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谜情》竹之禾

32、血祭

　　杜邦点头答应。

　　他们三人一起上了四楼。

　　杜邦一改先前的欢脱，一路上都在皱着眉四下张望，一脸嫌弃。

　　“这家酒店的装修风格实在太差了。太差，太差了！”他连说了三个太差。如果在网络上，他一定会加上三个感叹号。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口头禅，而杜邦的口头禅是加在句尾的三个感叹号。周可想。

　　她附和了两句，因为她也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很差，很阴间。

　　他们所在的这座休息厅不大，光线十分昏暗，只有寥寥三盏小灯照着。

　　杜邦把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同时在自己的背包里翻箱倒柜一番，掏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略有些陈旧，看上去使用了很久。他打开来。哗哗的翻了翻，周可一眼看到了他画的各种各样诡谲的图案和线条，看上去像是自制的思维导图。

　　这就是真正的推理大神吧！她再次感慨，同时感觉他那头飘逸的金发里藏满了智慧。不，那就是智慧的象征！

　　谁知他翻完后，又把笔记本放回书包里，接着再次倒腾了一番，最终拿出一台平板电脑和一本……一本书？

　　他把书放到一边，按下平板电脑的开机键。屏幕上的二次元少女占据了二分之一屏，另外二分之一屏是一个姿势颇为酷炫的动漫男孩，像平板的主人一样，拥有一头酷炫的金发，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周可正在脑海里搜寻他们出自哪部动漫，杜邦忽然叫道：“等等！我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道具。”

　　他重新拉开背包拉链，从内袋里取出一只眼镜，仔细戴好。

　　镜片很薄，黄金色的边框在昏暗的空气里闪闪发亮。这是副和动漫男孩一模一样的眼镜！

　　“那个……”周可指了指屏幕，“这是以你的形象绘制的吗？”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还在尽力向他靠拢。目前我近视一百度。”他说。

　　周可没完全明白，但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她重新组合了他的语言，从中领会到了他的思想。

　　“这本书是什么？”她转移了话题。

　　“这是一本讲述岛屿起源的书。关于这座岛是如何兴起的，如何发展的。”

　　他还没说完，周可已经看清了书名，这不就是导游在船舱里推销的那本《三通道人传》吗？
　　所以，他把这本天方夜谭当成了纪实读物？

　　杜邦点击屏幕，打开了某个软件，他像是在记录些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屏幕上跳出一行行字母和线条。

　　“我也有这本书，我认为这写的是三通道人修仙的传说故事。”周可谨慎地说。

　　杜邦停止手里的鬼画符，转向周可，“这是表面上的意思。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你就看得太不认真了。我看了你的线索，再一次发现了这本书的价值，它是我在轮渡上买来的，船长要价两百元，我和他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元的低价购入。现在我还在整理思路，不过我可以说，这本书的价值无边无际，它可以揭开整座岛的秘密。”

　　一百元的低价吗？价值无边无际吗？揭开整座岛的秘密吗？
　　周可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点头。

　　她还没有看过这本书，不能否认它拥有无边无际的价值。

　　“对了，娜美的照片呢？”杜邦问，“我要首先研究娜美的死亡真相。”

　　“这里。”陈子森的手指在相机上敲了敲。

　　“我去拿电脑来，在电脑上可以放大，看到所有的细节。”周可说。

　　陈子森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杜邦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害怕！凶手可能就藏在这里！”

　　“房卡在我这里，我一个人去吧，就隔着一层楼，不会有危险的。”周可说，把新认识的朋友晾在这里毕竟不太礼貌。

　　陈子森没再坚持，她起身跑出了休息室。

　　平板电脑的屏幕渐渐黯淡下来，黑暗里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

　　“真是个完美的女孩。”杜邦率先打破了寂静，“你喜欢她吗？”

　　他的话沉入深海，无人回应。

　　陈子森靠坐在沙发里，身影静默得仿佛大理石雕像。

　　“你有秘密。”杜邦换了个姿势，像他一样懒散地靠在沙发里，手臂搭在扶手上，“你有秘密，不止一个，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其中一个。”

　　陈子森抬起眼来，盯住他，“你要做我的对手？”

　　“对手？不，不。”杜邦轻轻笑起来，笑容狡黠，又意味深长，“我害怕苍蝇。”

　　女孩的脚步声响起，他脸上的笑意渐隐渐消。

　　“你们刚刚在说话吗？”周可隐约听到休息室有低沉的人声，听上去不像是陈子森的声音，更像是杜邦的，但腔调又和他平常的语调不同。

　　“没有。”陈子森答道。

　　“老弟，你干嘛说没有？”杜邦看着他又看看周可，一脸无辜，“我们刚刚是在交流啊。”

　　周可一愣，飞快地看了陈子森一眼，又转开视线，接着摆弄手中的电脑。

　　“你怎么不问我们说了什么？”杜邦凑上来，“莉莉丝，作为一个侦探，你没有好奇心吗？”

　　“我……”周可按在鼠标上的手指微微一颤，“那你们说了什么？”她问。

　　不了解陈子森的人，也许会觉得他是个非常难以相处的人。而杜邦又这么话痨，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担心杜邦会和他起冲突，或是不经意间伤害到他。她见到过他的脆弱，她想要保护他。

　　刚刚真不该一个人走开的。她暗自责备自己。

　　“我们在说战斗的事，男人的战斗。”杜邦拖长了音调。

　　战斗？她立刻转向陈子森，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不，杜邦明显不像是能把他打伤的样子……

　　陈子森把相机内置的储存卡推到她手边。

　　她看清了那只手，安然无恙的手，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侦探崇尚的是智慧，而非暴力，对吧？”她不再紧张，大脑恢复正常。

　　杜邦点头，眼中冒出了星星，“莉莉丝，你真是太懂我了！”

　　周可尽量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给你，你可以观察照片了，按住鼠标滚轮就能放大研究细节。”

　　“好！是时候召唤我体内的智慧之神了！”杜邦说着，精神抖擞地坐到电脑前。

　　一刻钟后，他关上了电脑，望着眼前的虚空，很久都不说话。

　　“有线索吗？”周可试探着开口。

　　杜邦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她的疑问，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才转向周可，“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问你有没有观察到什么线索？还有，你刚刚在做什么？”是什么她不了解的神秘仪式吗？

　　“我在哀悼，哀悼娜美的死亡。”他重新戴上眼镜，“杀害它的人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人利益。”

　　什么？他已经推理出了小鹿的死因吗？

　　“伤处的切口平滑，可见持刀人绝不是第一次行凶。他能熟悉使用解剖刀，可见有一定的医学训练。最关键的是——”他停顿了一下，“娜美是被放血而死，这个过程至少持续了四十分钟。”

　　说完，他面向周可，“你记录下来了吗？”

　　“啊？”

　　“你现在是我的助手，要记录我推理出的结论。”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毕竟他是千里迢迢赶来一起推理线索的帮手，周可妥协，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了他刚刚的发言。

　　“其实你刚刚观察到的，我们也有看出一些，我们都认为，凶手需要血……”

　　“正确！”杜邦打断她，“我正要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凶手的画像，并且知道了他的动机。”

　　周可洗耳恭听。

　　杜邦却探手拿过桌上那本《三通道人传》，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过这本书吗？”

　　周可摇头。

　　“这是一本记录了大量道家思想和文化的书，当然，不是正统的道家，是经过了各种民间传说改造后的新派道家。这本书里，有一个词至关重要，出现了两百零八次。”

　　周可回忆了一下，“修仙？”

　　杜邦推了推眼镜，纠正道：“修行。当然也就是修仙。”

　　“所以修仙和小鹿的血之间，有什么关联呢？”周可问。

　　“书里记述，这个名叫三通的人最终成了仙。”

　　“你相信吗？”这只是个传奇故事而已，莫非——周可恍然，莫非杜邦也是个修仙小说爱好者？并且相信修仙是确实可为的事情。这个推测十分合理，因为杜邦本来就像是从某个二次元世界里穿越而来的，他不是一直相信着他口中的那些中二台词吗？

　　杜邦说：“我要认真研究之后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对于没有经过推理的事情，我的态度一向是怀疑。”

　　周可释然。幸好如此，幸好他还没异想天开到想靠小说来推理现实的地步。

　　“但肯定有人相信，而且，很多人都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人？”

　　这是在问她吗？周可不知道，摇了摇头。

　　“75.94亿。”杜邦笑，“这其中一定会有盲目相信的人，相信某些没有什么根据的民间传说，比如火星人已经占领地球，或者是人类是由大猩猩统治的。他们不会去论证，也不会去怀疑，他们就只是盲目地相信。这样的人也许很愚蠢，但是愚蠢的人总是占据大多数！”

　　“所以这些人就想要用小鹿的血来修仙吗？”周可忽略了他提到的火星人和大猩猩，只提取他话里的关键词。小鹿的血可以帮助人修炼吗？书里有这种桥段吗？

　　“我在船上听导游讲过这本书的大致内容，她说三通道人把岛上的动物训练成了他的童子，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并没有说会杀死小鹿。”她斟酌着说。

　　“很多民间的教派里面都有血祭的传说，这就是我的推测。目前还没得到认证，但这是一种可能，而且在这个岛上，这是一种非常可能发生的可能。”

　　周可没被他绕晕，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两个字——“血祭”，她轻轻念着，突然间，灵台间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片亮堂。她记起在通天苑道观前的石碑，碑文最末尾的位置，被人加刻的那几个字中，不就有“血祭”两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