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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是猛龙不过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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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青云这个地方交通优势这么明显,有公路有铁路,有陆璐有水路,离北边和南边的两个大机场也不算太远,而且各种自然资源也比较丰富,尤其是像煤炭、水泥和石膏这些矿产资源的储量更是一般地方远远比不了的,气候上也不冷不热的,属于南方的北方,北方的南方,兼具南北方的优点和好处,另外就是文化底蕴方面也挺深厚的,从古代到现代可以说是名人辈出,星河灿烂,我认为完全不应该沦落甚至是堕落到今天这种尴尬和可怜的地步啊。”马开江用较为温润柔和的语调轻轻地说道。
虽然其核心的意思还是紧紧地围绕着遗憾和愤慨的情绪展开和演绎的,但是他好像并不急于表达自己心中的这种观点,而是想趁机提出另外一种也许是不甚成熟的看法和意见。
没错,任何时候具体的意见都是不怎么重要的,具有深刻远见的思想和认识才是最最重要的,才对能够决定人生成败的东西。
“亲爱的老弟啊,我前边说青云是个大酱缸,是个大染缸,这是指你在大刀阔斧地干上一阵子之后却不小心又掉进去的情况,就像你不幸陷进来一片硕大的烂泥潭一样,就是累死你,拼了老命,你恐怕也拔不动腿了;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你只是想糊糊弄弄地敷衍了事地随便干上那么几年就走,无论你主动要求调走的,还是被别人挤兑走的,这个地方都属于标准的滑地,懂吧?”马建堂并没有直接回答马开江刚刚提出的这个一看就是对方精心思考过的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疑问,而是又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极其充满自信地说道。
他这个人无论说话还算办事,至少从表面上看还是显得比较睿智和从容的,比市面上普遍流通的一般人强多了,至于实际上是不是真的睿智和从容,那就要看谁来评价他老人家了,反正一般的老百姓是捞不着评价他的,或许也是不屑于评价他的。
其实真正敬畏并且发自内心地佩服他的人,往往就是他身边的那一小部分人而已,那些位置比他高和比他低的人对他都是毫不在意的,或者干脆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居何地,是男是女,都曾有过什么丰功伟绩。对此等关节,他多少还是有些误解和迷蒙的,亦即平常他还是颇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可笑意味的。
这么说他并不是谁要刻意地贬低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值得旁人去贬低,而是在实事求是地捕捉和描述一种非常正常的社会现象。
然后,马开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他听懂了,对方也以为他听懂了,实际上旁人也可以理解成他听懂了,如果此刻真有旁人在一边乐呵呵地围观他们的话。
好了,就算他听懂了吧,这样似乎更加有利于和谐社会建设,而不会因为某种分歧节外生枝,另起事端。
“至于这个地方老是发展不起来,老是像个又破又重的大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转转,有时候甚至还会出人意料地倒退几步的具体原因,或者说是真实原因,我等一会再详细而全面地给你好好地讲一讲,因为这个事说起来可就太有讲头了,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点,说实话关于这个问题几乎都能写一篇质量很好的社科方面的论文了,如果有哪位社会学方面的专家学者对此感兴趣并且愿意沉下心来认真写的话。”马建堂又使劲扬了扬他那颗长相颇为肥硕的头颅继续面带微笑地说道。
他身上的长者之风徐徐飘起,名师之气冉冉上升,立时就熏得谦虚好学的小马同学不禁心驰神摇起来了,他感觉惬意和舒畅极了。
“要么是黑乎乎的大酱缸,要么是曾经摔倒过无数人的大滑地,反正不是什么能够让我飞黄腾达和平步青云的福地,对吗?”马开江异常谨慎地开玩笑道。
同时,他用一双不阴不阳的牛蛋子眼,若有若无地看着马建堂那几近光秃秃的脑袋瓜子,好像治县理政的锦囊妙计都摆在上面了,他倘若不能及时抓到自己手里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马建堂郑重其事地咧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看来上级让我我挑的这副担子,是注定不会轻松的呀。”马开江随即自我解嘲道,很轻松地就化解了眼前的小小尴尬,作为一个刚刚诞生的政坛新锐,对付这点小事情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呢,他心里想的却都是另外的种种意思,比如“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等等诸如此类的能给打气加油的话语,而不是上面那句仅仅用来谦虚和敷衍的场面上的话。
“恕我直言啊,老弟,你这次来干的这个买卖,恐怕是艰苦卓绝而又任重道远啊,正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可是一副千斤的担子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得起来的,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好的。”马建堂欲言又止地带着多年培育出来的语重心长的标志性表情缓缓地说道,一望而知就是迫切地希望对方能够一点就透,一说就懂,从而毋庸他老人家再多言的意思,一副纵然是想要狠下心来置身事外而实际上也万万不能的意思,让对方看了之后着实感动得要命。
他本来想使用“凶多吉少”和“前景堪忧”之类的主观性和打击性都较强的词语的,但是又考虑到自己不行未必人家就不行爱,毕竟是后生可畏嘛,毕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毕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嘛,所以才临时改了词,换了个更加冠冕堂皇和一本正经的说法。
姜当然还是老的辣,万事都知道留有余地。
“不过呢,我确实是抱着极大的决心和信心来的,不是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马开江目光如炬地转头看了看窗外,好像真能看见繁华喧闹的街景一样,同时轻声而又坚定地说道,在无形当中给老前辈也打了一剂效果颇佳的强心针。
“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很有意境,人有时候就得有一种豁出去的劲头和精神,才能成功地破解眼前面临的各种难题,才能较为顺利地走出脚下的巨大困境。”他继续用洪亮的男中音表白道。
“而且,说句可能有点冒高的话,我也愿意接受这个看似风险很大的严峻挑战,因为从内心来讲,我并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他随后又着重强调了一下个人的理想和抱负。
然后他又很快地把那颗罗马式的头颅转过来,将凌厉的视线从窗口处收回来,迅速地重又拾起谦卑和恭敬的各色道具来,以免在老前辈面前落下一个恃才傲物和因此而慢待对方的嫌疑。
老板和服务员都知道窗外其实什么风景也没有,因为这个看似很大的铝合金窗户恰好被一个巨幅广告牌给遮住了,它纯粹就是瞎子的眼睛和聋子的耳朵,充其量就是一种摆设罢了。
如果来这间屋子消费的客人非要走近窗户一看究竟的话,那么看到的无非就是一些藏在下面窗台上的各种垃圾罢了。
“嗯,这个我能看得出来,凡是我所认识的真正了解你的领导和熟人都说,你这个人既年轻又有文化,又有比较丰富的机关行政领导工作经历,也在基层的环境锻炼过,是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马建堂神情自若地微笑着肯定道。
他表现出来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绝对是过来人的样子,不愧是马开江慕名而来非要认真请教一番的好老师,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就看得出来他肯定不会让来者失望的,似乎他从来就没让谁失望过。
“他们说你不仅思维敏捷,脑子灵通,敢想敢干,敢为人先,而且还是个足智多谋的才情非凡的同志,干起工作来更是雷厉风行,不甘人后,很有那么一股子永不服输和誓不言败的闯劲和韧劲,这都是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必须具备的,同时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他不失时机地夸奖对方道,在自己相中的潜力股上又抽了一鞭子。
“哎呀,领导太抬举我了——”马开江赶紧谦虚道。
此时,他真切地感觉到连屁股下边的椅子都开始发热了,发烫了,他整个人都快要坐不住了,就是把一个铝合金锅盖那么大的活王八放在热鏊子上使劲熥一熥,恐怕也不如他现在品尝的滋味更难受。
这话要是从不熟悉的人嘴里发说出来的,那指定就是要把他四仰八叉地放在熊熊烈火上仔细地烤一烤的意思,而绝对没有其它的更加善良和温情的意思,作为一个从基层稳扎稳打地爬上来的人,他太明白这一点了。
“放心吧,亲爱的老弟,恁哥我看人是不会错的,最起码大方向是偏不了的,至于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的东西嘛,那就无所谓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好了——”不等他再作任何形式的谦虚和客气,马建堂又马不停蹄地夸奖道,真像是一匹传说中的能征善战的勇猛无敌的千里马,虽然现在的他只是一匹不甘老去的正在奔向暮年的老千里马而已。
“而且好多年以前我就看出这一点来了,那就是,你呀,干这个角色,肯定能行。”老马继续发力褒扬对方道。
“说句非常正面地肯定你的话,并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你要不行的话,那别人恐怕就更不行了,哈哈——”他又一次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心中已然被某种充满了自信味道的情绪填满了。
“另外,说句可能有点自高自大的话,关于识人用人这方面,这点小小的自信心我还是有的嘛,而且要是说得再膨胀一点的话,我对此还是略有心得和小有成绩的,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在这个圈子里顺顺当当地混这么多年呢,是吧?”他继续笑哈哈地说道,豪爽之气油然而生,骄傲之态瞬间显露。
他目前所展露出来的精气神似乎已经把他的身躯也给撑大了,以至于身下那把本就不堪重负的椅子好像都搁不下他老人家的龙体了,毕竟他那一坨大肥肉确实不小啊。
“咱不能说是混得风生水起,风光无限吧,反正至少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对吧?”他春风得意地说道。
马开江感觉再谦虚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索性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