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完全确认 ...
-
阿灼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她赶回秉骊宫的时候,整个宫殿内外黑压压一片,被霓枝的重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座常年阴寒湿冷的骷髅王座上坐着另一个女子,阿灼黑色的袖子在空中挥出一道弧线,衣袖灌风,发出的猎猎声衬托了整个人不容抗拒的气势,她的手安然背在身后。
即使站在台阶之下,面对来人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她的眼中仍旧透着三分睥睨三分不屑,气势不减。
坐在王座上的女子此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刚刚回过神,看见高座之下的人,她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丝惊慌不着边际地从眼底掠过。
高低两个方向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阿灼面色凝肃,怒斥:“你这一辈子怕是永远也学不会沉稳两个字。”
霓枝眼神越来越冷:“妖主你什么都懂。”她转身轻抚上身旁的王座,“这位置照样不得换人坐。”
阿灼犀利的目光被压成薄薄的刀刃:“想要坐妖主的位置,得靠自己的真本事,趁人之危算什么,况且你凭什么觉得那位置你配坐?”
“凭什么?”
霓枝喃喃着,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刷”的一下,她的周身亮出数十件高强的法器,“我夜以继日的修炼,就是为了等待今天。”
她要亲自将自己的这位好姐姐,一脚脚地踩下去。她要看着她扭曲、挣扎、痛苦,尤其是向她苦苦求饶的模样。
心里涌上一阵阵快意。
“姐姐,自从父君死了之后,残余的十八座部下将你推向妖主之位,从那一刻起,你为了妖主王座就抛下了我,我真的很……”
阿灼从来没有小看自己这个妹妹,只是行事未免越来越乖张和急切,但此刻,她刚刚接收的白泽的妖力,体内的不同属性的妖力再次开始激烈的排斥,在体内的各处激烈撕扯着。
她的视线已然变得模糊,现在连耳里也在下降,阿灼不禁向前一步,霓枝在说什么,她没听清后半句。
就在她还想再向前一步的时候,一道猛烈的妖力化成的冰刃穿过她的胸膛,双瞳倏地扩散放大,阿灼紧紧捂住心口的位置。
这五百年来霓枝的术法精进不少,但是总沉不下心来,倘若是她,这一击便会直接要了那人的性命,哪还会留一口气在。
这直穿胸膛的伤害对于阿灼而言,却是不痛不痒的一击。
阿灼轻蔑地笑了笑,压住了喉咙涌上的甜腥味,“留一手可不是让你这样留一手的,作为阿姐,今天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留一手。”
霓枝没反应过来,只是眨眼的功夫,阿灼反手一击,一个火球迎面而来,又快又急,裹挟着强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力量。
被击中的瞬间,霓枝五脏六腑像是被刀斧劈开般,炸起了连串的剧痛,“噗”一口鲜血从她口中溢出,霓枝略不可思议地抬头。
红潋的妖力怎的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力量完全超乎自己所能想象的边界,似乎比父君还强大上一二倍,她身上承载着何其可怕的强大妖力。
但是,这又与红潋捂着胸口,脸色泛白的样貌形成一种极不协调的分裂感,既然她都这么强大了,为什么还会生生受了自己那一击。
来不及多想,霓枝又听见阿灼说,“在你完全不了解敌人的时候,贸然行事只是在把机会让给你的敌人,霓枝,五百年了,这些年你的脑子还是只有杏仁大吗?现在,带着围守秉骊宫的重兵,滚回你的冷月殿。”阿灼的声调冷而稳,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地位。
霓枝再次投射出那股恨恨的目光,咬牙切齿,残留的血仍然挂在嘴角,比起自己身受重伤,她更不解的是,红潋的妖力是如何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
围守秉骊宫的妖兵很快撤去,大殿慌慌张张闯入一个将领:“妖主您没事吧,是属下失职让霓枝殿下有了可趁之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阿灼从胸腔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放他们离开,然后派人盯紧冷月殿。”
混杂的妖力还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不断撕扯,她表面看似平稳如常,实际连脚尖都在止不住发颤,终于回到寝宫的那刻,阿灼这才吐出一直淤积在胸口的那团血。
淮宴长身玉立,依旧站在院中的那棵树下,目光幽幽地掠过屋内,窗门都布着结界,结界里发生了什么无人而知。
在刚刚的大殿上,作为一个旁观者,淮宴目睹了妖主红潋和妹妹霓枝纠纷的一幕,先不提妖主使出的妖力哪里奇怪。
这分明是剑拔弩张,手足相残的一幕,一山不容二虎,俩人中一定有一个结局惨败。
但妖主却放了霓枝,只要有一丝质疑,就会坚决地否认妖主眼底如蜻蜓点水般闪过的那一丝不忍。
淮宴站在树下,不禁勾了勾嘴角,望着寝宫,好似看见了在梦魇之中,坚决向着自己而来的阿灼。
他暗暗想,她到底是记得自己,还是忘了自己。
骤然,他收起嘴角那浅淡微薄的弧度,脸色一肃,身后的树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年郎的身影。
少年郎吊儿郎当,双手抱臂,一条腿支着,不屑地撇撇嘴:“我真是倒了血霉,五百年都弄不死你,现在还拥有了你的一部分意识,淮宴你就承认吧,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你很在意她,对吧?”
淮宴下颌流畅,透着锐利锋芒的五官在书香礼仪的浸染下,和刻意伪装的加持下,显得温和儒雅,整个人身形高挑,立在树下颇有种谦谦君子,温润蕴籍之感。
但此刻,所有的伪装被卸下,他的眼角眉梢都变得如同沾染风雪般冷漠无情,平直的唇线更显得不近人情,寒锋般的目光斜斜瞥向右侧。
“当然会在意,昔日唯唯诺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狐妖,竟然是妖界的妖主,遑论她的身份,就提她接近天界仙君就图谋不轨,我为什么不在意?倘若妖主领着妖界再像三万年前那般,掀起仙妖两族的的战乱和恩怨,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依旧是清越的声音,像山间流过溪石的清水,又静又凉。
噗嗤一声笑,乌唇咧开,黑发的少年郎,垂了垂脑袋,“你何必说这么多,字字提你不在意,但每一个字都在表露你很在意这个小狐妖,恐怕不单单是妖主的身份吧。”
淮宴眉心蹙了一下,双眸微抬,眼中露出不耐,心中腾烧起一阵恼怒和烦躁。
他能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因为这是此前未有的情绪,陌生又带着不适,想要得到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淮宴撇头,目光像寒刃一般射向身后的人。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说的话。
他在不断地误导他,让他以为自己在意一只妖,从而借机迷惑他,最终趁着自己心神不安然后夺取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这么在意妖界妖主你就进去啊!”少年郎挑衅,他又轻蔑地哼笑一声:“我是魔障,却因你而生,如今也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已经和魔障的主力失去联系太久,但我敢肯定,不等你们天界出手,这整片妖界最终都会成为魔障的天下。继而下个吞噬的目标就是这三界了……”
话音未完,淮宴隔空掐住少年郎的脖子,不管如何挣扎,将人提离地面。
“淮……淮宴,你不就被我揭穿……下这么狠的手。”咬牙切齿说完了这句话,原地砰然只剩下一溜黑烟。
淮宴伸在空中的手仍旧像抓着什么东西,五指愤然张开,青筋在白瓷般的皮肤上凸显,指骨节节修长分明。
看着自己的手,淮宴楞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手,又看向面前大门紧闭的寝宫。
像是在思量和纠结什么,眼瞳出现短暂的迷惘和失焦,而后又在短暂时间下,双眸渐渐恢复清明。
袖子一挥,结界瞬间破开一条缝隙。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缝隙的边缘闪着灼光,里面悄然安静。
脚在原地停了片刻,淮宴盯着那道缝隙,抬脚走了过去。
-
阿灼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寝宫。
圆形的光从头顶落下,照亮身体四周,在光以外的地方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阿灼伸手,却发现有层无形的玻璃,玻璃存在于光和黑暗的边界线,无论她怎样使劲,都无法敲碎这透明坚韧的玻璃。
这窒息的狭隘空间,除了回荡她自己的喊叫声,再没有任何的回应,时间越来越长,留给人胡思乱想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阿灼渐渐平静下来,也许她失败了,即便将自己做成了一个容器,她还是没有办法梳理和平息那些杂乱而强大的力量。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也许自己不久后就要消失了吧。
可是……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
结荒阵还剩下最后一部分就要修练完了,天界和妖界迟早会有一战,到时候霓枝一个人怎么可能扛得过来,还有她……她还没去见父君和母亲的最后一面,她想告诉母亲,她的妹妹还在天界就在东南的星月池。
那日越过天宫大殿,她看见了天界最至高无上的主人天帝,还看见了穆罗,她低头看去,她似乎也认出了自己,朝着她微微一笑。
她还想……
阿灼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想到淮宴,到时候,天界与妖界的恶战,他一定会出面的吧。
即使,她现在已经完全确认,那个人就是他了。
她该拿他怎么办,又能拿他怎么办?
阿灼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里,有一种难言的悲伤哽咽在喉咙里。
在这针落可闻的可怕寂静中,“哔啵?——”一声。
玻璃裂开的声音在耳朵边倏地炸开,她猛地一抬头,看见白色透明的玻璃在光的折射下,映照出无数的裂痕,接着稀里哗啦的声音接踵而至。
碎开的玻璃闪着细碎而耀眼的光,像是一条铺满耀眼星辰的银河,顿时刺的阿灼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的事物变得具体,她看见自己搁在枕头边的手臂,黑色的华服上缀着细碎闪光的晶片,那是用磨碎的龙鳞所制。
一切变化的太快,阿灼这才恍惚间明白,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一抬眼,看见床边站着一道身影。
因为距离够近,来人清晰的面容一下跃进她的视线,她的心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