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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安全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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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从床上一下坐起,妖主的气势瞬间全开,“本座的寝殿,谁准许你进来的!出去!”直到声音出口,阿灼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如此嘶哑,像是一块残破的布条。
但话从齿关吐出,裹挟而来的气势和威压不容忽视。
淮宴的目光扫过她微泛着红的脸颊,最终落在她有些微颤抖的眼睫上,但他并不为眼前的指令所动,反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妖主脾气倒不小,你体内那些杂乱的妖力到底怎么回事?妖丹破裂,明明修行有碍,但你体内的妖力过去磅礴。”淮宴背在身后的手藏在袖子之中,掌心里还残留着阿灼手腕上的温度。
阿灼偏头,对上淮宴的目光,她短暂地在体内探了探气息,探到了那股熟悉的仙泽灵力,体内的每个角落都残留着仙泽灵力的气息,而所到之处,原先的灼热被一一抚平。
像是一阵轻柔的风,带着清凉席卷而来。
是他帮了她。
但阿灼却是皱眉,“天界派你来此,你该看见的该知道的,怕是早已经传给天界。”阿灼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背过身,“现在本座可以明确告诉你,妖界和天界必定会有一场恶战要打,烦请通知……”
她话未完,耳畔传来话音,“通知什么?妖主无需‘烦请’两个字,整个妖界的结界已经残破不堪,妖类的气息四溢,天界不用我传信,怕是也早已知道了妖界的下落。”
不知何时,淮宴从后面贴近她,温热的气息直喷在她的脖颈上。
淮宴微微躬身靠近,斜睨着目光打量着面前女子的侧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貌,想来也不难猜,妖主狼狈流落人间,整个妖界,也只有她的那个好妹妹有这样的手段。
“妖主气息紊乱,当下又有魔障祸乱,不如归顺天界,一来有所依仗,二来也可免了妖界的无妄之灾。”
诱惑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
阿灼咬了咬嘴角,他们距离实在有些近,只要他开口说话,背脊上的汗毛就一根根倒竖起。
她一闭眼,反手将人推开,两个人的距离瞬时被拉开,淮宴往后踉跄两步,一侧的肩膀垮了下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淮宴没计较,倒是自然地伸手揉了揉那一侧的肩膀:“我早就该怀疑,你身上那么多破绽,怎么可能只是一只弱小可怜的狐妖。”
一旦卸下人前温文斯雅的伪装,他眼底的肆意和为所欲为就淋漓尽致地被展现出来。
阿灼眉宇间透着凌厉和防备,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仿佛有一股怨气没来由地窜上心头,她两步走上前。
淮宴正往自己一侧的肩颈看去,一回眸,就看见刚刚还在几步之外的人,眨眼间就到了自己跟前,他揉肩的动作顿时停住,似乎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幕。
就在微怔的片刻,阿灼拉住他的衣领,面前高出一头的人垂下脖颈,她一踮脚尖,凑近,张嘴一口就咬住淮宴的肩颈,上下颚用力,牙齿深深凹陷在肌肤里。
淮宴当即痛的“嘶”了一口气,没等他再作出任何反应,衣领一松,阿灼的脚后跟着地,快速向后退去。
两个人似乎拉开了一种安全距离。
淮宴捂着伤口,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变,总之变了又变,最后停留在脸上的竟然是一种小媳妇受了委屈的表情。
他皱眉不解,手指触摸到两排清晰的凹陷极深的牙印,他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阿灼抬了下下颌,明明咬人的是她,但她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眯了下眼睛:“仙君来妖界,恐怕不是单想着空手回去吧?”
淮宴试到伤口传来隐隐的痛,之前在无量阵没日没夜地厮杀五百年,受过的伤可不止眼前这么点,可偏偏这伤口就是能泛着直达心底的痛。
她在生气。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她在生什么气?
淮宴眸光轻轻一晃,“什么意思?”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过了会儿,才有回应的声音传来,“是。”
“你杀了本座没问题,但是本座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仙妖之战避无可避,杀了本座也无济于事。”
“怎么无济于事?那样不是少了一个敌人。”
阿灼瞪了瞪眼睛:“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不过本座可以告诉你,天界不用再提心吊胆地防备了,三日。”
阿灼望向淮宴的双目,那目光似乎直达眼底,“三日后,妖界就要向天界开战。”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撇开视线,肩颈上的伤口仍旧用手捂着,他问:“为什么是三日后?”
阿灼皱了皱眉,一个天界仙君听到妖界三日后要向天界开战,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震惊吗?或者说立刻和她反目成仇,早和晚有什么区别?
但至于为什么是三日后,当然有原因。
“咚咚——”寝殿的大门适时响起敲门声。
阿灼看了眼淮宴,那眼神有些威胁和警告的意味,示意他别说话,她径直越过走到门口。
门一开,是一张独属于弩结的笑脸,他手中捧着一束桃花,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自发形成一个小窝,看上去纯真又美好。
只是这瞬间,阿灼就想起了八百年前的事情。
妖界因为封闭,且常年萦绕魔障,天空灰蒙无日,整块土地早已很少有植被生长,更别说有一年四季,花开花落,月有圆缺,日有阴晴。
那时候,少沧君稳坐妖主之位,十八座尚在,妖界平稳,她常常从后山的一个结界小漏洞溜出去,后来风恋从妖界长青山离开,也是从那个结界小漏洞离开的。
人间四月芳菲,阿灼总会偷偷溜到人间,折一支灼灼桃花,每每都会送给霓枝当作一个惊喜。
弩结那时也在,也十分贪恋那一支桃花,为了能让霓枝把花拿给他看一来,他就像一个摇尾巴的小狗,可怜兮兮地黏在霓枝的身后。
从那时起,只要知道弩结也在,阿灼偷溜到人间时,就会多折一支带回来。
可是现在……
今时不同往日了。
阿灼藏着不忍的目光从绽放锦盛的花朵上挪开,她叹了一口气:“弩结,你该回去了,不要把时间浪费这里,三日后妖界就要和天界开战了。”
大概料到她会说什么,弩结还是挂着那一缕笑点头:“我知道,红潋,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情,这几日每次看见你,心里就没来由地慌乱,也不知道在慌什么,就是很不安。”
阿灼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弩结这才收敛了点笑意,解释:“整个妖界都在传,大家都在说你疯了,说……”
“说本座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上妖主之位,都是十八座心盲眼瞎,然后最为嚷嚷的头集结了一群妖,要讨伐本座,要让本座滚下妖主的位置。”阿灼很自然地接过弩结的话,即使这不是弩结接下来要说的原话,意思大概也不会差。
“可本座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五百年,倘若他们真能把我赶下来,我还真是求之不得。”阿灼说完只觉得心闷,但面上却不显。
弩结没搭腔,只是赶紧低头看手中的花:“这是我为你折的,收下吧。”
“可是人间的桃花已经落了。”阿灼无情地戳破,“有些事情总要变化,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切都在变化。”
阿灼扯下一片粉嫩的花瓣,看着弩结怀里开放的灿若晚霞的花束变成一缕缕虚假的烟尘,“只要时间还在流逝,过去就一直在变多,而未来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这次,阿灼真诚地看着弩结的双眼:“所以弩结,我的未来时间有限,我不能浪费在你的身上。”
弩结怔怔地看着她,有一瞬出神,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在他的面前终于不再是一口一个“本座”了,可是当她以“我”自称时,那种不安的心情变得更加汹涌。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这时面前的门已经关上了。
门内传来声音:“弩结,回去吧,离开秉骊宫,离开明霞山。”
弩结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确在痛骂,这该死的魔障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如果没有魔障,三万年前的妖界就不会起兵。
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拖着惆怅而哀伤的身影远去,最后回头,寝宫的大门依旧紧紧地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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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不是阿灼关的,是淮宴关的。
阿灼说完那些狠绝的话,直到门外的走开才皱眉去看身边的人,淮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很担心他。”淮宴看着她说。
“栖月仙君你也该离开了。”阿灼冷肃地下了逐客令。
淮宴却是嗤笑一声:“小狐妖,没想到你不近人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他又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讨厌他,没想到你是在担心他。阿灼,你可真是深藏不漏。”淮宴俯身。
阿灼倏地睁大眼睛,瞳孔急剧收缩又骤然放大,淮宴俯身靠近,将唇压了过来,她伸手要推开他,淮宴一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
木质香清晰地涌进鼻腔,刺激着神经,阿灼脑海瞬间变得空白,一急,上下齿一咬,也不知是咬了自己还是淮宴的唇,一股血腥蔓延。
淮宴贪婪又小心翼翼地嗅闻着她周身的那股幽香,从贝齿里掠夺更多的甜腥。
总觉得想要抓到却总抓不到的东西,在此刻,内心空荡连角落也被填满,虚无瞬间变得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