨君王大夫居所?”淳于长佯作犹疑探问状。
“是。贵客恕罪,我家叔叔当值未归。”此乃王莽嫂嫂凌氏,她云鬓垂曳,只一身素色中衣,不便见外人,说完这句,便垂眸缓缓关门。
淳于长并不阻拦她,只在门尚未完全合上时,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倒是奇了,我两一同出得宫门,他怎还没走到?”
凌氏一听,这人应是王莽同僚,并且王莽也快到家了。总不好叫人站在门外等,稍后王莽回来碰上,岂不失礼?
于是她再次开门,款款行了礼,将人让进门来,指着院中石桌石凳道:“贵人请进,请宽坐。恕妾失礼,这便为贵人煮茶。”随后急忙碎步跑回屋里,迅速更衣梳妆,又往厨下去煮茶汤。
不多时,凌氏手捧茶盘又来到院中,淳于长慌忙起立,拱手道:“劳烦嫂嫂深夜开火,在下惶恐。小小心意,着实简陋,嫂嫂见笑了。”
凌氏不接,只欠身谢了,淳于长便搁在桌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凌氏,笑得痴傻。
“敢问贵人如何称呼?”凌氏被他看得脸热,忙找话说。
淳于长自报了名姓,说是“巨君好友”,又言“嫂嫂面熟”,佯装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凌氏并非蒙昧妇人,自然听过他的名号,便愈发不自在起来。
淳于长观其神色,便起身道:“深夜不请自来,是在下冒昧了,令嫂嫂这般为难。我,我这就去迎巨君,嫂嫂请自便。保重!”言罢大步流星逃也似的跑了。
奔出巷口,他放缓脚步,心中欢喜雀跃、悸动不已。周宝所言不虚,前次他在周家见到的美貌妇人,果真是王莽寡嫂!
那日匆匆一瞥,得以窥见佳人神韵,今日细看之下,更觉心荡神摇。那精巧的眼睛鼻子小嘴,可可长在他心尖儿上,偏偏又是个可怜的未亡人,他恨不能即刻就把人抱回府去,好好儿疼爱温存一番。
王莽与叔父谈完,已过了丑时,叔父怜他辛苦,便叫下人将书房坐榻收拾出来,留王莽暂歇半宿;次日一早,叔侄俩一同上朝,王莽依旧先往未央宫寝殿,叫天子晨起。
天子哈欠连天,更衣时又倚在王莽身上赖了许久。王莽无奈叹气,连哄带劝、好说歹说,才将人带进千秋万岁殿。
朝堂上,太常令、鸿胪卿言天子生辰将至,各藩国、诸郡县有哪些来朝来供,淳于长便以此为机,提出可令同姓王子弟入京参拜,为天子庆生。自然引起一片哗然,淳于长却显得胸有成竹,就连王莽也不再有异议。
实情是,昨夜叔父王音已向王莽透露,淳于长此番计较乃太后撑腰。近来天子酒色日盛,每每精神萎靡、临朝不振,已令内外诸臣颇有微词;坊间渐起非议,说先帝生前便已看出当今天子不成器、欲改立定陶王刘康,如今看来先帝果然英明,可惜上天不佑大汉,继吕氏霸朝后,外戚王氏又起云云。
定陶王刘康乃先帝宠妾傅昭仪之子,与天子年岁相仿,一向仁孝知理,风评极好,每当朝中有人对天子不满,必将定陶王拿来对比,太后因此对其十分忌惮。如今风言又起,加之定陶王府年初时诞下公子,后继有人,天子却无所出,太后便生歹意,欲除之而后快。
可刘康在封地安居,太后鞭长莫及,苦等许久,也抓不出他任何把柄。淳于长献策,以遴选宗室子弟伴驾为由,将刘康诱入长安;再对其礼遇优待,以兄弟之情为铒,留他长居宫中,假以时日,待他言行稍有差池,便可削其王位,乃至收其性命。
王莽一向对诸如此类“帝王心术”不以为然,却碍于长辈威严,不便驳议。
只是心疼天子。他看得出,天子其实心地纯良、仁民爱物,必不愿兄弟自相残杀,只是人在高处,身不由己。事后若天子得知自己竟被娘亲用作戕害兄弟的凶器,那该是怎样一番刺心之痛。
朝罢时,淳于长与王莽并肩而行,对他态度好得出奇。
“太后顾念巨君诸事繁忙、伴驾常不在家,特命我选两名奴婢送去你府上,代你服侍老母、照顾幼侄,为你嫂嫂分忧。”淳于长勾住他肩膀,挑眉笑道,“巨君放心,虽是我府上训出的婢子,我却没有碰过,都是顶好的姑娘;若不合你眼缘,只管找我调换,嗯?”
“蓄养私奴有违圣儒教训,王莽恕难领情。”他端端拱手,没好气道,“将军不必费心,我自去回了太后便是。”说完提袍便走,留淳于长立在原地笑得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