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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嫂子啊嫂子 ...

  •   少平回到位于大牙湾煤矿之后一个月左右,才算慢慢适应了原来的生活节奏,下井,干活,上井,吃饭,睡觉,想晓霞,或者是去惠英嫂家吃饭,然后回宿舍睡觉,想田晓霞,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循环,日子过得匆匆忙忙而又恍恍惚惚……
      有道是天上下雪不下面,幸福得用汗水换,其实不光是幸福需要用汗水来换,就连麻木和沉醉也需要用汗水来换。
      劳动,只有牛马般的劳动,才能将少平从对晓霞的极度思念中略微地解脱出来一些,否则的话他就很难度过这一天,这一夜。
      吃得苦中苦,方能更吃苦,现在的少平对全身心地吃苦已经有些上瘾了,他好像完全离不开下井掏炭这个苦累的活计了。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晓霞日记里的一句话,“我那掏炭的男人啊!”
      “既然她忘不了我这个掏炭的男人,那么,我就要在这里好好地当一个掏炭的男人,不让她的思念落空!”少平经常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是晓霞曾经说过的话,他一句也不敢忘。
      其实,就算他有心想忘掉什么,到头来他什么也忘不了。
      爱情,刻骨铭心的爱情,怎么会在短时间内被忘却呢?
      有时候,就连井下高强度的劳动,也不能有效地麻醉少平头脑中那本就脆弱的神经,于是他就会买些高度白酒在宿舍里喝,他想用这种火辣辣的液体让自己尽快进入一种什么都不想的迷蒙状态。
      他清楚地知道,头脑清晰地一点一滴地思念一个爱人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他再也承受不起这种强烈的思念活动了,痛苦至极的时候他甚至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爱过晓霞——那个让她永生永世难以忘记的好女人,肆无忌惮地侵入他的灵魂太久了。
      有一次,惠英嫂来宿舍看望少平,想把他没空洗的脏衣服拿回去好好地洗一下,结果又碰上他喝多了。
      此刻的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左边的脸庞上还有明显的擦伤,这个伤应该不是井下产生的。
      惠英知道,少平这段时间虽然过得非常痛苦,特别压抑,经常在旁人面前显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来,可是在安全生产这件事上却从来都不会马虎半点的,因为他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
      他左脸的擦伤,只能是喝醉酒后在宿舍碰的。
      现在,这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宿舍里只住着两个人,那个人还和少平不是一个班,所以他们经常会见不着面。
      对少平来说,晓霞去世以后,好像整个煤矿都变冷清了。
      惠英心里其实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在亲爱的丈夫王世才去世以后没多久,她就深深地品尝到这种怪异而又真实的感觉了。
      最亲的亲人一旦离开了,真的就像天塌了一样,真的就像这个世界上的人悄然消失了一大半一样,而且日子过得也慢了。
      惠英默默无语地给少平掖了掖被子,然后又倒了杯热水放在他宿舍中间的桌子上,虽然他不一定会起来喝,但是如果他睡到一半真想喝的话,抬起身子就能看见那杯水,那杯或许很快就会凉下去的水。
      然后她又把少平的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准备带回家去洗。
      “晓霞,你千万别走——”睡梦中的少平忽然喊了一下。
      惠英连忙回头看了一眼他,同时心里猛然一酸,两行滚热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好在她及时地止住了自己的泪水。
      “他们都说你长得很好看,特别好看——”少平又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这句话又把惠英的心给抓紧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手往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
      惠英见状,不由自主地又走了过去,并在床沿坐了下来,然后用自己温热的双手抓住他的那双大手,开始安抚起他来。
      “唉,可怜的人啊,原来多么强壮的一个汉子呀,晓霞的事可是把他给压垮了。”惠英本能地叹息道,眼神里充满了关爱之情。
      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个可怜的人,甚至比对方还可怜。
      “晓霞,你喝水吗?”少平糊糊涂涂地问。
      “哦,原来你不渴呀——”他又如此念叨着。
      “我可是有点渴了,晓霞,我刚从井下上来,说真的,我的嗓子眼渴得都要冒烟了——”他张嘴说道,眼睛依闭眼得很紧。
      “少平,少平——”惠英心疼地喊道。
      她知道,少平肯定是渴坏了,才会这样说梦话的。
      “少平,你起来喝口水吧?”惠英试探着问道。
      少平听后开始有了反应,但见他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貌似惊喜地说了句:“晓霞,你又来看我了?”
      当他感觉自己的双手确实握着一双柔软而温热的双手时,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十分次高兴地喊道,“霞,你终于来了!”
      惠英见状,眼眶子里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唰唰”地流了下来,此时的她真想把全部的女性之爱都送给眼前这个大孩子。
      “少平,是我,你的惠英嫂。”她小声纠正道。
      “惠英嫂?”少平忽然犹犹豫豫地疑问道。
      “对,少平,我是惠英!”她提高了声音肯定道。
      “来,起来喝点水吧。”惠英轻声说道,然后伸手把桌子上的杯子拿了过来,送到少平的嘴边。
      “人喝完酒以后,最怕缺水了。”她关切地说。
      少平像一头在炎热的非洲大草原上渴了很久的牤牛一样,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然后才有空抬起头来看看惠英。
      在愣了大约有三五秒钟之后,两眼通红的他一头扎进惠英嫂的怀里放声地痛哭起来,也不管此时会不会有人到宿舍里来。
      “哭吧,少平,在嫂子跟前好好地哭吧,把肚子里的所有的委屈和想念都哭出来吧,你哭出来就好受了——”惠英无比心酸而又慈祥地宽慰少平道,就像在哄一个自己养大的大男孩一样。
      她清楚地知道,一个大男人要不是心里痛苦到了极点,是绝对不会当着女人的面哭出来的,毕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待少平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之后,惠英又柔和地问道:“告诉嫂子,今天喝了多少酒啊?”
      少平感觉不好意思了,那张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多,就喝了一瓶52度的高粱烧——”他低声回道。
      “呦,你好大的酒量啊——”惠英故意嘲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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