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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已经续上新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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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长目送王莽驾马而去,转眼略一思量,不由得面色一凛。他直奔东厢客房,一脚踹开房门,指着床上便骂。
“你他娘的胆敢毒害天子……”话才出口,淳于长定睛一看,张放床上睡的“奸夫”不是别人,竟是昨日他才收入帐下的河间王小公子刘珏!
刘珏受惊倒抽一口冷气,急忙趴倒,以身躯遮挡张放赤露的玉体。
张放被他扑在怀里,醒转过来莺声笑道:“好狗儿,倒会护着人哩。”
看这小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淳于长禁不住哧笑出声:“你当他是什么黄花闺女,还怕人看?老子连他眼儿有几个褶儿都数过了!”
张放闻言恼羞成怒,尖声骂道:“放你娘的屁!淳于长!你给我滚出去!”
“好,我滚!你抓紧多浪几个汉子吧,明日大理寺把你拿了去,可再浪不着了!”淳于长撂下这句,揪住刘珏头顶发髻,提溜着摔门而去。
到了庭院深处,淳于长扬手一个大耳光,打得刘珏趔趄两步;才将将站稳,当胸又挨一脚。刘珏蜷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发一言,鼻子里立时窜出两条血涕来。
“没廉耻的短命下流胚!他的床岂是你能上的?”淳于长一只大手卡住他脖颈,生生将他拎在半空里,“如今你便拿命还吧!”
刘珏憋得脸膛发紫,却仍不肯讨饶,竟双眼一闭,认命了似的。
淳于长见吓唬不住他,又不能真伤他性命,只得松手将他扔在地上,轻蔑道:“爹娘都不稀罕的一条贱命,不值得老子脏了手!”
刘珏翻起一双俊眼狠狠回瞪,目光中似有利剑烈火。
“呵,你还不服?我可说错?你阿娘不顾你年幼孱弱,一心抛下你寻死;至于你阿翁,哼哼……”淳于长抄手冷笑道,“他可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刘珏闻言涕泪横流,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
淳于长抬脚用鞋尖扒拉他两下,继续说道:“你阿翁命你夹带竹笛入宫,还买通宫门守卫不搜你身,是也不是?”
“他明知,天子面前藏械,按律可当堂斩杀之。若你被伤、被杀,他便可以此为由,去宗室诸王面前哭号,诬蔑天子残暴,以结党成势、以为倚仗!是也不是?”
“所幸王侍郎机敏谨慎,当场识破此局。一计不成,你阿翁又将你投入我帐下,伺机接近天子;还授你以淫药,命你蛊惑君王、以为己用,是也不是?”
刘珏呸出一口血沫,仰面笑道:“不错!我一条贱命,随便你们摆布!你不如立刻杀了我,脏水便任你泼!”
淳于长一手揪住他头顶发髻,一手抽出腰间长刀,横在他颈前。刘珏深深提一口气,嘶吼一声闭上双眼。
忽然,淳于长将手一松,哈哈大笑:“好小子!倒没把屎尿吓出来,老子没看错你!”
刘珏身子一软,趴伏在地上大喘粗气,却听淳于长笑道:“你放心,本将军既收了你,便不会叫你死得这般窝囊。若有人追究,你便如今日一般认了,只把你那没人伦的畜生爹供出来,为陛下除掉这块心病,自然有人保你;再者,陛下嗜美如命,你这张脸,比他娘的丹书铁券还管用。跟着本将军,你的命,还长着哩!”
淳于长将他拎起来,大手拍在他并不十分宽厚的脊背上,砰砰直响,刘珏便又咳出一口血来。淳于长戳他脑门儿道:“啧,就这身板儿,还敢招惹那骚狐狸?管不住那二两肉,你早晚死他身上!”
刘珏才打鬼门关游历一遭,懵懵然如行尸走肉一般,于是被淳于长推搡着,回营治伤去了。
未央宫中,刘傲醒来时已过了午后,周家四兄弟服侍他沐浴梳洗,用了午膳。回想起昨夜遭遇,他便觉汗颜无地。王莽不在倒也挺好,免得见面尴尬。
他背着手在偌大的殿中来回踱步,周宝问他可要玩棋牌、看摔角,他点头又摇头,始终没心思消遣。
居然有人敢给他下药!他可是天子呀!
刘傲是学历史的,成绩虽不怎么样,好歹上过专业课,上课玩游戏的时候,难免听进去几耳朵。
他记得古代史老师说过,几千年前来数百位君王,能活过天命之年的,不多;其中横死不得善终的,接近一半。历史上的汉成帝刘骜,就是四十五岁的时候突然在宫中暴毙,死前不曾染疾。
谁知道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刘傲想到这里,不觉毛骨悚然。今日张放那个疯批敢给他下淫药,明日保不齐哪个心怀叵测的狂徒,就能把他毒死!
不对,是不是张放还不一定。他才穿过来没几天,朝中、宫里这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他还没摸到门呢,谁知道昨晚席上那些人模人样的家伙都是什么来头……
正琢磨着,忽有人来报,说淳于长将军来了。刘傲忙叫进来。
淳于长跪拜行礼后,抬眼打量天颜,只见天子剑眉紧蹙、一脸焦灼,心中便有数了。他等了半日,到这时大理寺仍无人来问,可见张放下药一出并未事发。想来天子始终还是顾念旧情,不忍向张放发难。
“臣恭请陛下圣安。陛下平安康健,实乃苍天庇佑。若有丝毫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淳于长以头点地,作慌恐状。
刘傲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还不快讲?”
“是,陛下容禀。昨日河间王刘元将其子刘珏送入臣帐下,臣粗枝大叶,只道他欲历练孩儿,便欣然应允。可昨夜臣回到府中时,下人来报,说那竖子鬼祟夜行、期期艾艾,不知在做什么勾当。臣便将其拿下审问,这一问,倒问出大事来……”
刘傲想了想,才回忆起“刘珏”是谁,纳闷“啊?”了一声。
淳于长使眼色屏退周家兄弟,上前两步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臣不知……如何……”
“你就说吧!”刘傲不耐烦道,“朕恕你无罪。”
“是。那刘珏交代,其父河间王刘元令其夹带竹笛入宫,诱使守宫兵卫出手伤其性命,妄图以此为由激起宗室诸王众怒,他便可纠集刘氏宗亲,与天子抗衡;被王侍郎识破、一计不成,他又授刘珏以淫药,令刘珏诱惑天子。那小子生怕药性猛烈,唯恐伤及君王,便在富平侯酒中下药试验。臣不明就里,于席间唆使富平侯向陛下敬酒,阴差阳错,反害陛下。”
“臣罪该万死,愿伏诛谢罪。然刘元藏奸谋逆,竟以子为饵,泯灭人伦,狼心狗行,天理不容!望陛下明察!”淳于长慷慨述完,伏在地上浑身颤抖,激动异常。
刘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套曲折诡谲的故事,好像哪里不对,可荒谬中却又有些道理,他哪里想得明白。
这都是什么破事!要是王莽在就好了,王莽一定能理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他顾不上脸面,甩手吩咐道:“王莽呢?传王莽来,待朕问个明白,再来与你理论!”
淳于长迟疑道:“王侍郎他……北上追匈去了,怎的,岂非陛下旨意?”他明知天子不愿放走王莽,怕天子迁怒怪罪,便佯装不知,抢先把责任甩脱。
“朕何时……追什么凶?”刘傲错愕半张着嘴,“他几时走的?连声招呼都不打?”说着说着,就已想到王莽为何不辞而别,顿时懊恼无比。
“你去叫他回来。”刘傲嘟嘴嘀咕道,“朕没让他去。”
淳于长为难道:“早间他向臣要一匹好马,已去了半日,哪里追得回来?陛下若真心待他,不如随他去吧。他要强惯了,叫人那样指戳,在这长安城里,哪还有立足之地?”
刘傲一听,心口忽地一跌,追悔不已,暗骂自己是个傻缺,一时呆怔失语,半晌说不出话来。
淳于长趁机告退,说要回去再审刘珏。刘傲呆呆挥手,脑子里已乱成一团浆糊。
却说王莽驾乌云蹄出北城门,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日落前追上持虎符北上调兵的轻骑都尉卫煊一行。
卫将军出身名门,心高气傲,素来看不惯王家把持朝政。王莽谦恭拜见,说愿投身报效、为将军马前卒,他不给一丝薄面,竟当真令王莽同他帐下走卒一道,扎营洗马忙到半夜。
王莽出惯了力,不觉辛苦,忙起来便没空胡思乱想,反觉轻松畅快。可夜里露天睡在营盘草席之上,眼望满天星斗,诸般心绪便汹涌而来。
思来想去,这几日天子对他敬重有加,并未苛待作践于他。此去经年,今生未必再有重逢之日,他不禁有些后悔,究竟为何走得这样匆忙,甚至没能好好告别、道声珍重。
夜已深了,四下鼾声渐起,汗臭浊气熏人。王莽不禁想念起宽敞舒适、散发着悠悠檀香的龙榻,这会儿天子也该就寝了吧?天子不习惯独睡,总要人陪、怀里抱着个什么,才睡得着踏实。今夜又是谁上龙榻伴寝?
思及此处,王莽心陡然一沉。张放走后不出两日,天子便看上他王莽,迅速移情变心;如今他不辞而别,天子自然不会过多留恋,这会儿已经续上新人了吧。他甚至能猜到这“新人”会是谁。
那又如何?横竖与他再无干系。天子薄幸,圣眷本就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逆风执炬,必有灼手之患,他不得不狠心放手,以免引火自焚。
幽冥中点点星光,在视野中渐渐模糊,王莽终究还是睡着了。梦中他又回到香气氤氲的未央宫寝殿,熏风掀开浅金色帐幔,露出龙榻上交叠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