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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秉灯回数二三事,思量密,相忘难 ...

  •   天要亮了,再不睡就没的睡了,甘梦频敛起神思,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金花姨,您回来啦。”“我哪敢不回来呀?一晚上不在,就弄成这个样子,看看这地上血刺呼啦,怎么回事?”“国师大人被那猫妖下了妖毒,殿下就把那猫妖舌头割了。”

      车内被从风和大金花两人吵醒的千金王捂住耳朵,抵挡大金花接下来的攻势。

      “云杳明中妖毒?他中妖毒比他变成女的还不可能!”果不其然,马车门都被强劲的音浪微微掀开,甘梦频无奈穿衣下车,侍从端水洗漱。

      他开口:“行了,没什么不可能的,一时松懈,人之常情。”

      甘梦频不顾大金花翻来的白眼,径直走向宁宁写在地上的血书,“...跟妹妹相依为命,妹妹被皇帝掳来,你为护妹妹被迫来勾引国师,监视我们,呵...很惨啊,”千金王拔剑抵在满脸是血的宁宁身上,“统一|教出来的话术?本王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他抬剑欲刺——

      妹妹...相依为命...万一这次是真的呢,她若是真的为了家人无可奈何呢?

      “算了,前几个本王也没杀,这次也懒得动手,”甘梦频收剑,抬手指向远处与侍从交代事务的云杳明,“你去看看国师大人是不是也愿放你一命,毕竟中毒的是他。”

      宁宁被架到国师面前,后者却看向甘梦频,随后一挥手放走了宁宁。

      “哟,都是慈悲心肠呢,不亏是好师徒呀。”大金花抓住时机挖苦道。

      “你跟师父从前认识?”甘梦频一句话把大金花变成哑炮。

      大金花支支吾吾,“以前见过几次,感觉不像什么好东西罢了。”

      太阳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刺眼了,甘梦频自知问不出什么,也没精力关心那些往事,随即转身回车看卷宗。

      除了京都往何泊塞去,不走官道的话,大概是全正国最荒凉的一条路,照顾着大金花口中娇滴滴的王爷,车队走得很慢,甘梦频上午看话本,下午看怀旭国卷宗,对每天执意来给他疏通经脉的云杳明始终冷淡相待,大金花对此颇为满意。这段车程倒是难得的轻松自在,此时的他还未想到,这段时光或许会是他未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的闲暇。

      又临深夜,甘梦频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这次却毫无睡意,他起身披衣,下车透气。守夜侍从靠在一旁睡着了,甘梦频顺手给他盖上件衣服。

      他走到篝火旁低头拨弄着快要变成焦灰的木头,想起刚才的噩梦,有些走神,忽地被一双手扣住肩膀向后拉去,

      “阿频,在想什么,袖子都要掉进火里了。”云杳明竟也没有睡,自上次的事发生后,两人极少单独相处,师父更是避嫌似的,运功为他疏通经脉时总是避免直接的触碰,还在对那件事愧疚么?

      “哈哈,没注意而已,国师大人怎么还不睡。”甘梦频轻轻挣脱被半抱在怀里的姿势,他虽并不很在意上次的事,但若能因此事让云杳明与他之间的距离再远一些,他倒也能装出个样子。

      “白日里赶路,公务正好晚上处理。”云杳明缓缓放下手,笑容温和,眸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失落。他回到树下席地而坐,身边堆着摞成小山的文书,火光下的面容清隽,但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甘梦频这才想起,三年来皇兄在朝堂之上一心铲除自己留下的老臣,培养的新臣无人教导,尚不能独当一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国师驻守边关时就被委以他任,如今回了趟都城,更是身兼数职,事务繁多。甘梦频车队走多慢,云杳明就骑马在最后跟多慢,不曾催促,若不是他今晚偶然撞见,还不知道师父晚上要处理这么多事。

      他默默坐在一旁,帮忙整理杂乱的文书,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火光扑朔,秋风微凉,书页翻动的声音彻夜未停。

      于是,第二天,甘梦频是被大金花的咆哮声震醒的,“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又混到一起去了?!”

      甘梦频被惊得浑身一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树下,裹在深蓝长袍里遮住了整张脸,半个身子躺在云杳明的腿上。

      他默默拉开挡住眼睛的长袍,对上了正上方师父那双平和深沉的眼眸,云杳明端坐在树下,一手替他捂住耳朵,一手仍拿着未批完的文书。

      “大金花,最近没下雨,路边的土不好挖,本王要是被你吓死了可没地方埋。”十分无语的千金王一边在心里咬牙痛批着自己说睡就睡,还爱往人身上躺的懒惰作风,另一边不忘回怼大金花一句。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云杳明礼貌一笑,缓缓从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准备优雅抬头翻过这一页。

      “皇叔上午好啊...”

      “......”

      不大的树下围站着一圈人,个个穿着正规的正国官服,二三十双神色各异的眼睛聚在他身上,

      “拜见千金王殿下,国师大人。”围观的众人纷纷低头行礼,站在最前面的念和公主捂着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甘梦频前两天虽接到了魏范传来的消息,和亲使团组建完成已经启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赶上他们,还被使团众人看到了如此失态的一幕,配上大金花那句话,让他有种被捉什么在床的错觉。

      “千金王殿下近日事务繁忙,过于疲倦,还请殿下好好休息,保重玉体。”带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国师走到使团众人面前,挡住脑袋还未清醒的甘梦频,“各位稍作休整,随后一同启程即可。”

      众人这才离去,甘梦频把衣服还给云杳明,沉默着回到车上。

      “阿频是生气了么?”云杳明跟上车,替他倒上水,“因为师父刚刚没有叫醒你,让你丢脸了吗?”

      “......”甘梦频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毕竟他懒得管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听师父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闷气堵上心头,他低下头耳根微红,没有接那杯递过来的水。

      身边的软榻微微下陷,云杳明坐到他身旁,那股独特的清香再次回到了他的鼻尖。一双手擦过他的鬓边绕到身后,抚顺他有些乱的发丝。

      “阿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的脸色有多差,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站在那里一样,”云杳明修竹般的手指穿过甘梦频的发丝,拿起桌上的簪子熟练地替他挽起头发,“若不是我真的触碰到了你,我还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云杳明微微低下头,捕捉甘梦频一直在回避的目光,“所以我想让你多睡些,不用担心千金王的威信在使团立不起来,不会有人敢不听你的,如果有的话,为师替你摆平,好不好?”

      仿佛拿着糖葫芦哄小孩子一样,云杳明的声音浸满了初秋的阳光,而甘梦频透过这缕阳光,看到了十七岁登基前的那个晚上,云杳明的样貌除了眸色更加沉黑外,丝毫未变,但他说的话却完全不同。

      “新帝登基,先帝留给你的实在太少,所以阿频一定要立威,若有挑衅皇权之人,务必当机立断,果断惩治,这方面师父身为臣子,不便帮你太多,阿频一定要自己走好每一步。”那时的云杳明背对着月光,神情严肃,是个好师父,好臣子。

      而现在的云杳明——甘梦频对上那双眼,朦胧的薄霭掩去古潭所有疏离冷漠的样子,唯余明月般柔和的光辉。师父确实变了,变得不像臣子也不像师父了。

      “没有的事,本王怎会生气,”甘梦频喝下那杯茶,对要下车的云杳明道:“本王车驾行得太慢,影响国师大人处理公务了,这马车还算宽敞。若不嫌弃,不如白天到这儿来看文书,本王也算少耽误些事。”

      “好,我这就来。”

      怀旭国一天天近了,不巧的是,甘梦频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了,药效衰退得越来越快。和亲使团要先在索缘城修整段时日,谈好双方条件后再进行和亲其他事宜。

      “阿频,索缘城到了,先醒醒,我已派人备好房间,一会儿回房睡。”鎏金马车上,云杳明收好公务文书,轻轻叫醒甘梦频。

      “...嗯。”

      索缘城地处正国最北,接壤怀旭国,八月份就已经有些冷。甘梦频已穿上棉衣,因大金花是狐族,因此他从不穿狐裘,大金花是又怜爱又心疼,于是剥了几只路过的灰狼给他做了身狼裘。

      “殿...殿下,公主殿下又...又逃跑了。”从风不敢跟千金王汇报,于是求了书念替他上报。

      “让大金花去抓她,”甘梦频似是已经习惯,打了个哈欠,“抓回来带到我房里。”

      不一时,甚至甘梦频还未走进房间,大金花就拎着人回来了。

      “这臭丫头天天跑,再跑也跑不过你金花姨。”

      “呜呜呜,皇叔...叔叔...小叔叔啊,你真要把侄女往火坑里推呀,我去和亲真的会死啊!”念和公主甘徇慈冲上前抱住甘梦频的腿开始鬼哭狼嚎。

      “松手,”千金王裹着狼裘还是咳个不停,“把嘴也闭上。”

      公主松开双手捂紧嘴,啪嗒啪嗒往下掉泪。

      “你带着使团这么快赶上我们,”甘梦频缓过一口气,无奈道:“我还以为公主想好怎么脱身了呢,结果就靠跑?”

      “......”公主听到甘梦频放软的语气,就知道有转机,她继续哭着看向皇叔。

      “我会带你走的,”千金王示意地上趴着的公主站起来,然后伸手提前止住她的话,“先别问什么,本王还有其他事要做,你只管好好待着,等我过段时日带你走。”

      甘徇慈突然停住泪水,一跃而起差点打翻了旁边的炭盆,“真的么?皇叔可是当过皇帝的人,就算现在不能说君无戏言,那也要叔无戏言!”

      “......”甘梦频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过去。

      “行啦妮子,让萍萍早睡会儿!”傻瓜被大金花拽走,甘梦频脱下外衣钻进师父派人烘得暖和和的被子里,也算睡了个舒坦觉。

      但第二天一早,他就舒坦不起来了。

      “什么?你这个时候看不见了?我刚说在这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走,寻个仇家杀杀,你就看不见啦?”大金花能吓哭三里外小孩的声音在千金王房内响起。

      “嘘,小点儿声,”甘梦频靠在床头,平日里颇有光彩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他淡定道:“没事,你按你的计划走就是,我吃颗药,这次估计也是过几天就好。”

      “噢我就把你个小瞎子一个人扔这穷乡僻壤?你不得天天蹲地上哭?”大金花几乎已经看到她失了明的小萍萍,饭也吃不饱,出门就摔倒,坏人随便闹,哭着不能跑的样子了。

      “......我,哎我...你又把我想成个什么了,”甘梦频慢慢下床,扶着桌子往前走,适应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趁最近和亲的事还没那么紧,我可以借口风寒闭门不出,这件事不能传开,”他来回走着,努力克服突然失明带来的头昏,“师父那边,也瞒着他吧,啊——”

      甘梦频的鼻尖猛地撞上大金花坚硬的身躯,他不知不觉走得有些快,这一撞可痛得要命,酸涩的泪花应声涌出,他站不稳向后倒去,被一把搂住腰扶起来。

      “看来这一路真辛苦了,给你都饿瘦了,”大金花比他高一些,甘梦频捂着鼻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

      “为师可没有阿频辛苦,”云杳明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要瞒着我什么?”

      甘梦频吸吸鼻子,这才闻出面前的人身上的清香。

      “......”怎么他在师父面前总像个傻子。

      “国师息怒,本王——”

      “我不会生气,只是阿频要知道,你想要瞒我的事,为师不一定不知道。”此言一出,甘梦频立刻有些不安地垂下了眼。

      云杳明长叹一口气,扶又瞎又傻的甘梦频坐回床上,“经常这样吗?眼睛会痛吗?”

      “偶尔吧,也就四五次,不疼的,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甘梦频低头道。

      “殿下,卑职魏汤求见。”

      青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甘梦频似是抓住救命稻草,轻咳一声,“国师大人,本王还有事,就不招待您了。”

      “...好,阿频忙也要注意休息。”云杳明并未多言,从袖中拿出三颗圆润的珠子,“这是我用自身灵力凝成的灵石,阿频放心用,不会遭到反噬。”

      说罢他起身便走,不给甘梦频推脱的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秉灯回数二三事,思量密,相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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