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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送餐员招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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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号早上七点,抽签照常开始。
赵锦书已经从这提心吊胆的抽签活动中解脱了,心情放松了许多,脸上的细纹也舒展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他主动操持起投票这个活动,拎起装着纸签的黑塑料袋子。
简鸦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看见昨晚梦游的那男生不见了,他冲李地雷挥了挥手,“你对面那人呢?”
“去厕所了吧。”李地雷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粗声粗气地道,“我替他抽得了。”
简鸦以为是李地雷给男生解开了领带,还想再确认一下,赵锦书的黑塑料袋已经伸到了面前,简鸦只好先抽签。
等他展开纸签之后,就顾不上深究梦游男生的去向了。
“不用再抽了。”简鸦叫住已经走到车厢中间的赵锦书,用手指捏着纸条两端,将它展开,露出上面的红对勾,“我中奖了。”
非常倒霉的,不到百分之一的概率,落他头上了。
“怎么会是你?”郑直站了起来,他有意无意地往赵锦书那边扫了一眼,“这太巧了。”
有作弊前科的人总会让人忍不住去猜疑。
简鸦轻轻摇头,他不觉得赵锦书会搞小动作报复他,一来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二来赵锦书本质不是坏人,至少是个好父亲,他现在已经获得豁免权,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大概是我运气不好。”简鸦摊了摊手,“其实我一直挺倒霉的。”
“好了,借过,让我出去。”简鸦想去按按钮,郑直扶住他的手臂,往回推了推,“别麻烦了,我帮你按。”
“我去按。”穆伺抓住简鸦的另一条手臂,“坐下。”
郑直:“我离得近,我去吧。”
穆伺:“没必要。”
郑直:“简鸦是我的朋友。”
穆伺:“我是简鸦的老公。”
“…不是前夫吗?”
穆伺冷漠道:“前夫也是夫。”
简鸦:“……”
逼逼叨叨地在讲什么,莫名其妙。
他也不借过了,直接很没礼貌地从两人身边硬挤过去,“郑警官不能去,你现在运气可能还不如我。”
“穆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高塔里的杀人规则我们还不够了解,不知道是物理攻击还是诅咒,万一你真死了怎么办?”
“而且别人会怎么看我?”大庭广众之下,简鸦还是在乎自己脸面的,“难道我是那种拿老公做挡箭牌的胆小鬼吗?”
他说了一大堆,穆伺只听进去最后那句话,心想:哦,原来只是害怕丢脸。
于是他将手藏在小桌板底下,不动声色地用指甲连根掐断自己的左手食指,塞进简鸦手中。
“用这个按,后果在我身上。”
“?!”简鸦乍一接触到那根温热笔直的东西,瞬间寒毛倒竖。
职业原因,他接触过不少奇形怪状的残肢,但是像穆伺这种面不改色揪下一根手指往别人手里塞的,还是头一次,心理冲击比生理上的更大。
“去吧。”穆伺拍拍他的肩膀,他的左手已经恢复如初。
“……”简鸦只好握着这只还残存体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手兜着血,去按了取餐按钮。
按下按钮之后,简鸦回头看向穆伺,用唇语问:“没事吧?”
穆伺摇头,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简鸦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连休息室的门都没有开。
难道断指是无法触发按钮的吗,必须得活人亲自来按?
咔哒!
房门的插销自动跳开,薄薄的铝合金门板开了一条缝,乘客们都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鸦迟疑片刻,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地拉开房门。
休息室里的桌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三层餐车,以及推餐车的人。
那人赫然就是昨晚梦游的男大学生,此时他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列车员制服,手紧紧抓着餐车的扶杆,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住,脸上眼泪横流。
那套制服看起来皱皱巴巴的,而且对于男生来说太大了,袖子挡着手,裤脚也拖在地上——这好像是直接从那名身高两米的无脸列车员身上扒下来的。
“救…救救我…”男生嘴唇打着哆嗦,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简鸦,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简鸦完全没想到男生会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休息室里,他也呆了几秒,“你怎么会在这儿?谁把衣服给你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男生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哭得说话颠三倒四,“我,我睡醒之后就这样了,求求你了,救我,我不想死,救…”
郑直走过来,低声提醒简鸦,“规则增加了。”
《六号车厢取餐规定》第四条:若乘客长时间停留在休息室,则视为参与送餐员招聘。列车长会招收该乘客为实习送餐员,考核成功则晋升为正式员工,考核失败则开除处理。
一时间大家都很沉默。
明明只是来坐车的乘客,只是因为在列车员休息室里多呆了一会儿,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实习生,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可是在这座由罪孽堆砌而成“高塔”之内,显然没有道理可言。
“所以你是晚上梦游进了休息室。”简鸦盯着“开除处理”四个字看了几秒,又转向郑直,“郑警官,你给他绑的是活结?”
“我绑的是一个特殊的绳结,单手是绝对解不开的。”
简鸦来到男生的座位,弯下腰从座椅底下拎出来半条沾满血迹和尘土的破烂领带,“是咬断的。”
男生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甚至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到手背的疼痛,低头一看,那地方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又开始哆嗦了,“我…我该怎么办?”
郑直深吸一口气,沉着开口:“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声音发抖,“…周晓磊。”
“好的,周晓磊,你听我说,你现在有两条路,转正或者开除,说实话,我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前者比后者要更安全一些,所以你得想办法通过考核,听懂了吗?”
周晓磊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可是…我,我不知道考核是什么…”
“是送餐吧。”简鸦拿起餐车最上层的盒饭,沉甸甸的,食物的热量透过塑料盒传递到他的手上。
今天的配餐是炸鸡排盖饭,上面洒着鲜红的、浓稠的酱汁。
“我想你只要像之前的列车员那样,把盒饭发出去就算合格。”简鸦将盒饭放回原位,好心提醒道,“你最好不要再哭了,虽然没明说要微笑服务,可那些列车员也没有哭丧着脸的。”
周晓磊使劲闭了闭眼,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明白了,我尽量…”
他推动餐车,开始给每位乘客送盒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简鸦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餐车支撑着他,他早就趴到地上去了。
“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郑直尽量安抚他的情绪,周晓磊只感觉自己的舌头变成了木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僵硬地伸直胳膊,把盒饭发到乘客手里。
前半段平安无事,发到八十号的时候,不知道是他太紧张,还是手疼得太厉害,总之他一个没拿住,盒饭掉在了乘客的腿上,透明盒盖被弹开,热气腾腾的大米饭洒了一地。
周晓磊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看简鸦和郑直,嘴唇一张一合,“洒,洒了…怎么办…”
简鸦脸也白了,他站在那里,下意识攥紧穆伺的肩膀,“你,你别再回头了,已经…”
已经彻底超过了人类能回头的限度,周晓磊的脑袋已经拧到了九十度,和肩膀成直角,而且还在继续往后转,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可是周晓磊似乎毫无察觉,他只是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着魔一样,口中喃喃着:‘洒了,怎么办…洒了,怎么办……”
简鸦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直跳。他眼睁睁地看着周晓磊的脑袋转过一百八十度,后背冲着自己,却用正脸看着他。
“他死了。”穆伺拉住简鸦的手,将对方因为惊恐而变得冰凉的指尖纳入掌心中。
虽然周晓磊仍然还在重复那几个毫无意义的词,但正如穆伺所说,他已经死了。脖子的骨骼彻底断开,肌肉也严重撕裂,只剩下一层皮勉强让他的脑袋连接在肩膀上。
“啊啊啊啊!!!”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叫,周晓磊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那样,松开餐车,摇晃着,倒在了过道里。
李地雷胆子是真大,他第一个上来探了探周晓磊的鼻息,又踢了两脚,“没救了,挂了。”
餐车里的盒饭却还在,李地雷顺手拿了自己那份,回到座位里,两条腿都踩在了周晓磊的位置上。
现在那位子空了,他踩得很舒服。
他这副冷漠无情的作派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厌恶,可是没人说话,拿到盒饭的人默默地掰开筷子,座位号靠后的人学着李地雷的样子,过来拿自己的盒饭。
吃饭,这件事在火车上似乎成了最最重要的,其它的,乃至是一具尚存体温的尸体躺在脚边,他们也懒得再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