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
-
周洲感觉自己快要忘记了呼吸。
周围很吵闹,但他好像置身真空之中,什么都听不清,眼里只有那个人。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如果放在六年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上前,亲昵地同那张脸的主人说笑。
但现在是六年后,凌舒死了。
他不是凌舒,只是长得像而已。
周洲可以断定,前方主位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上次在机场见过的那位。
世界上不会有再多的人那么像凌舒了。
上一次在机场只是远远地匆匆一瞥,这次却是距离更近也更加细致地看着。
他盯着看了许久,已经到了不礼貌的地步,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洲眼眶酸涩,瞬间通红起来。
六年来无处可依的孤单,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出口,心里一团乱糟糟的,他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他捏紧手掌中的高脚杯控制住不让自己再发抖。
看见那张脸自己就想起了凌舒,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难过。
经纪人米莉招呼完了这一桌的几位老板,又领着他们往前走,周洲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被张淼拉着走才勉强能稳住脚步。
他们来到了凌舒面前。
不,是那个很像凌舒的人。
周洲在心底纠正自己的措辞。
米莉一开口就很热络,早已将刚才的紧张抛诸脑后:“凌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这边都是我们家今晚刚出道的男团,都是新人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以后工作上若是有什么接触,还希望凌总多多海涵。”
主位上的男人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扫过面前这乌泱乌泱的男团,最后眼神定在周洲身上。
而周洲还处于惊讶当中,刚才米莉说的那些话他什么都没听见,只紧盯着他,那位被唤作“凌总”的男人。
“周洲周洲。”米莉在那边对他使着颜色,张淼也推了他一下,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与凌总对视上,胸腔中胀胀的酸涩,他疯狂贪婪地看着他的脸,想靠着这张与凌舒如此相似的脸来慰藉自己失去凌舒已久的心。
这个场合中,光是对视却不说话实在是有些太过无礼。米莉笑着替他辩解:“新人不懂事,凌总不要见怪,他叫周洲,唱歌很好听呢,在我们的节目中人气很高……”
她话还没说完,凌尚晔就抬手制止了。
他站起身,隔着圆桌向周洲抬了下酒杯,颔首微笑。
那一瞬间,凌厉面孔骤然柔和起来,仿佛冰川融化,周围一行人竟是看愣了。
圆桌对面的周洲愣在原地,被米莉打着招呼推往前。他眼睛通红,动作迟钝,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
耳边是米莉压低声音的叮嘱:“去敬一杯酒,自我介绍一下,别发呆求求你别发呆。”
周洲脑子懵懵的,肢体僵硬地走到凌尚晔跟前,这短短几步路他却像走了很久一样,抬眼看见凌尚晔的面容,他又感到一丝难过,慢悠悠地抬起自己手上的酒杯
“我……”他一开口竟有些颤抖,捏着高脚杯的手也跟着颤抖。
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手,却抖得更厉害。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位,靠近了更加觉得惊慌,眼神中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凌尚晔也不说话,光是看着他,眉头轻皱,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情绪从何而来。
对视上这目光,周洲更是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抬手敬酒,可他还在紧张地颤抖着,手一松,整只高脚杯就掉落在了凌尚晔面前的地上,清脆地碎成了玻璃渣。
红酒溅湿他昂贵的皮鞋和裤腿,一下就被脏污弄得难看起来,周围所有人见状都大惊失色。
一直没能清醒过来的周洲也是一惊,脑中一片空白。
手上湿淋淋的全是黏腻的红酒,他终于从杂乱的情绪中抽出,抬头对上凌尚晔的目光,又愧疚地低下头去:“对不起,不好意思,我……”
他此时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周洲低下头去,盯着那满地碎片,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喃喃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凌尚晔没有面露难色,抽了几张桌上的餐巾纸塞进周洲手里:“没受伤吧?”
依然没有得到回复,周洲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脸。
凌尚晔也不多问,要站在一旁的林烁招待他们,自己离开了席间。
他一走,周洲才缓过来,长呼一口气,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深红的红酒发呆,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巾。
“你干嘛呢?”米莉说他,“我的天啊,你知道那是谁吗?出道第一天,不对,出道第一个小时你就捅娄子?!”
“对不起。”周洲低着头,任她训斥。
他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他如果能控制的话也出现不了这种情况,可问题是他见到那样一张和凌舒如此相似的脸根本无法控制。
六年了,他孤单地在梦里反复咀嚼从前的回忆,反复刻画凌舒的容貌。
无数个深夜的思念在见到那个男人的脸时一股脑地全部涌出来。他是感情用事,可也实在想念他故去的爱人。
随后米莉又去跟林烁交谈,商量着如何致歉。
林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周洲,轻声安抚着米莉:“凌总应该不会介意。”
他看着周洲失神的模样,想起凌尚晔休息室里那张照片,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部大片:我老板是gay!还演破镜重圆!天啦噜生活处处是惊喜。
正思考着如何解决问题的周洲,也察觉到了林烁那不明不白的目光,面露疑惑,却得到了林烁一个笑容。
他更加疑惑了。
之后的社交中,都是林烁代替凌尚晔进行的,他没再出现在席间。
周洲回想了对上凌总之后的所有的事情,心中很是焦虑,他只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无论怎么说,凌董那双鞋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赔不起。
得罪了业内大佬在怎么办?他在网上搜索。
高赞回答:【准备离职转行吧。】
看见这条回复,周洲好像被雷劈了,他刚有的工作,还没赚到钱,转行又要重新面试,面试又面试不上……
崩溃了。
他们这一个男团,在庆功宴上绕啊绕啊,绕了每一桌,米莉致力于让他们认识每一个老板和前辈,但周洲从头走到尾只记得了那位凌总。
一是他长得太像凌舒,二是自己把人家鞋和裤子都弄湿了。
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跟凌舒有关了,是自己的前途恐怕一片黑暗。
他完全没办法放下这件事,一直很焦虑,等全部认完之后,他惴惴不安地问米莉:“那个凌总,会不会封杀我啊?”
“不一定。”米莉想让他长长记性,顺便跟凌尚晔道个歉,不至于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便没有跟他坦白林烁说的话。
“你今天的脑子呢?你是最近压力太大生病了吗?”她很不理解地问周洲,刚才那个情形别人都巴不得表现,凌尚晔却只盯着他,多好的机会他硬是把康庄大道走成泥巴路。
周洲心中万念俱灰:“没病也要病了。”
“等会儿凌总如果再回来,你就跟他道个歉,诚恳一点不要发呆了啊。幸亏人家不喜欢男孩,也不是那种人,不然你今天就难脱身了。”
这些话周洲只记住了要去跟凌总道歉。
直到庆功宴快结束,凌总还是没有出现在席间,甚至林烁都已经离开。周洲一直注意着他那边的动静,他看林烁拎着包,还从餐桌上顺了两只大龙虾,旁若无人地放装进打包盒里从偏门绕了出去。
这下周洲着急了,怎么那个凌总不过来了?他要道歉的啊,完了完了不会真的要被封杀吧,好不容易来的工作……
四个多月没手机每天睡不满四小时的日子还要再来一遍吗?
席间人越来越少,米莉说他们也可以走了,外面公司的车在等他们。周洲心中很不安,还一直想着刚才的事,他越想越着急,就跟米莉说他晚点自己打车回去。米莉倒也没拦他,她看见另一边何锐欣还在,以为他要跟何锐欣走就没管了。
但其实周洲都没注意到何锐欣还在,莽着还犯困的身体往偏门的方向走。
刚刚凌总的助理是从这个门走的啊,怎么不见了?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走,直到走到最尽头的电梯口,他按了一下,没反应,再按一下,还是没反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按这个电梯,明明已经是一楼了,难道他要去楼上吗?可是去几楼呢?
再说了,这么大一个酒店,电梯怎么是坏的啊!
“周先生?”有一道声音从一侧包厢门口传了出来。
周洲循着声音回头看,是凌董那位助理,手上还拎着大龙虾残渣。
“你好,我是过来找你的。”他开门见山,“我想跟凌总道个歉,那个酒我真的不是故意洒的,能不能……”
“叮——”他话还没说完,林烁用自己的工作卡刷开了电梯的门。
?
“49楼,请。”林烁平摊右手,微微欠身请他进电梯。
噢,这应该是内部专属电梯啊,周洲尴尬地抿了下嘴,又转身问他:“你不上去吗?”
林烁面色僵了一瞬,幽幽道:“我下班了。”
“噢。”
看见周洲上电梯后,林烁心里忍不住开花:明天我会因为左脚踏入公司而被涨工资。
不过他不说老板怎么知道呢,于是他邀功般地给在顶层的老板发了消息,告知他周洲正在前往49楼的电梯上。
而此刻,位于49楼的凌尚晔,收到消息皱了下眉,望着落地窗外的深沉眼神突然紧张起来
片刻后,本已换上家居服的凌总又穿上了崭新的全套西装,坐在了套房外的空中花园里,藤桌上摆上了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揉了揉眼睛等待来人,手摸到眉间时突然想起眼镜不在。
电梯铃声响起,他没来得及去找。
想起来了,眼镜腿坏了,方才晚宴上就没有戴。
不过刚才周洲已经看清自己的脸了,他的反应如凌尚晔所料。
只是一张相似的脸,周洲便方寸大乱。
凌尚晔看向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盯着自己的眼睛。
轻微的脚步声响在身后,周洲慢步走过来了。
哥哥,他真的很爱你呢。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响在耳边,凌尚晔手指用力地交叠在一起,分外紧张。
他劝慰自己:这一天总会到来的不是吗?
“咚咚咚。”玻璃门外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