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绝症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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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消失了很多天后，我终于偶然从老师的口中听闻了她卧床不起的消息。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痛，为我终于能够惩罚她的不辞而别，或是为我们注定没有结尾的结局。
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后墙的长凳上。当时我不明白夏季的酷暑里，她为何穿着长袖也给人感觉她很清凉。
学校的后墙经久未修整，墙皮都脱落了还爬满了藓苔，正常人都不会来。更别提是像她一样坐在这里安静地看书。
吹过来的风很热，像要把我发额间的汗水都烘干。她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抬眸，看了挂在墙上的我一眼，说起来很荒唐，可是她对我微微扬起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而烈日下她苍白的嘴唇仿佛要开出一朵白玫瑰。
我看恍了神，她好柔弱。口袋里的冰镇可乐起了细密的水滴凝成了大颗大颗的露珠在浇灌底下无人问津的野草，而我好怕她也流走了。
就这样，在她的目视下我挎回了被吊在围墙外的书包，从墙上复又跃了下来。走近她，随后很不礼貌地开口：“你有病啊？”
她听后，没有像我预感的一样生气地走开。我看着她纤细的手轻轻地合上了那厚重的小说，推了推因为上一秒垂眸的动作而下滑的眼镜，才看我。
我无法理解那样的眼神，那本该是个玩笑话。她波澜不惊的眼底荡开了惊异的微波，却认真地回答了我无心的提醒：“嗯。”因为她的确有病。
直至很多个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都未能反应过来。她对我是如此的诚实又狡猾。像我总爱试探性地问她我们会不会分开，而她总是巧妙地回答我说她一辈子都会和我在一起。
我没想过原来她指的是她的一辈子，她没有骗我，可我始终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骗子。
如果可以剥开她的心让我摸一摸，那我想它一定会很软。因为她会在看见流浪的小猫淋雨时心软地把自己的伞给它，最后再自己哆嗦着唇、喘着气地小跑回家。
即使那只小猫在她走后躲到了车底下去避雨，而造成她发高烧的那一片善良，被暴雨里里外外地淋了个透、被大风吹得不见踪影。
有一晚我冒雨跑到她家门口，全身都湿透，很狼狈。她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她眼眸中的怜悯仿佛要和外边下着雨的天空一样满泄。
她像对待流浪猫一样，心软地收留了我。我无措地站在浴室里不敢动，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她总是冰凉的双手轻抚上了我的脸，跟我说“别怕，我帮你放好了热水，先去洗一洗不然要感冒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脸颊也很凉，她的手心竟让我觉得很温暖。我低下头有些愧疚得不敢看她，意外发现她的裤腿也被濡湿了。
再后来她递给我她的睡衣，帮我吹干了头发，我还是忍不住去注意她裤腿上那一圈已经干掉的水渍。
那一晚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体温。熄灭了灯光后，我的心跳声是那样的清晰，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黑暗里，我仔细地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恐慌又不分时机地朝我袭来。我要很靠近她，直至贴到她的胸脯才可以安心，“她有在呼吸”，我这么告诉我自己。
她没有主动开口问我为何会跑到她家，而我也没有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我好恨我们之间这悲悯的默契，让我对她的单相思这么得辛苦又不得善终。
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抱她，我不会那么早醒来，也不会早餐也没吃就羞愧地离开。早知道她要走，我肯定让她先死在我怀里而不是那没有温度的病床上。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我手中抱着的书在听见她的名字的时候坠落，掉到石灰地板上的声响很大，像我正被砸碎的心。
我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会以这样惶恐不安的心态来逃课，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远远地看着□□的自己坐上出租车前往医院的方向，而我被遗留在了后墙的长凳上。
如果她未曾对我那样温柔地笑，如果她始终对我冷漠——我不会在七夕当晚表白，或许就也不会那么早失去她。
忘了是怎么找到她所在的病房。我歇斯底里地推开房门，她看到是我，惊讶得说不出话。“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发现自己的怒火怎么样也止不住，连泪水一齐涌出来。
我旁若无人地看着她，她躺在那里真的好虚弱，雪白的脸色好像随时要和床单融为一体。她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我要用尽全力地握紧拳头才可以克制住不去拔下那些让她升起不肯见我的尊严。
伯父伯母亦很惊恐地望着我，就要把护士摁来。后来是她开口遣走了他们，再三地保证我不会乱来才有了我们当时面对面最后独处的时光。
我崩溃地跪在她的床边把这辈子的悲伤都哭了出来，她轻抚着我的头又教会我一件事：悲伤没有尽头。
医生早已替我无数次先行地剥开了她的心。那一天的天空很灰很灰，我感觉窗外的天随时要塌下来。
她和我道歉，说她没有力气抬手帮我擦眼泪，然后恳求我不要再来找她。我汹涌的泪水和绝望让我很沉默，可我完了她的心愿，替她擦了泪，也真的没有再去见她。
天塌了，把我的心一起深埋在碎瓦颓垣的废墟里，此后再也不见天日。
那之后再见她，是丧礼上。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她印在相框里的笑颜也是黑色的。我失神地看了一整天。
出殡的那天，我看着她躺在里边的棺木被泥土一点一点地掩盖直至消失、地面变得平整，再也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午夜时分，墓园荒凉又寂静，是照明灯驱不散的阴森。我拿着伯父傍晚临走前说是还给我的一封信，一下一下麻木地扯平着被拴出来的皱褶才将它打开。
刺眼无比的照明灯下，我艰难地分辨着她的字迹，它们是那样的凌乱又虚浮，和她以往娟秀的字迹全然相反，就好似是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来完成的。
我不由得苦笑出声，仿佛墓园里我才是那只出行的厉鬼。真残忍啊，我心想，原来她已经预设了留给我的最后一面将会是七夕那晚她惊慌失措离开的背影。
没有长篇大论，是短短的几句话，也够浸透我的一生了：
“你的出现让我短暂地爱上了这个世界，谢谢你。另外，亲爱的，我很抱歉。
让你走是因为如果再继续看着你，我会恨这个世界，让我无法再拥有你久一点，让你必须独自一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的生命很短，
我爱你，这永远不会过期。”
墓碑上她和初见那般对我笑得温柔，我终于如愿以偿，代替被遗忘在那早已没了她的身影、破败肮脏的长凳边的我，吻上了我心爱的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绝症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