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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偷窥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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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场景在孤冷压抑的钢琴声中转换。
噔——神情冷漠的变异人在沙利叶来去无踪。
噔——面容严肃的人类在犯罪大厦里整齐巡逻。
噔——裴阙坐在阴影里看着讲台上的人慷慨激昂地发言,嗡嗡……嗡嗡……嗡嗡嗡……
白云来去无所依,光影变换,落在人脸上,无端端的多了些不能明了的晦暗。
突然加入强劲的鼓声、恢弘的弦乐,将一场荒诞的闹剧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幽默。
“回来!回来!”站在台上的演讲者青筋爆出,双目因为愤怒充血:“你们咳咳……”
以大屏幕上——“众望所归的融合之路”的字作为背景。变异人怪叫、大笑,在舞台上尽情展示自己的异能。在混乱中嘲笑这无用的形式主义。
“嘭——!”不知是谁在室内的大讲堂里放起了浪漫的烟花,点点火光上升、爆炸、汇聚。热闹的异能集合将严肃的演讲现场变成了马戏团梦幻奇妙夜现场。
台上的人愚弄观众,台下的人瞧不上小丑。
最后,点点火星落在讲台上,浸没在黑色的幕布、滴在胡桃木的地板上、落在演讲人昂贵的西装上……火光后是灰烬,是秽土。
“烫……”
“着火了。”
“救火!快拿灭火器。”
一月一次的演讲又在这样混乱的状态里草草结束。
黑烟给画了个八字胡,李毕生无可恋地倒在队长的办公桌上:“老大,这演讲有什么必要吗?”
每月都来这么一次,这都不是演讲日了,而是突发险情演习日,还是实地演习的那种,主打一个真实。
萧承安翘着二郎腿,靠在黑色皮革躺椅上,薄唇轻启:“说不定等把人都念死了大家就能在地府握手言和了。”眼尾轻佻,不着调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噗嗤!”李毕忙捂嘴忍笑,老大这奇怪的幽默感正中他心巴。
凌智拿着文件袋进来,上面盖了沙利叶的徽章,“老大,海市发生一起凶杀案。”
“安琳,女,27岁。昨晚惨死在自家公寓中。经初步鉴定分析,致命伤为非常规伤口,故移交沙利叶处理。”
她合上资料看向桌后的萧承安,“老大。”
萧承安放下二郎腿,拢上风衣起身。
凌智把文件交给他伸过来的手上,转头看见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开门去了双子大厦的连廊。
33层的玻璃连廊周围攀上枯藤,长出朵朵鲜红的曼珠沙华。密闭的横廊没有风,花却依旧摇曳生姿。
萧承安走过,花朵愈发开得欢了,香味馥郁。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它与死亡于回忆有关,传说,越靠近那个世界它们开得愈发热烈。
就像现在。
“咚咚。”
萧承安敲完不等回应便推门进去,有人背对着他坐着。
萧承安不耐地压了下唇角:“裴阙呢?”
椅子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N。”萧承安暗自威胁道。
椅子终于转了过来,是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秀气文弱的年轻男人,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体面微笑:“萧队长,主人不舒服回去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沙利叶的老大不亲自来接待我,是不把我们米迦勒放在眼里吗?”萧承安环着胳膊拿乔了。
要是别人听到这话,就算不说心里可能还是不舒服,但N听了之后不仅不生气,还狗腿地给萧队长倒了杯凉水,上前勾肩搭背热络道:“萧队,咱们两家都多久的交情了,还在乎这些?”
萧承安油盐不进,煞有介事地说:“三年,在乎。”
N抬起手臂做无辜状,无奈道:“行。”转眼间,便抽走了档案袋,快速退了三步。
萧承安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再抬眸看向N。
对方十分认真地说:“我会如实禀报主人,说萧队指名他接待,没如意,大闹一场。”N眼神里藏不住的促狭。
萧承安虚空中抓了两把手掌,神色复杂。
“闹?”早早回来睡完一觉起来的裴阙,银发乖顺的趴着,听完N的话,淡淡反问一个字,叉子已经透过盘子扎进了餐桌里。
桌上其他人瞥了一眼,见怪不怪的优雅用餐。
“滋滋……”电流声蹿过,电视上,坐着轮椅的优雅知性的女士——花夫人温柔地透着屏幕看过来。
“女孩子们,别害怕,永远、永远都要相信自己,如果有一天周围的声音过于嘈杂,那就捂住耳朵,不顾一切地奔向你选择的那条路。
那就是对的!”
喀嚓——月光照在剪刀锋利的刀刃上,一朵盛开的绣球花被剪下。轮椅碾过地上的碎花,绿叶擦在厚重的毯子上,带着整面绣球花墙抖动,花瓣像骤雨一般簌簌落下。
看着满地的落花,心没来由地遗憾起来。若是它们好好的立在枝头,定会展现出一番傲人的风姿来吧。
沙利叶的审讯室宽敞明亮,地上的白色瓷砖,头顶的不锈钢挂板,锃亮光滑,将人的动作照进去,一切都无处遁形。
刘杰双腿发抖,他头也不敢抬,只是扶着桌子不停地咽口水。今早他刚出门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制服人带到了这里,一看到双子大厦,再看那个月亮徽章,腿一软当场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他怎么会来沙利叶?怎么会来沙利叶啊!!!
世人皆知,海市有座双子大厦,左日右月,合起来就是一个——“明”字。即使光明,也是明天。代表着光明的未来,是希望的曙光。
左右分别是两个组织——米迦勒和沙利叶,一个是《圣经》里的天使长,伊甸园的守护者。
一个是《以诺书》里长着一双邪恶眼睛的天使。
“去年5月30日,你曾经撬开安琳的家门,入室侵犯了她?”N看了下档案,嘴巴比眼睛更快,“所以你昨晚想再次实施侵犯,结果被发现,所以杀人灭口?”
“咳咳。”一旁米迦勒的记录员轻咳提醒。
N瞥了眼那人,依旧我行我素,之后还装模作样的奉承道:“唉,我们半路出家的就是比不上你们专业的靠谱。”
那人听懂了,低头默默记录,不再多事。
“噗呲噗呲!”李毕用怪声吸引凌智,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可以看见萧承安正不像话地把腿放在办公桌上睡觉。他百思不得其解,问:“老大这是怎么了?有时间睡觉都不去对面?”
可怜了他们组的田妹子,抽中死签,去对面当记录员了。
“惹祸了,避难中。”凌智扫了一眼就说出了正确答案。
李毕腾地一下转过头,满眼敬佩,“还是你聪明。”
凌智瞥了一眼弱智:“这还用说?”
他们同出一校,聪明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刘杰做为案件的第一嫌疑人,拒死不认自己是变异人。N看他这么嘴硬便让人把他带下去,好好询问。
刘杰被人带到一扇白色的大门前,带他来的女人对门里的人交代了句别弄死了,就要离开。
他直觉不好,腿突然生出力气来转身就……走进白色大门里。
吱呀——厚重的白色大门被关上,阻隔了各种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传出来。
海市的某一处高档小区的别墅区。
一座完全处在阴处的两层小洋房外花团锦簇,生机勃勃。隔了百米的距离都能闻到馥郁扑鼻的花香。
“主人。”陈松落的话未说完裴阙已然知晓她的意思。
这个花夫人是变异人。
大约三十年以前,人类科学家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创新思想——基因融合。
将人类基因与其他生物基因通过各种科学手段和方法,实现融合,让人类可同时兼具多种生物的特性与长处,从而达到快速进化、创新进化的目的。
由此——变异人诞生了。
世界上第一位变异人,是一位因为伤病退役的网球运动员。他本是世界级的国宝运动员,却也不得不困于人类的极限,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远离自己热爱的网球场。
在役时的最后一场比赛,他输给了一位刚进入网坛的新人小将。英雄迟暮,引得多少人唏嘘长叹。
那场比赛后他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五年后,他作为“变异人”再次出现在网球场上。科学家利用螳螂的基因,帮他替换了右手臂和左小腿,让他再回巅峰状态。
虽说,比赛结束的哨声同时也是他生命的终止。但一位运动员拼死也要回到赛场的精神令人敬佩。同时,也证明了生物间可以打破生殖隔离,实现基因融合,让进化朝着可控的方向越变越强。
但三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人类的妄想与野心。
纵然是在五月初热的天气,花夫人还是裹着冬天用的厚厚的毛毯,她浅笑嫣然,从容大方的应对记者的提问,时而用一句话就轻松化解各种刁钻古怪的陷阱问题。
采访结束后,记者都忍不住夸赞花夫人的情商与口才,“还望您理解,我们的工作……”有些问题也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花夫人伸手,女记者一愣,然后乖顺地垂下头让她轻抚头发,一阵花香袭来。她恍惚间听见一个声音说:“孩子,没事的,要相信自己,你一定会成功的。”
骤然间,她仿佛神力护体,有了对抗世界的勇气。
陈松落环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将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尽收眼底。头抵在门框转了270 度看了眼时钟,下午三点五十二,眼底的耐心慢慢见底。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依靠着扶手坐着,清风吹来,宽大的叶调戏了一下漫画里的脸,有视线在红花绿叶的残影中窥得几分。
裴阙抬眸,银灰色的睫毛仿佛是雪沾在上面,颤了颤,雪花翩翩起舞。
花叶颤动,满室空旷。
“抱歉,然后两位久等了。”花夫人送走了记者后便来了客厅,满怀歉意地给两人倒了一杯她新泡的花茶,问道:“尝尝,是我自己配的,不知合不合二位口味。”
裴阙捏着玻璃杯,热气氤氲,朦胧了他的神色,让人显得愈发轻飘冷漠。花夫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可始终没等开他开口,不由添了几分落寞。
到底是在镜头下游刃有余的人,心下的起伏,仿佛是眨眼间光影变换的错觉。耐下性子,随机应变。
但她有耐心,有人却没有了。
陈松落在看了眼时钟,下午四点零三。
“直接说正事。”陈松落省了客套,坐下翘起二郎腿,血红的玛丽珍皮鞋鲜艳夺目,杏仁眸子微眯,端的是张扬跋扈,“你和安琳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安……琳?”花夫人眉头轻蹙,目光往旁边散去,陷入思考。
陈松落张了张嘴,正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毫不遮掩脾性,随口道:“那就昨天。”
花夫人看见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拆开看是一张皱巴巴的调查记录表,看这样子还以为是用过了的纸巾。她都没仔细看,随手写了个时间,再乱勾一通就结束了。
女孩的脸突然靠近,靠近了才发现她右眼卧蚕下有一颗泪痣,给人一种柔弱无力的错觉。
苍茫无垠的平原上,孤阳西下,金色的世界里一只雪白的兔子彷徨无助的四下望去。弱小可怜,有猛兽嗅到猎物的味道靠近。
嗷——小兔子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猛兽的咽喉,拖着比自己大数倍的猎物离开,斜阳照在拖拽留下的两行上。
花夫人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瞳孔皱缩。陈松落的手停在半空,没有上前去追,只是乌黑瞳仁一转,有红光转瞬即逝。
“这样就可以了?”花夫人深吸一口气,主动把手递过去,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柔体贴,全然在为他们操心一般,主动提及:“需不需要我再说点什么?”
陈松落扫了一眼她拇指上不知何时沾了粉色的花汁,也行,省得她动手了。抓着她的手按下手印,睨了她一眼,一个极度天真烂漫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闭嘴……最好。”恰到其分的短句,让花夫人变了神色。
昨晚花园里玫瑰蜷缩的花瓣舒展开来,刺尖在阳光中冷光乍现。
窗边,花夫人看着两人毫不留恋的背影,不知何时,窗帘被她攥紧在手里,再松开,一团刺痛眼睛的皱褶看得人烦上加烦。
陈松落抬手将手臂枕在后脑勺,向上的动作牵引着衣服往上,露出腹间优美的马甲线,她今天穿着颜色惹眼的辣妹装,短裙下的大长腿匀称紧实,是健康的美感。
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嗤笑道:“自作聪明。”
一转头,一副早有预谋的小表情,“主人,既然来都来了……”她把手机怼到裴阙面前:“ice cream time!”
激动的搓手手。
花园广场人山人海,时不时的有礼炮声响起,天空一下变成粉的,一下变成黄的、紫的、红的……随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当冰淇淋变大,快要消失之际,最后一发礼炮伴随着欢快的旋律响起——“Boring—cream”冰淇淋的品牌。
一款只是好吃的无聊冰淇淋。
“主人!”
穿白袍的小男孩两只手举着三个冰淇淋,冰淇淋球堆得比这小人都高了,一整个贪心小鬼。
身姿摇曳,顾盼生辉,穿着曲裾的女人走到男孩身边站下,左手拿着黑色,右手拿着粉色,一个巧克力一个草莓味,恰好是裴阙和陈松落各自喜欢的口味。
沙利叶
今日出勤表里,大人和陈松落竟然一起去见了花夫人,他不由地摸着下巴琢磨。
这难道是个什么厉害的大人物?
N从他身后路过,扫了一眼,冷不丁地走到身后说:“还有一件事你没忽略了。”
那人被N突然出现加说话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问:“什、什么?”
N压低声音,一副说大秘密的小心谨慎:“有两个人翘班了。”
被迫听秘密的沙利叶成员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为了应付上司做些违心降智的举动,“哦~~”恍然大悟状。
“所以……你知道了吗?”N满怀期待地问道。
那人眼珠子转了两圈,好像猜到了,自信发言:“大人他们不带你出去玩?”
N栽倒在地,这群蠢人果然跟不上他这个绝顶聪明人的思维,虽然气愤但还是压着情绪说:“这是孤立!压榨!周!扒!皮!”刚开始还能压着声音,后来把自己说激动了,声音越来越大。
“冷静……N哥冷静……您冷静……”面前的人一个劲地想要安抚他,双手并用,N一把挥开他的手,三秒之后他就会知道自己扔掉的是怎么样一根救命稻草了。
“咳。”
一声咳嗽伴随着噼里啪啦松筋动骨的响声。
他僵硬地回头,仿佛能听见自己脖子转动的喀嚓声。
陈松落左手拎着袋子,右手像弹钢琴一样跳动,“N?”小白兔笑成了魅惑的精怪。
楼梯间一闪而过的衣角让N的脸色入一捧骨灰。
陈松落眯着眼睛,左手将袋子轻飘飘的甩出去的瞬间,人也跟着冲了上去,速度太快残影都跟不上,像虚焦的照片。
N两只手去接,不敌力量,被打得后退两步,胸口发凉。他打开袋子一看,是冰淇淋,上面洒满了他喜欢吃的坚果。
还来不及感动,陈松落就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冷声道:“再被我抓到,死斗场见。”
N浑身一抖,心拔凉拔凉的,舀了一勺冰淇淋:“啧!难怪特意跑一趟。”还真值得。
另一边,萧承安的桌上也放了同样的袋子,李毕提上来的。一路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导致凌智以为他提了个炸弹上来,差点就打电话去爆破科摇人了。
凌智的脸上写满了无语:“一个冰淇凌?”
李毕猛地提溜起来,又快速捂住袋子稳住了,“这可是对面那位大人让我拿给老大的。”
凌智飞快看了眼萧承安的办公室,终于也紧张了起来,小声嘟囔:“老大这是干嘛了,让对面痛下杀手了都。”
李毕惊呼:“杀手?!”惊恐万分,眼球颤抖。
一只大手夺过他手里的袋子,李毕就看见凌智低头转身就跑,突然背脊一凉,欲哭无泪的骂道:没有同事爱的老同学,绝交!!!
萧承安提溜着袋子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赏了一遍,好心情的问道:“裴阙给我的?”尾音愉悦的上扬。
瞥见一双黑手要过来抢东西,他冰冷地看了过去。
李毕尴尬的收回手,在裤子上搓了两把,硬的不行只能委婉提醒:“老大,那位表情好像不是很好。”所以您清醒点啊!这可不是什么甜甜蜜蜜冰淇淋,砒霜、毒酒!古代君王赐死时喜欢给的,只不过对面的君王比较特殊,喜欢给毒冰淇淋。
吃不得啊!!!啊——李毕冲着萧承安的背影努力伸手挽留,不要——不要啊!!!
半晌后,从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李毕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是砒霜,是含笑半步癫?!!!
办公室里,萧承安捂住口鼻,那阵问道转瞬即逝,快得像只是他的错觉。男人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一坨栩栩如生的翔,瞳仁都感觉变小了,心底被一块小小的石子击碎平静,漆黑的眼眸泛起涟漪。
他坐回去,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拿起勺子在空中顿了一下,没去碰那一坨,而是刮了一点盖子上的尝了口,是他喜欢的巧克力味。
因着温度,冰淇淋周身开始融化,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在空中散开、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