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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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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来自她所在的这道门后,而是来自走道更深处。
周可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因为离真相越来越近,因为马上就要验证她的猜想。不,她明白不是这些原因,至少这些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是那种恐惧,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像有重物悬置在头顶,黑暗里随时都会向你压下来,但你却无法预知是什么时候,你甚至不知道向你压来的是什么。
太阳穴怦怦跳动。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
她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直觉告诉她危险即将来临。现在她有两个选择。直面恐惧,或是——
逃!
小女孩抱着玩具小熊,咬着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头碎裂声。
鲜血从她的指缝间不住流下,和着骨肉碎屑。
“没有人陪我玩。”女孩皱着鼻子,像是要哭。
“陪我玩吧,我很寂寞。”女孩咯咯地笑。
笑容转瞬间消失,一张脸被愤怒扭曲得变了形。
“为什么,你们要抛下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哭?”
周可跌跌撞撞地跑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来自身前或是身后,左侧还是右侧?她无法分辨,只觉得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下有什么绊住了她,她扑倒在地。楼梯就在眼前了,而身后,脚步声追上了她。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跑下楼去,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一只铁钳般坚硬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放开我!”她大声叫着,同时试着扭头,想要看清楚背后人的面目。
她没能做到,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周可感觉自己没法动弹了,被那手指按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麻痹无力的酸软感,蔓延至全身,松懈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张了张口,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低叫。
“妈妈,不要。”小女孩急切的声音。她似是穿了双拖鞋,鞋子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啪嗒声。
声音愈来愈近了,她在朝这边跑来。
“快跑!快跑!”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飞来。一时间,走廊里回荡着她天真的童音。
是那个梦!周可感到头痛欲裂,她做过类似的梦。
漆黑的甬道,看不到尽头,女孩叫她快跑。
那只手突然加重了力气。
周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睁开眼,是熟悉的房间,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套。一旁的圈椅上,坐着白色的人影。
看到她从被子里微微抬起头,白色的人影动了。
陈子森走过来,“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我——”
“我看了你留的字条。”
“所以,是你——是你救了我吗?”
“是前台接待。”他重新坐回椅子里。
“哦。”周可闭了闭眼,感觉后脑勺还在嗡嗡地阵痛。
“我是之后到的。”男人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谢你。”周可慢慢坐起来,“你还病着,没有吃药吗?”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吃药。”
什么意思?“我只是昏倒了,有人掐着我的脖子……”
陈子森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很奇怪。
“难道我身上也受伤了吗?”她问,掀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不。问题就在这儿,你没受伤,一点儿也没有。”
怎么会?她明明记得那双手按在她脖颈上,她浑身都没了力气。她拨开自己的头发,一手掐住自己的后脖颈,向他示意,“你看,她就这样掐着我。我的脖子上没有指痕吗?”
他沉默了一会,起身走近,随手撩起她的头发。接着,他俯下身来,呼吸吐在她颈边,热热的,弄得她连着耳朵一起烧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躲开。
热气就在她出口的刹那消散了。
他直起身:“叫我来看的人是你。”
好吧。周可妥协了,这个男人和她一起在同一间房里睡了两天,一直相安无事,大概是不会故意对她做什么的。
“那你看清楚了吗?”她问。
“没有。”他说。
“房间太暗了,你要不要用手机照着——”
“不用了。”他打断她,“带你回来之前,接待员让医护人员和我一起看过了。”
那你刚刚凑过来干嘛?周可一时无语。
默了半晌,她下床,走到洗漱间,一手握住自己的长发,在镜子前察看自己的脖颈。就她目力所及的部位,的确没有任何伤痕。
脖颈处的皮肤很薄,即使是被人吮吸亲吻,也极容易留下红痕,更何况是被人用力掐过。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呢?
难道是,她昏倒后,袭击她的人又用了什么药膏,或遮掩伤口用的化妆膏,消除了她皮肤上的痕迹?她想了想,拧开水龙头,拿湿毛巾仔细擦拭自己的脖颈。
半晌,那片肌肤被摩擦得发红,然而,依然没有现出她以为会存在的青紫指印。
走出洗手间,迎头撞上了陈子森,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怎么样?”他问。
自从她醒来,他说话时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用那种她无法描述的复杂眼神。
“我没什么。”她避开他的目光,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伤痕,不过我得到了新线索。”
“什么线索?”
“袭击我的人,是个女人,我听到小女孩叫她妈妈。我还看到她的衣服一角,是黑红色的。”
“黑红色?”
“对,好像黑色的部分是裤子,上衣衣角是红色的……”她努力回忆着,“就像酒店员工穿的衣服!”
“也是酒店接待穿的衣服。”
“对,没错!我要把它记下来。”周可说着,便要往书桌旁去。
陈子森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她不解地望向他。
“不要再管这些了。”男人的目光幽深,内里带着一点儿她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不明白,明明昨天男人还在静室里教她如何更精准地想象和推演。
沉默了一阵,男人轻声开口,“你晕倒后,有段时间一直在说话。”
说话?“我会说梦话吗?”周可不确定地问,“我说了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在梦里会笑出声吗?或者。”他像在斟酌用词,“模仿另一个人?比如,一个小女孩?”
“什么?”周可呆在原地。
男人的眼睫微微垂下,“医护说你是低血糖,可我觉得,你应该吃点安神的药。”
就在这一刻,她从这句话里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那是怜悯。他在怜悯她。
“你认为我发疯了,是吗?”话没出口,鼻子已经开始发酸,就连心脏也一阵瑟缩,像是有只手把它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她没料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一言一语,还把自己看成疯子。
男人轻声咳嗽起来。
周可转身想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可怎么也找不到它,她猛然想起,自己早上就已经把它拎回了二楼的房间。
她又走回门边,伸手去拉门。
“其实每个人都是疯狂的。”男人仍然站在那里,这句话与其说是挽留,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他自己正是一个偶尔会发疯的人,虽然在发疯的时候,也和平常一样安静。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一样安静地看着她。
很久,周可移开目光。
“我饿了。”她说,“一起去吃午饭吗?”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餐厅里人并不多,服务员已经在收拾餐具,自助餐区也仅剩些许西式餐点。
周可随意拌了一碗沙拉,坐到窗边的位置上默默吃着。
她还在想着陈子森刚刚说的话,关于她在睡梦中扮演的那个小女孩。其实她经常出现,有时在梦中,有时在她心里。有时,她变成了她。
“你小时候,有没有幻想中的朋友?”她放下餐叉,问对面的男人。
“嗯?”他的回答模糊不清,像是疑问也像是默认。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要说下去。
“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我老是幻想。我幻想有一个人陪着我,她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玩一样的娃娃。也像我一样,总是一个人站在窗边。”
“所以,那个女孩是你的幻想朋友?”
周可默然,半晌低下头轻声道:“我长大了就不再幻想了。可最近又经常梦见她,大概太害怕了,害怕的时候,人的心理会退行,会回到过去。”
“其实我知道的,她心里有那么多的愤恨和恐惧,我把自己感受到的情绪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她就是我,小时候的我,我的一部分。”最后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很轻。她不知道对面的人会不会听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理解她这样的,有着奇怪童年的女孩子。
过了很久。
“你吃好了?”陈子森忽然问。
周可抬起头来。
他今天又穿回了那件白色衬衫,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冲淡了他身上的冰冷气息,他看着她,眼睛格外明亮。
“我们去你晕倒的地方看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