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且做蚍蜉亡命行，赴远歌，渡火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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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能藏起世间所有喧嚣，折雪谷内风月无声，只有甘梦频的字句飘荡在处处寒冷中。
“不管我们多不想承认，国师大人，魔族的獠牙即将碾碎人间，不，现在可以说，他们已经来了。”
甘梦频轻轻叹气，“怀旭国修魔，虽然本质上还是人，但他们极有可能被利用，成为魔族入侵的裂口，虑及此事，怀旭国就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
云杳明不语，静静看着有些疲惫的甘梦频。
“本王已经探查到，怀旭国皇室几乎全是亲魔派，所有掌权的，真的一个也不能留。我知道这不合道义，有滥杀无辜之嫌，所以我来做，国师大人只需当看不到，好吗？”
没有好与不好的回答，云杳明只是忽然伸手抱住了甘梦频，强烈的心跳声传到甘梦频耳中，雪谷顿时不再寂静。
“阿频，为什么你会觉得，为师会让你一个人站在那里……”
甘梦频张口欲言，却只是轻声叹气，千言万语都埋在覆雪之下。
“这是我们重逢之后，你第一次向师父说出你心中想法，你终于不再搪塞我隐瞒我。”
“师父知道你的苦处，知道你有没办法向世人展示的重担，我什么都知道，师父也什么都能帮你做。”
云杳明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一点一点打破隔阂，终见成效。虽然大概是因为甘梦频接下来要做的事瞒不住他，才会选择坦白相待，但云杳明依旧有着如获至宝的喜悦。
他继续道：“为师确实知道天道将倾，人族有难，但天道面前，人之力形同蚍蜉撼树，阿频你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能做的一切都是杯水车薪，但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又没什么事做，不如就做那灰飞烟灭的一杯水，也无妨。”
甘梦频闭了闭眼，离开师父的怀抱，打趣道：“一杯水若能让烈火烧得慢那么一丝丝，也就完成使命了。”
“那怀旭国的事，国师大人答应吗？”
“我答应你，师父会与阿频一同承担，”云杳明轻轻拉住甘梦频的手，“阿频永远是会站出来的那个人，但就算是面对毫无胜算的困境，为师也不会离开。”
“...嗯，”甘梦频听着师父一遍遍对自己做出承诺，眼圈微红，他开始怀疑远离师父，隐瞒一切真的会让云杳明少一些痛苦吗？
“我们回去吧，阿频该累了。”云杳明轻笑道：“放心，阿频若是还对师父有所隐瞒，可以日后慢慢说来，师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索缘城国师府内，焦急的使团臣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堂上一圈圈转。
“哎呀，看看你们这些胆小的，不就死了个皇子吗？别哭啦！”
大金花一边吃着饭一边大声道：“我看着萍萍这么多年了，他这人靠谱得很，把心放肚子里吧！”
“可是千金王尚在位时，因为要推行千延律，可也是杀伐果断，没少牺牲那些傻乎乎的自己人啊！”一个痛哭流涕的使臣小声道。
“没错，本王没少牺牲自己人，可你觉得你算自己人吗？”
千金王自门外走来，声音冷得像是掺了郊外的冰雪，“为千延律而死的人，要么是与本王志同道合，甘愿赴死的友人，要么是冥顽不灵，残害百姓的罪人，你觉得你是哪个？”
“殿下恕罪，臣...臣一时失言，殿下开恩，饶臣一命吧！”刚才的使臣跪倒在地，自知失言惹怒了千金王，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千延律约束皇亲贵族和大小官吏，护民定国，是国之柱梁，若有人再敢指摘为千延律献身的忠臣良士，本王会把他的骨灰撒在忠臣墓旁的树下做养料，替他赎罪，”甘梦频声音不大，却无人敢抬头，“回正国后最好把本王的话传达给其他人，听见了吗？”
“是、是，臣等遵命。”
听到一句回正国后，众使臣惊喜不已，却不敢直接问，低头等待千金王的后话。
“诸位请坐，误杀边虎实为我之过错，让诸位同僚一同承担，我深表歉疚。”
云杳明站在堂上，朝众使臣深鞠一躬，朝中臣子一向敬佩国师，视他为架海擎天的肱股之臣，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向他们道歉，众臣立刻起身回礼，
“若不是那蛮族皇子对殿下出言不逊，国师大人也不会一时气极失手。”“国师大人对我等位卑之人谦和有礼，真乃德才兼备之名士啊！”
“多谢诸位抬爱，”云杳明示意众人安静，看向甘梦频，“阿频？”
云杳明意为提醒甘梦频可以开始向众臣安排接下来的计划，而看到众臣刚刚如此胆战心惊，本就在反思自己是否未对使团尽责的甘梦频，却以为师父是在督促他一同道歉。
于是，众使臣就看到方才还在冷言恶语相加的千金王，循声走到云杳明身边，也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本王亦有过错，诸位莫要担心，我已有应对之法，可保诸位不被追责。”
“......”
没有一人说话，堂上一片安静，唯有一旁凑着热闹吃饭的甘徇慈大吃一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千金王还会弯腰道歉？还是当众向臣子道歉？
见无人应答，千金王又开尊口：“自然，本王会给诸位一些补偿，但方才本王关于千延律的忠告，诸位还是记住为好。”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却不是像刚刚赞扬云杳明一样称赞有史以来第一次当众道歉的千金王，而是十分整齐地跪倒在地，
“殿...殿下抬爱，臣等担待不起啊！”“臣等有罪，臣等无能，殿下绝无错处，恳请殿下息怒！”
“......”甘梦频只能听到使臣争相求饶的声音，第一次当众道歉就一败涂地，他顿时更加疲惫。
“...好了，诸位请起，殿下并无他意，请在此等待片刻。”
云杳明定海神针一般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他扶着甘梦频走向后院，开口道：“阿频脸色很不好，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为师会告诉他们，只是易容成边虎，潜入怀旭国一事，阿频可有人选？”
甘梦频的确开始头昏，加之眼不识物，整个人歪歪斜斜，几乎走不成路。
“阿频，这次的药，还剩多少？”云杳明打横抱起虚弱的人，动作之间甘梦频头晕更剧，轻哼一声抓住师父的衣襟。
“药足够的，我没事。”甘梦频强撑着回道：“从云氏选人吧，国师手下的人更熟悉怀旭国情况，找别的人我不放心，国师大人派去的人，我最放心。”
云杳明推开房门，脱下甘梦频的外衣，把他放在榻上。
“睡吧，为师陪你睡着再去做其他的事。”他掖紧甘梦频的被角，看着榻上苍白的人，眉宇间尽是担忧。
甘梦频的呼吸渐渐平稳，唇角微翘，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身处美梦之中，但只有这暖阁中的二人清楚，一夜美梦很难出现在甘梦频身上。
“睡吧，阿频太累了。”云杳明看着甘梦频的睡颜，慢慢俯身，手指触上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
云杳明脚步声渐远，甘梦频起身下榻，摸索着坐到桌前，他抬起手，指尖放在师父刚刚触碰过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魏范，我的猜测没有错，魔族已经对怀旭国进行渗透，不能再等了，要尽快开始青山傩坛在民间的布局。”
重彩傩面具隐隐泛光，魏范的幻影出现在桌前，他轻叹一声，“好，我马上按你走前说的安排下去，冲傩部会把继晷傩舞发扬出去，还愿部开始在各地散播邪魔觉醒的谶纬。”
青山傩坛近些年声称是傩神使者，在民间劫富济贫，伸张正义，宣扬傩神至高无上的神力和爱护众生的神性，已有不少拥趸。
而继晷傩舞是甘梦频融合云氏结阵术和正阳心法编创的一套傩舞步法，不论老少，不论强弱，只要在灵石的辅助下专心修习，半年之内便可身怀正阳内力，加上灵石的助力，普通人也能在魔族面前多少有些反抗之力。
“好，只是如此一来怕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切记万事小心，有变故立刻传信于我。”甘梦频头痛欲裂，咬紧牙关尽力说清楚每一个字。
“殿下不舒服？”远在京都的魏范看着千金王覆着面具，神情难辨的幻影，轻轻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吧，本掌坛师不会让你失望的，王爷快休息吧。”
傩面具的光渐渐消散，甘梦频回到榻上，勉强入睡。
……
“统帅，剥好了。”怀旭皇宫内，黑衣女子半跪在树下，血水顺着袖口滴落，一滩沾满乌黑血迹的不知名物件摆在托盘里，被她捧在手上。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从树上传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赤裸地坐在树上，左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
“嗯嗯嗯，他看起来不好吃，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苍白的月光下，很轻易地便能看见他同样惨白的眼眸。
“本以为他的身份会很方便，谁知道那个什么金王这么奇怪，一点面子都不给，三道灵流给我伤成这样，是不是就是他们人族嘴里说的疯子呀？”
被称为统帅的男子从树上翻下来，半个胸膛都是鲜红的血，还挂着可疑的肉沫。“伏心，都说人族里面，疯子的脑子是最好吃的。”
“统帅，他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若是吃了他，恐怕会对我族有损。”伏心站起身，一本正经回道。
统帅叹了口气，接过伏心手中的人皮，抖开皮囊往身上一披，再转身的时候已变成了另一副样子，赫然是怀旭国大皇子边禄的脸。
“希望他不是，你知道吗，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他，但能感觉到，他好像真的很好吃。”
……
怀旭国境内，千金王和国师同乘一车，前往宫殿。怀旭国不大，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个人走在一旁，看到云杳明车驾后也都转身就跑。在怀旭国境内提起云杳明可有止小儿夜啼之功效。
皇宫之中，病得抬不起头的国主斜着双吊梢眼瘫坐在皇座之上，边禄和已被云杳明替换掉的边虎分坐左右。
“父皇，和亲使团将至，那座灵山，我们真的要拱手相让吗？”边禄并不像边虎演的那样粗鄙可恶，与之相反，他说话颇具文雅之气。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全听你的。”老国主粗噶的嗓音响起，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大皇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下一位国主定会是边禄。
“禀国主！正国使团到——”
云甘二人一同走进大殿，云杳明简单寒暄几句，千金王却依旧身披大氅盖住面容，站在师父身后一言不发，任凭旁人如何提及他，他都毫无反应。
二人相继入座，大皇子边禄爽朗开口道：“前些天听闻千金王殿下不幸染上风寒，本皇子原想去拜访一下，结果冲撞了殿下，闹了些不愉快，给殿下赔不是了。”
他举杯先饮，礼数毕至。
甘梦频微微侧头，身后的从风立刻上前道：“殿下，那夜挡下三道灵流的人，并未在殿上。”
不在殿上，那又在何处？
“不知千金王殿下伤寒可痊愈？”对面边禄直勾勾地看过来，目光似是能穿透甘梦频遮面的兜帽，他继续问道：“我们怀旭魔修中亦有医者，千金王可需召见啊？”
甘梦频依旧像听不见一样，只是挥手，立候着的使臣将两份卷轴分别呈给怀旭国主和大皇子。
“本王痊愈与否与各位无关，此乃吾国皇帝关于此次和亲的圣意。”千金王支着头，用像是对着蝼蚁讲话一般轻蔑的声音，不屑道。
“停战交好、五年一贡、不向正国境内传播修魔术法，这些都好说，我们两国也未曾有过大战，”大皇子略微停顿，“只是这灵山实为怀旭国之根基，吾国上下修魔，无法割舍灵山——”
“哐”的一声，千金王掀翻面前的矮桌，怀旭国的人尚未见过千金王一言不合掀桌子的场景，皆瞠目结舌，反观正国这边，使臣们个个淡定自若，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就知道。
云杳明更是过分，侧过头去带着深深的笑意看向千金王，像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颇有鼓励之意。
“无法割舍？无妨，可以谈判，三日后定下终章。”
怀旭国众人刚以为这场仗是在所难免了，可这千金王掀了桌子竟只是用杀人的语气说着委婉的话，众人顿时有些恼怒，但威压他们这么多年的云杳明还在殿上，只好忍火闭嘴。
“正国王爷真是好大的脾气！你不知道这是我怀旭殿上吗？”怀旭国皇后拍案怒道，半瘫的身体被侍女扶着，把桌子拍得咣咣作响。
国主国后年纪均不算大，怀旭一国身为人族，强行修魔，因此其民虽体格异常健壮，但大多短寿残疾，年过半百已是高龄仙寿了。
“在你殿上又如何？你要拦我？”甘梦频起身向外走去，一众使臣会意，皆收拾东西跟着离开。
“你——”国后正欲再骂，却被大皇子一个阴狠眼神逼退，顿时喉咙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桌上的茶还未凉，使团一行人就已经转身离开。
“什么玩意儿敢在国主面前作威作福？！”“大不了就跟他们打，我们魔修也未必打不过！”
见人走远，怀旭国众臣开始愤怒。
“都闭嘴！大皇子说不能打，就说什么也不能打！”吊着一口气的国主发话，看向沉默不语的边禄，后者臼头深目的脸上却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去他们给我们安排的客栈看了吗？能住吗？”款款走上马车的千金王问道。
“殿下，金花姨去看了，宽敞干净，内有温泉，不是很冷，可以住。”从风答道。
“嗯，至于安全的话，就要靠国师大人了，”甘梦频寻着大致的方向，面向云杳明，无辜道，“刚刚在殿上这么挑衅他们，他们要是一怒之下把本王暗杀了可怎么办。”
“放心，”云杳明看着甘梦频完全转错的方向，笑道：“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频。”
“当然，魔也不行。”云杳明轻声道：“边禄有问题。”
“真有意思，短短两天之内，大皇子二皇子可都换了人，甘梦频拿出滚烫发红的山茶，放在云杳明手中，“我们要小心些，可不要打草惊蛇，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且做蚍蜉亡命行，赴远歌，渡火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