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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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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信任
那是丧宴结束后,我跟着去到他在皇宫中的宫殿。
说来惭愧,我并不懂如何伺候人。
好在宫里不缺太监宫女,陆华容也并未让我动手,甚至还亲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接着,他让太监送来了些吃食,摆在次间的小桌上,对我道:“既是大病未愈,你用了晚膳后,就在这儿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我还未答,那上膳的小太监手一滑,差点摔了一副碗筷。
我再不懂,此时也知道,这应是极不合礼数的。
偏偏我盯着陆华容半晌,开口说的却是,“王爷待会儿是要去哪儿?”
如此僭越之话,还没等陆华容回答,那小太监就火烧屁股一般,匆忙抱起空食盒,飞快地溜了。
我随意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看着陆华容,等他的答案。
“我就在偏厅的书房里,看会儿书。”
他说着,见我依旧沉默地盯着他看,半晌略有无奈地道:“好了,你若是不困,用完膳便过来找我,可好?”
我这才坐下,开始用晚膳。
并非大鱼大肉,都是些好克化的清淡温补食物。
然而奇怪的是,我越吃却越觉得口渴,一顿饭下来,桌上壶里的水被我喝了个干净。
起初,我并未在意,只当这宫里地龙烧得暖。
用完晚饭后,我走到门口,叫了个小太监进来,和他一起收拾了碗筷,又麻烦他再添些水。
这小太监不是刚才送饭来那个,一无所知,对我倒是恭恭敬敬,干事麻利。
然后,我就抱着被填满温水的水壶,往偏厅去了。
书房并不如次间暖和,我顿时好受了很多。
长案后的陆华容,似是知道来人是我,又似是已沉浸在手中书卷之中,并未抬头。
我也不在意,眸光在书房里一扫,并未发现什么酒水小食,便稍微安下心来,找了个角落站着。
但很快,我便再次热得难忍起来。
抬头,瞧着陆华容十分专注的模样,我默默抱着壶啄了口水,又将衣领扯开了些。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我眼前竟开始重影。
不仅如此,双手双腿也和煮软了的面条似的,几乎要站不住,身体更是传来一阵久违到陌生的胀痛。
这时,我终于后知后觉。
我或许是,种了医书上所说的情毒。
不能怪我如此迟钝。
自我和阿生相依为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亡那些年,根本没经历过那事。
后来入了丞相府,日子倒是好了起来,然而很快,我便被每月的药浴折磨得生不如死,整日困倦昏沉,更是没了可能。
一时间,我恍若置身火炉,额头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一整壶水灌下,肚皮撑圆了,却依旧觉得干渴得厉害。
偏偏就在我这样神志不清时,长案那边传来陆华容惊讶的声音,“阿雾,你怎么脸如此红。”
稍顿,他面上露出一丝担忧,“可是伤口裂开,又起热了?”
我忍不住弓着身体,将脸紧紧贴在壶上,方才找回一丝清明。
接着,又将口中的低吟尽数吞下,这才哑声开口道:“......王爷,那祈宴的酒确实有异。”
话音落下,我竟听见,门外似是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电光石火之间,我对上了陆华容清浅的眼眸。
于是,我抬腿朝那长案跑去。
却并非是冲着陆华容,而是将水壶一放,绕过长案,就要去推墙上那紧闭的木窗。
活了两世,我虽皆未通晓情事,却也是清楚此番形势的。
只是没想到,堂堂大皇子,手段居然如此粗糙而龌龊。
好在我尚且清醒,只要赶在对方冲进屋子前,离开这书房,就能——
正当我推开木窗,脚踩矮几,抬腿就要翻过窗框时。
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臂。
窗户大开,冷风灌进,本吹得我十分舒爽。
然而后背贴上来一具身体,平日里那股清淡悠扬的檀香,在此刻也仿佛变得浓郁而诱人起来。
“......阿雾,可是烧糊涂了?”
说着,一只略微冰凉的手,覆在了我的额头。
一时间,我仿佛被割裂为冰火两半。
无法逃脱,我便伸出手冷静地掐在大腿上,疼痛让我将喘息吞下,得以哑着声音回答:“我中了情毒......怕玷污王爷名声。”
却又忍不住抬头,像小狗般顶那额头上的手,期盼它能落下,那用那冰凉的指尖掌心,安抚别处。
恰巧窗外冷风一吹,将零星飞雪送进屋内,直接化在我的脸颊侧颈,冰得我一个机灵。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紧接着几个人声响起,并未能听清,却恍若惊雷般炸在了我的耳边。
不行。我在心里默默道。
我不能败在这里。
也是我思虑不周,对方若是有心做局,说不定早已安排人在窗外等着,要将我抓个人赃并获。
于是,我掐着大腿的手松开,往上,对准了我裹着纱布的心口。
“阿雾!”
就在我要锤上伤口之际,一只手稳稳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眨了眨眼,不解地抬头,望向那手的主人。
额头上的手却又飞快下移,遮住了我的双眼。
霎那间,我恍然大悟。
大皇子,祈酒,举止古怪的小太监......
原来,陆华容早就勘破这漏洞百出的棋局,只稍一出手,便是一箭双雕。
只不过,一只是大皇子。
另一只却是我。
先是我主动打草惊蛇,要当那毒酒的挡箭牌。
大皇子果然将计就计,将矛头指向了我。
而陆华容并不信任我,更想试探我是否与大皇子牵连,所以故意放了大皇子的耳目——那个送饭的小太监进来,给大皇子递出了“这脸生小厮却与摄政王关系亲密”的消息。
果然,那大皇子得到消息,算准时间带了人到门外,不仅如此,这窗外也该有他的人。
他本意,应该确实是想着污了陆华容的名声。
估计是听见了什么风声,生怕陆华容一朝得势,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明里暗里,要把女儿送进摄政王府,生下一子半女,以此笼络朝堂。
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传出摄政王“断袖”的名声,那些官员们再想着送女儿,也得掂量下脸面了。
所以,刚才我若是坚持跳窗而逃,又或者大吵大叫,引人闯入书房。
此刻应该早被关押下去,酷刑伺候了。
但我并未生气。
心中甚至还生出一丝欣喜。
欣喜今日事毕,陆华容或许该对我多出一点信任。
于是我松了拳头,想了想,只哑声道:“王爷,可将奴才打晕后藏匿。”
覆在我双眼上的手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