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谜情》竹之禾

26、只是朋友么

　　她为他选了冲剂，因为根据说明书，冲剂专门治疗风寒感冒。

　　他对着她递过来的药水评价道：“看起来像大粪和毒药的混合物。”说这话时，他皱着眉，一脸嫌恶。

　　她只好又把药倒掉，重新研究了一下说明书，经过比较，选了大药片给他。

　　他拒绝了，“我不会吞药片。”

　　周可无法相信，“你没吃过药吗？”

　　他很坦然地说：“没有。”

　　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药片捣碎了，放到杯子里摇晃着，等药片完全溶解后，她把杯子递给他。

　　药片是白色的，周可磨得很碎，溶解后不见一丝沉淀，杯子里的水清澈透明。

　　他却又有了新问题：“这个药，发烧可以吃吗？”

　　“你还在发烧吗？”

　　“我不知道。”

　　周可看着他，直到他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耍弄她。

　　他故意和她作对，也许是因为刚刚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在他打算把她抱进怀里的刹那。

　　可是还是没办法一走了之，甚至——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那你摸摸自己的额头吧，像这样。”她像呵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到自己额头上，对他做着示范。

　　“我不会。”他收起笑，冷淡地说，同时把脸撇向了一边。

　　周可看着他，他坐在椅子里，椅子太小也太矮了，而他个子太高，腿又太长，一条腿伸到了她脚边。他脚上竟然没穿拖鞋，就这么赤着脚。
　　如果她蹲下身仔细察看，就会看到他脚底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那是长久踩在海水里，被某些海洋生物或咬或刺，留下的痕迹。它已经饱经风霜。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像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她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对待他，并说什么要和他做朋友。
　　这样一个成年人，当然不需要她这样的女孩来做朋友。

　　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没触到他的额发，手腕忽的被他攥住了。
　　一阵麻木的钝痛。

　　“只是朋友的话，用不着来摸我的额头。”他说。

　　周可愣住了。

　　他松开她，站起身，“睡吧。”

　　地上的床铺还未收起，他躺下，毛毯拉上来遮住了自己。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推开了他，尽管心里很喜欢，很喜欢他，也想要和他待在一起，慢慢变成真正的恋人。

　　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为什么她一而再地退缩，在关系即将明了的时刻？好像在他面前，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她无法了解的人。

　　他要是知道自己已经另外找到了同住的人，一定会更生气吧。可现在解释的话只会让关系更加恶劣。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补救之法。

　　男人轻声咳嗽起来。

　　他刚刚并没有吃药。周可走到洗手间，取下一条干净的毛巾，浸了温水，拿回房间里。

　　在她默默纠结要不要直接为他敷额头的时候，他开口了：“一件事开始了就一定要做完，是吗？”

　　周可没有回话，这句话是不是在指责她？或是在嘲讽她？如果是的话，那是很恰当的。
　　她把毛巾散开，又重新开始叠。

　　“其实最好的朋友也是可以互相摸额头的。那不是什么神圣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声音很低，透着点儿无奈。

　　他原谅了她的反复无常吗？就在这片刻之间？

　　心里的难过就在这一瞬间消散了，她跪坐下来，认真地把毛巾折成整齐的长条形，挤去多余的水分，小心翼翼地搁放在他额上，手指尽量不触碰到他的皮肤。

　　放好后，她没有起身。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他问，随后不等她回答，又说，“算了，回床上睡觉吧，记得把灯关了。”

　　她照做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他的呼吸，猜测他已经睡着了，她又起床，走到他身边，取下他额上已经凉透了的毛巾，重新换上一条温热的。

　　就这样，她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因为太过困倦，忍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

　　咦，为什么我会在床上？她努力回想，由于睡眠不足，连大脑也停止了运转。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是后来迷迷糊糊回到了床上吗？连衣服也没有脱？

　　环顾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陈子森去了哪里？

　　她下了床，找到自己的手机，刚打开，就看到三条消息，全部来自王春华。

　　“小周，你还没睡醒啊？”

　　“睡醒了到餐厅来啊，我在餐厅等你，记得把房卡带过来。”

　　“小周，你不会出事了吧？”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三分钟前，周可一看时间，头都大了一圈。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现在是十一点一刻。

　　她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王春华。接着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之后她匆匆下楼，打算尽快到餐厅去，把房卡还给王春华。

　　谁知刚下楼，就在大厅前台那儿撞上了王春华。她正在和前台吵着什么，看上去很激动，一边站着的导游脸上满是为难神色，而另一边站着的老李侧对着这边，周可看不到他的神色。

　　“王阿姨。”周可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一见是她，王春华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心口，“哎呦，小周，你可吓死我了！”

　　“对不起阿姨，我睡过头了。”周可抱歉地说。

　　“我就说没事，你看，小周不好好的吗？”导游说，又转向周可，“得亏你来得及时，你要是再晚来一步，王大姐就要找人撬房，闯进去救你了！”

　　接待员也在一旁附和着，“刚刚大姐说了半天，不过我们是不会擅自打开客人的房门的。”

　　王春华显然还没能从激动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依然抚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拉着周可的手不放，“你说我能不担心吗！十一点半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还是在我房间里，万一出了事咋办？”

　　周可感到那只手将她抓得紧紧，手心里的温暖一直传递到了她心里。

　　“王阿姨……”王春华一直待她很亲热，但从没像今天这样，替她担心，为此还叫来了导游一起。她又感动又愧疚，不知说什么好。

　　老李拍了拍王春华的肩膀，“行了行了，我们今天还要坐车，快去收拾东西吧！”

　　要坐车？难道今天安排的景点要坐车吗？可她没听说岛上有观光车。

　　王春华看她困惑不解，说道：“今天雨不是停了嘛！老李就想着要回家。”

　　原来是这样。

　　“回家吗？”周可望了望老李，又望了望导游，“可我们是七日游啊，不是还要再过几天——”

　　“是，还有几天，不过我们想离岛了，怕再下雨，天天闷在酒店里可吃不消。听导游说林市还有不少景点，我们就想着一起去周边转转。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还是想留在这儿。”周可摆摆手。
　　她之前就察觉到王春华和老李之间的关系绝不一般，今天听王春华话里话外似乎和老李十分亲近，她更明确了先前的猜测。不过当着导游和前台接待员的面，她也不便问什么。

　　“我们还有安排哦，旅行社里的意思是叫我们补偿一部分优惠，不过我想着把团里人叫来，开会问问吧。”导游说了一句，周可转头，发现她是在和接待员聊天。

　　王春华叫了她一声，“老李在这儿订票，你跟我一起回去收拾行李吧！我有东西想留给你。”

　　周可点头同意，和她一起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王春华留给她的东西是一本书，就是之前导游在轮船上兜售的那本《三通道人传》。

　　“这本书里不是有什么秘密景点的地图嘛！反正我们要走了，也用不上，就想着把它留给你。你也能去玩一下。”

　　周可谢了她，收下了这本书。如果王春华送给她什么贵重的礼物，她是绝对不会收的，但只是一本书的话，如果不收下，倒显得格外生疏了。

　　陪王春华和老李等轮渡船的时候，王春华又拉着她说了不少的话。

　　“以后不能不理阿姨啊！阿姨心里很喜欢你，你可别忘了阿姨！阿姨给你发消息，你可得回复！”

　　周可一一答应。这时轮渡船到了，呜呜叫着在码头靠了岸。王春华又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有事可以打电话。

　　在老李的催促下，王春华登上轮渡，没多久又从船舱里跑出来。

　　“怎么了？阿姨。”周可迎上去。

　　王春华把手上的一只玛瑙手镯褪下来，塞到她手里，“留个纪念！”

　　之后不等周可拒绝，她又赶着回到了船舱里。

　　“开船了，开船了！岸边的人往里走。”船老大招呼着，关上了船舱门。

　　轮渡呜咽着开远了，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周可握着那只手镯，不舍的情绪一点点蔓延开来。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明明只是旅途中的陌生人，却对她如同女儿一般热络亲切。

　　她在岸边站了很久，直到那黑点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