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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来到孙山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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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去君豪公司进行专题调研开的是两辆车,专职司机汪少洋开着一辆崭新的帕萨特拉着一把手许阔兵和办公室主任束怀远,另一位专职司机孙文磊开着一辆很新的现代索纳塔拉着副职孙明光和农村能源股股长唐煜,两辆车犹如两条激情澎湃的黑色大鲨鱼一般,一前一后优雅而利索地驶向位于县城南部河涯镇的目的地。
大名鼎鼎的君豪公司的大型养殖场位于一座名叫孙山的小丘陵的向阳坡地上,舒缓的山坡上养的主要是黑色的大肥猪,山前一片平地上主要养的是血统纯正的进口花奶牛,山头附近的土地基本上都被君豪公司包了下来,上面常年种有不同品种的小麦、玉米和苜蓿。
一路无话,至少孙明光没怎么和唐煜说话。
一行人等(不算司机是4个人,算司机就是6个人,至于算不算司机那就得看司机怎么看待自己了)顺利到达了公司之后,河涯镇的镇长朱富铁和公司老板邱家明等人早已在办公楼前等候多时了。
亲切地握手,拼命地微笑,动情地寒暄,这些常规性的操作都不用再多说了,是个人都能想象得到此情此景。
“哎呀,很不凑巧,郭书记下去正好去市里开会了,所以就捞不着陪许局长您了——”朱富铁一脸遗憾地笑道,似乎只要把红得发紫的郭书记的名头抬出来,就足以应对眼前的局面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他口里十分响亮地提到的郭伟志书记不仅仅是河涯镇的一把手,当之无愧的老一,在这个地盘很大的南部乡镇有着很大的权威和影响力,人家还是正儿八经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呢,提起此君的名字当然能够镇得住场子,压得住风了。
现如今,意气风发的郭伟志同学就是一面意味着官运亨通和平步青云的鲜艳旗帜,郭伟志这个名字就是年轻有为和后生可畏的代名词,郭伟志的言行举止就是无数人每天都要念叨和传颂好几遍的神奇内容,圈子内的各色人等在专属于自己行业之列的酒场上要是不或多或少地聊聊和郭同学有关的各种趣事,那都不叫酒场,至少不是高端的酒场。
“哎,他忙他的,他忙他的,千万不要惊动他——”许阔兵闪耀着一脸的灿烂阳光,忙不迭地对着朱富铁言道,好像一旦因为他的到来不小心打扰了郭伟志,自己的罪过那可就大得不要不要的了。
唐煜站在一边慢慢地琢磨着:“如果郭伟志不是还兼着副县长这个职务的话,那么,按理说他至少得给许阔兵打个电话才行,要不然的话就显得太不会办事,太没有礼貌了——可是,既然人家是分管许阔兵的副县长,那么他打不打这个电话也就无所谓了。”
“还有,朱富铁为什么不说郭县长,而非要说郭书记呢?”他有些不解地思索了半天,依然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这样称呼郭伟志,毕竟副县长的级别要比人家兼着的这个乡镇党委书记高多了。
另外,实际工作经验已经较为丰富的唐煜同志从朱富铁的话音里差不多也能听出来,郭伟志极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许阔兵这次来君豪公司的事情,估计他连向郭伟志汇报一下都没汇报,因为说到底这次君豪之行纯粹就是许阔兵自己临时现安排的,并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门的实质性的理由,要是说得再难听一点的话,实际上包括河涯镇的主要负责人在内,公司老板邱家明等人未必就真心欢迎许阔兵前来调研和指导,毕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错,官和商的关系有时候是相当微妙的。
关于这一点,唐煜的感受和体会还是比较深刻而明确的,虽然他本人和“官”这个奥妙无穷的神奇字眼八竿子也打不着,而且他一直都坚持认为,古时候关于士、农、工、商的阶层划分其实还是有着相当多的合理成分的,并不是哪个英雄人物一拍脑袋就说定了的事情。
原因何在?
他的直观感受概括起来大概包括以下内容:
商人在本质上就是逐利的,而且往往手握重金外加斗志昂扬,长期以来金钱的疯狂加持使得这些人在内心深处是非常看不起各路官员的,他们往往觉得对方都是些喜欢沽名钓誉和装腔作势的家伙,都是一帮子伪清高和假正经之流,而这种根深蒂固的看不起恰恰又来自于对方对他们的看不起,因此他们一直都对士、农、工、商的这种简单粗暴的排列顺序耿耿于怀,但是在方方面面诸多事项上他们又不得不有求于对方,受制于对方,这就使事情变得比较有意思了。
又爱又恨?
好像也不是。
这种奇妙的状态好像比较接近于想敬而远之而又无法实现,想融为一体而又心有不甘,想清清白白而又无异于痴人做梦。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嗯,有点这个意思。
反正就唐煜的有限认知来看,在前期申报大小项目的时候,这些老板们都热得和裤套一样,脸上一直都堆着香香甜甜的迷人花朵,并且会想尽千方百计来巴结和为好有关的领导和工作人员,说句难听话就是让他们喊一声“亲爹”他们都愿意,可是一旦项目资金拿到手了,这些家伙很可能转脸就不怎么搭理你了,尤其是后期哪怕是问他们要一个简单的项目工作总结,都是异常困难和棘手的事情。
翻脸无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一边在表面上笑嘻嘻地给着送着,热情似火地捧着供着,一边在背地里恶狠狠地叫骂着,咒诅着,这种情景屡见不鲜。
所以,多年以来天生谨小慎微的唐煜一直都和有业务往来的各位老板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不管干什么都力求公事公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件多余的事都不办,不该拿的坚决不拿,不该收的绝对不收,不该去的地方咬住牙不去。
可是,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实际上很可能是猪头猪脑的许阔兵,在领着自己的随从人员消闲自在地参观完君豪公司的养猪场和养牛场,并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一屁股坐下来之后,第一句就和人家邱家明老板谈起来了感情,而且一谈就是半个多小时,迟迟都不愿转换话题,哪怕随便叫个外人过来听一下的话都会觉得,他今天的讲话着实有点婆婆妈妈和啰里啰嗦的,逮着点由头就粘上扯下的没完没了了。
唐煜等人心里都明白得很,许阔兵这是在有意识地磨蹭时间,要不然的话大家怎么好意思晚上在这里尽情地喝酒呢?
捱不明的更漏呀,听不完的胡扯!
就在胸中似乎藏有百万雄兵的许阔兵和邱家明、朱富铁等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唐煜的脑子里却在不断地回忆着刚才大家在参观二师兄和大奶牛以及那套大型沼气发电设备时的种种情景。
长得酷似市局生态科科长黄立雪的邱家明一边指着山坡上三只一伙、五只一群的黑乎乎的二师兄,一边向许阔兵介绍说:“这些家伙们吃的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饲料,喝的都是绝对没有任何污染的山泉水,天天都在树林子里溜达着玩,产出来的肉那是绝对没说的。”
他接连使用了两个“绝对”,显得底气十足,雄心万丈,看他的架势这个养殖公司保证能辉煌一百年以上。
“这都是什么品种?”许阔兵兴趣盎然地问道。
“这是我们头几年提纯复壮的传统本地品种黑煞星,”邱家明饶有兴致地说道,“这种猪适应能力强,抗病性,什么都喜欢吃,不挑食,好伺候,而且遗传性状特别稳定,再怎么杂交繁殖还是那个老样子,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许局长,这个黑煞星不光好养活,长肉快,长得皮实,而且它的繁殖能力还很强,平均下来一窝能生十来头小猪崽子,并且小猪仔成活率还很高,我记得最厉害的一头母猪一窝生了27头。”看起来非常光鲜亮丽的孙明光趁机补充道,以示他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
“这个黑煞猪好是好,就是长得忒丑了,是吧?”许阔兵大大咧咧地开玩笑道,好像刚吃完半头味道极其鲜美的有机猪肉烧烤一样,兴头上来了之后竟然忘了自己和二师兄其实长得很像。
“要不怎么叫黑煞星呢。”孙明光微笑着评论道。
“哎,那都是什么树?”许阔兵在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之后突然指着眼前的大片树林子开口问道,好像在自家的田地里巡视一样。
“怎么树皮都被肯光了?”他接着像个小学生一样问道。
“噢,那是枸树,也叫楮树,咱当地土话叫它葡萄棵子。”邱家明笑吟吟地回道,越是客人看不懂的东西,他介绍起来越有劲头。
“噢,葡萄棵子啊。”许阔兵恍然大悟道。
“就是夏天的时候上面结很多小红球球那种树。”朱富铁面朝许阔兵非常及时地插话道,他是农村出身,对这种树非常熟悉。
“皮都肯光了,树还能活吗?”许阔兵不无担忧地问道。
“肯定能活呀,要不然咱们根本就见不到这些树了。”邱家明嘿嘿笑道,一脸的自豪与得意之色,好像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枸树比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长得异常缓慢的金丝楠木都值钱。
在参观味道似乎更为好闻一些的奶牛养殖场的时候,唐煜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他再一次听到了邱家明随口讲的那个笑话:有一个漂亮的女记者去奶牛场采访,她很好奇地问养殖场的老板,疯牛病之所以屡禁不绝,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老板回答说,其实这个疯牛病就是是起源于奶牛。见女记者还是有些不解,老板接着说道,一天摸你好几回那个地方,就是不办事,要是你的话能不疯吗?
在参观那套大型沼气发电设备的时候,邱家明一边提醒大家注意不要踩着半干半湿的牛粪,一边很随意地带口说了一句话:
“这里边当然也有我们唐股长的功劳。”
许阔兵听后未予任何评论,就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