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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衣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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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下朝回来了?”权筠叶睡饱了,便从床上撑起来,牵连了身上的伤,她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拉开了床帘,不敢抬头看他,这人怎么一言不发,怪吓人的,咦?他手里拿着的盒子是什么东西?
“给。”涔沅将手中衣盒递给她,扭头便走向外间:“ 换上试试,若不合适,快些交给管家拿去退换。”
“是。”权筠叶双手捧着它,多贵重的衣裳,竟要用单独的盒子盛放。打开后,里面叠了好多件,夹袄、袄裙,还有披风和披帛,第二层里放着双锦面绣鞋,是搭配好颜色的一整套。
鹅黄色的锦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与袖口皆镶着细密柔软的白狐毛,衣摆处绣着精致的花卉图案,针脚细密。
换上衣衫,刚刚好的尺寸,涔沅真是目如量尺,她眨眨眼,自然地笑起来,复又低下头。
“喜欢么?”涔沅踏入里间,好一只清媚娇柔的金丝雀儿站在眼前,他款步至镜前,她身后,清冷发问。大手从身后环起她小巧的下巴,不费力地令她抬起头来看向镜中:“这衣裳哪里不好?惹得你都不想抬头看,还是缺了头饰和妆面?”
“好看,不过你送我衣服,总归会让我想起从前,那时候我是真的特别想每日都穿新衣裳去见你。那样的心情,再也不会有了。”她勾起一个空荡荡地笑容。
是真的说者无心吗?涔沅一时说不出话来,抽回手,收敛了一丝霸道模样。
“你送我这衣裳,是有事吩咐我吗?”权筠叶见他松了手,不由得笑道,转身在他胸口戳了一下才转过去,“不然是你真的长出来了心?”
“你说得对,我自然不会让你白吃白喝不干活,就是要这华贵的衣裳,一层层脱起来,才会令那些稍微有些学识内涵的男人感到一丝有趣,不懂吗?”涔沅修长的食指向女人的双唇滑去,轻抚一下,比起此举,出口的话才叫真的不体面。
从镜中与男人四目相对,哪怕不施粉黛,女人也已是眉若墨画,唇若涂朱,圆润可爱,与他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庞形成比对。
薄唇轻抿,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是戏言还是真话。
“公公是想让我去勾引谁?当然可以,不过吃吃喝喝不够,公公没有别的东西来换吗?譬如权家案子,跟我说个具体的线索可好?”镜面中,女人扑扇着眸子盯着他,男人高大的身躯贴在她后背上,本就是种无声的威胁,但她不怕。
她这边心思婉转了几层,自觉讲出口的提议还算公平,涔沅却狠狠闭了闭眼睛,用力按耐住想往细长脖颈上下移的手收了回来,甩甩衣袖,回到外室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过来。”涔沅深呼吸了两口,唤她。
权筠叶缓缓走过去,余光却瞥见桌子上摊开的一小堆柿饼,刚买回来,新鲜的,这,这衣服尚且有了解释,那这柿饼。她总不能,误会了涔沅吧,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她穿漂亮衣服?如此简单?
“你可知本督管辖之下玄冥司纵然手段齐全,却从不豢养真的出卖色相的女间谍?”涔沅不想理会她那充满疑问的小眼神。
“嗯?为何?”这是他头回对她自称本督,这,总不会是玄冥司在乎公理法度。
“不必到那一步,床榻间能听到的话,重刑之下早就听到了,再不济,还有家人孩子相要挟,各个办法都比等着一个女人的情报快得多。”男人边说话,食指指节边敲着桌沿,优越的眉眼间尽是运筹帷幄的气概。
“那公公为何还要爬上容贵妃和太后娘娘的床榻,不是为了获得情报和权势?倒是为了情?”她难得语速极快,生怕说不完,便被涔沅赐死了,权筠叶本意只是以彼之矛,击彼之盾,抬升自身的估价。
却未迎来预想中涔沅的恼羞成怒。她几句话将他的人生剖得这样直白,涔沅直觉得,权筠叶那宛如一轮高悬明月的仪形,碎出了道裂缝,几不可察的锋利之气逸出,涔沅知这不是嫉妒。他见过她情动模样,和当下毫无干系。
“你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信口胡诌。”涔沅不悦地斥她。
权筠叶皱眉,“我不在乎你的私德,更不在乎你们玄冥司的规章制度,我此刻只想亲耳听见你涔沅说‘权家的案子是件冤案’不然我根本没有理由在此浪费时辰。”
好硬气,颇有种烂命一条你爱怎怎么着的气势,给涔沅差点听笑,“是,我说是,本督说是。”
“那是谁做的?”权筠叶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摇摇头,涔沅诚恳道,“不知,当年举报你权家的是且末郡旁的良田郡郡守季昆,此案以后他就被调任甘州刺史,却在两年后自尽而亡,此案疑点重重,几乎可断定是他杀,甘州属于山岚十三州管辖,不知是这十三周里哪位将军和你权家结过仇,你晓得吗?”
这不是和她这些年查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吗,玄冥司的能力就仅限于此?
“我不晓得,只不过,甘州一直是容家的地盘,容皇贵妃对我和姐姐,曾是极好的。”思及容羿,也就是先帝的容皇贵妃,权筠叶心中又是一阵不悦,容羿容皇贵妃,膝下育有前朝一个七皇子,七皇子也是前朝最后一任东宫太子,只是小小年纪,继位两年后便暴毙而亡,死的蹊跷,容皇贵妃也因此一病不起,红颜早逝。
看她脸色,涔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这只是我初步探查之结果,若是此案真能倾我全司之力好好得审,必定不久就会挖出幕后之人来。”
“好,三年,我只查三年,就算查不出,我做的一切也足够我还清义父的养育之恩了,不过你如此诱惑我,是想我让我为你怎样效力?摄政王身侧亲近之处,公公可安排了人?”权筠叶略一思索,便应下,更是开门见山。
冷不防听她口中吐出“摄政王”,涔沅挑眉,“你久居深宫,却像很懂得朝政一般?”
“你二人之争,三岁稚童都懂。”
“呵,可我也没说,一定会和你交易?我还对你的能力一无所知。”这次换了涔沅居于被请求的上位。
“如何测我,请下令。”权筠叶一句废话也没有。
“既然如此,本督眼前有个棘手的事儿交给你,你若能解开,便算交易开始,我会找个由头亲自提请此案重审。”
“可。”权筠叶轻轻点头,眼中神色笃定。
“咚、咚”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诡异气氛。
“何事?”
“主子,大理寺卿荀大人来访,主子见否?”
听到大理寺这三个字,权筠叶不禁有些慌张,这是要上门拿人?她略惊恐地看向涔沅。
说好的权倾朝野,无人敢惹呢?涔沅安抚地笑了笑,起身时顺手塞了一块柿饼在她手里:“我去去便回,你且安心。”
低头看了看手中裹满糖霜的柿饼,权筠叶一时发愣。
“主子,又有人来报,王青义堵在玄冥司的府门口,叫嚣着要指挥使交人来。”乌丰费力跟上涔沅的步子,神色凝重地汇报。
“交什么人?”涔沅蹙眉反问。
“他非说南衙军禁卫统领刘畅是您派人杀的。”乌丰回想起昨夜他将刘畅灌醉之后踹进他府上深井的一幕,唉,怎么能说是主子派人杀的呢,分明是他自个儿想杀的,主子是无辜的啊。
“没事,死无对证,要有证据必然早就呈到了御前,现在不过是疯子一个罢了。”涔沅边说边穿过院中小道,走向书房。
书房墙壁涂着淡青的颜料,几幅墨竹图点缀其间,一张紫檀木桌置于窗下。窗沿上放着各时节的花卉。整个书房装饰清淡,处处透出主人对此处的喜爱。
“荀大人,真乃稀客,早知道您要来,刚才该同车同行。”作了个揖,荀宥早晨的满面乌青萎靡神色已退了大半,看起来精神多了:“荀大人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涔某若能办到,必定为荀大人分忧一二。”
“涔司正。”荀宥回礼,没有坐下的意思:“王将军已私下里已与我说了昨夜之事,余刚回大理寺,又忽闻南衙军的禁卫统领溺死在井中一事,且……”
“且?”涔沅站着比他略高略壮一些,他勾了勾唇角,追问,等着荀宥进一步的兴师问罪。
看来荀宥比他想地有胆量,那谋略呢?涔沅倒是一直好奇,这世上是刚正不阿者多,还是过刚易折的人多呢。
“且有人看见,司正大人的车轿停在霓裳阁前,让裁缝包了件女子的衣裳。”荀宥提了口气,迎面接上。
“是吗?”涔沅眯了眯眼睛,以荀宥的脑子,必不会像王青义这般毫无证据就敢向他来要人,这个有人看见的“有人”,怕不就是荀宥本人吧,若不是知他为人执拗,涔沅怕都要误会荀宥这么跟踪他,是在针对他了。
“是,本督在霓裳阁取了衣裳,快过年了,给我病逝的娘亲烧件衣裳穿穿很奇怪吗。”涔沅收回话锋中的锐利棱角,语气倏地转为沉痛,令人丝毫看不出在扯谎。
“这?衣服在何处?”荀宥长大了嘴,全然未曾料到涔沅会这样回答。
“不是说了,烧了,刚叫人去后山烧掉,我娘生前就喜欢鹅黄色的衣裳,只是那时穷,哪里有钱买新衣裳。”涔沅给了荀宥一个陷入回忆当中淡淡哀伤的笑容。
“呲呲”的细微声音从头顶传来,涔沅悄悄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啧,某人可真是只猫儿啊。
“荀宥冒犯了。”荀宥正面领会了涔沅的巧舌如簧,可他还不甘心,在告退与质问中进退两难。
“抛开你怀疑我此事不谈,荀大人,我也想问你一句,如工部侍郎崔景然那样的人,你也不觉得他死有余辜?”涔沅看出他的犹疑,正好下人奉茶上来,他便顺势请他坐下。
“涔司正是说崔景然为人吝啬,令家中妻妾女儿劳累做工,累死过他亲生女儿一事?”荀宥看了看茶盏,又环顾了下书房,他是真的没想到,涔沅的书房会放这么多书架,想必其中定有许多珍稀好书,才安分地坐下。
“荀大人清楚,我就不必再多说,难道此人不可恨吗?”涔沅自然看到荀宥的目光在书架上流连,爱书——也算是种清白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